第22章
那一晚,莊皓旸一夜無眠。
只要他閉上眼,就會想起莊欣怿,他沒辦法睡覺,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窗外,直到天亮。他聽見門外有動靜,便起身整理好衣着,穿上外衣走出門,正對上在矮幾旁吃東西的老唐。
“你好。”他很普通地和對方打招呼。
老唐掃了他一眼:“唐駿偉,修卡車的。你可以跟他們一樣叫我老唐。”說着,他撿起幾包餅幹,扔給了莊皓旸,“吃吧,吃完了好上路。”
“謝謝。”
“不用。你謝我我也不會說什麽好話。”老唐蹲坐在地上,撕開另一包餅幹,一點也不留情地說,“你要去送死我幹嘛攔着你呢,跟你非親非故我操那個閑心幹什麽呢。”
莊皓旸現在沒有心思跟他人計較,他站在原地安靜地吃着餅幹。
老唐吃完餅幹,又揣了一包在兜裏,然後順手扔了一瓶水給莊皓旸。他整理了一下腳邊的工具,拎着工具袋站了起來。
“我去後院修車了,你走之前來一趟吧。”說完,老唐帶着工具袋走出了房門。
莊皓旸剛剛吃完餅幹,喝完水,楊凱從房間裏出來了。
“啊,莊老弟,你醒了?”楊凱走到矮幾邊坐下,看到他手邊空掉的包裝袋和水瓶,便問,“還是要去嗎?”
“嗯,要去。”
“不跟衛程道個別嗎?”
“沒必要。”
對現在的莊皓旸來說,衛程只是冷漠絕情的前男友而已,雖然不知為何突然又對自己這麽關照,但是他已經不想再靠近這個人了。
“噢……”楊凱撓撓頭,又說,“我們在小鎮外西邊的一處果園,你沿着園外的土路朝東邊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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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謝謝。”
楊凱想了想,問他:“你原來準備往哪裏去?”
“原來?要去海城。”
“海城啊……海城也不錯。”楊凱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我和雨晴本來去了避難所,但是待得越久越不安,暴動的時候我們趁機一起逃了出來。逃跑時遇到了衛程,後來又救了老唐。老唐會搗騰車,我們就搞了一輛車想出城。”
“出城的路不是封了嗎?”
“是啊,所以出不去,我們在城裏躲了好一段時間。經歷了暴動,我們也不敢再去避難所了。後來沐城集體撤退,疏通了道路,我們才跟着出了城。”楊凱回憶着說,“本來想去谷城的,聽說沐城的人都撤到那裏去了,但是……唉……”
楊凱說的話,讓莊皓旸想起了他們出城的時的狀況。他找到的唯一一條出城的路,是城北的一條高速路,這條路能到的最近的鄰省省會是谷城,但與他要去的海城背道而馳。
不過想也知道,如果沐城官方要撤退幸存者,并拉起防禦線,谷城是最優的選擇。因為谷城是西南幾省的軍區中心,有大量的軍隊。而南方的海城,也是軍區中心,也有強大的軍事力量。
但是和想要去尋找父親的莊皓旸不同,楊凱衛程他們完全沒有必要舍近求遠去海城,他們想要自保,去谷城是最合适的,現在卻出現在了方向相反的這裏。
“但是怎麽了?”莊皓旸問。
楊凱唏噓道:“地震啊。平日裏哪裏覺得地震是一回事哦,攤上了才知道。去谷城的路塌了,我們只能折返。大家商量了一下,覺得幹脆去海邊算了,總比困死在內陸要好。”
說着,楊凱拍了拍莊皓旸的肩:“你要是今天之內能回來,明天跟我們一起去海城吧,人多些也好互相照應。”
“你們今天不走?”莊皓旸不相信這個才認識的人會專門留下來等他。
“想走也走不了啊,車壞了。”楊凱說,“老唐倒是能修,但是沒有零配件,我們只好大老遠跑地到小鎮上去找。昨天修了一天沒搞定,老唐說今天應該能成。”
最後,楊凱說:“希望你能平安回來。”
莊皓旸點頭回了一個“好”字。
之後他檢查了一下長桌旁自己的背包,背包頂部還好好地綁着他那把軍鍬,軍刀也還在。他背上背包,走出屋子,想起之前老唐跟他說的話,便轉身去了後院。
後院停着一輛黑色的七座商務車,被千斤頂撐了起來,老唐正躺在車底,拿着工具搗騰着。莊皓旸走過去,拍了拍車身。
“老唐,我要走了。”
“等我出來。”
老唐的聲音從車底傳來,不一會兒,他從車底鑽了出來,一身油污。
“你過來。”老唐對他招招手,帶着他往屋子另一側走,“這有一輛單車,你騎着去,快一些。要是走路,得走上好幾個小時。”
莊皓旸看着那輛破舊的老式自行車,卻問了一個無關的問題:“昨天,你們怎麽帶我過來的?”
老唐瞥了他一眼,哼笑一聲:“怎麽帶?我背了你一路,誰知道竟然白挨累了!”
莊皓旸沉默了一會兒,最後說:“這兩天……多謝你了。但我還是得去。”
“滾滾滾。”老唐連啐三聲,然後頭也不會地回了後院。
莊皓旸扶起牆邊這輛躺在地上的自行車,推上了院外的土路。
~*~
莊皓旸再次來到了這個小鎮。
雖然已經過了一天一夜,但是昨天發生的事還歷歷在目,莊皓旸清楚地記得他們進入小鎮的方位,車子行駛的路線,發動機損壞的地點,棄車逃跑的路線。
他騎着自行車,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了盡頭是石壁的巷子口。
太奇怪了,不說前往小鎮的路上沒有喪屍,就連昨天還爆發了屍潮的小鎮,今天一點動靜也沒有。
莫非是因為今天沒有巨響之類的異動,所以不知藏匿在哪裏的喪屍群們并沒有注意到有人到來?
也好,這樣他就能夠心無旁骛地尋找莊欣怿了。
無論莊欣怿是死是活,莊皓旸都不願讓他一個人留在這個陌生的小鎮。
若莊欣怿死了,就将他帶回沐城,安葬在繼母的墓旁;若他活着,無論是怎麽地活着,莊皓旸會帶着他去找父親,這回他絕不會再先放手。
莊皓旸将自行車一放,根據記憶中最後所見那幕,朝着昨天哨音響起的方向走去。他一邊走,一邊仔細查看着四周,尋找任何與莊欣怿有關的痕跡。
他走過兩個路口,便看見前方地上躺着一只鐵哨。他快步跑過去将鐵哨撿起來,這只和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一模一樣,是莊欣怿的。
莊皓旸看着鐵哨上幹涸的血跡,壓抑許久的疼痛再次在胸口翻騰。
“小怿……”
他四下張望,更是跑動起來四處查看,卻看不到其他任何與莊欣怿有關的痕跡。沒有人,沒有喪屍,沒有屍體,連衣物的碎片都沒有,整個小鎮的街道幹淨得實在詭異。
最後他跑到小巷盡頭石壁上的平臺處,找到了另一件東西,那是莊欣怿轉身之前扔向他、後來又被他扔在地上的背包。這個背包裏都是他昨天夢醒後親手整理的東西,裏面有什麽他都清楚,說是莊欣怿的,不如說是他給莊欣怿準備的。
莊皓旸打開背包,拿出裏面的一套用來換的衣服,也只有這個還算是莊欣怿自己的東西。然後他将衣服疊好,放進了自己的背包。
“小怿!小怿!莊欣怿!”
莊皓旸在小鎮裏瘋狂地跑着,一邊跑一邊喊。
沒有見到莊欣怿的屍骸,也就是說他很可能還活着,哪怕是死後複活,他也還活着。
可是,他在小鎮裏來回奔跑吶喊,也沒有一點回應。整個小鎮寂靜地可怕,昨天還來勢洶洶的屍潮,此時一點蹤跡也沒用,而莊欣怿更像是人間蒸發一般,他怎麽找也找不到。
莊皓旸在這個空蕩蕩的小鎮裏徘徊着,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做什麽。
老天簡直太能戳中他的軟肋,給他設下重重困境。他重生一世,老天就讓未來大變;他想帶走莊欣怿,老天就讓莊欣怿徹底消失。
除了這個染血的鐵哨,找遍整個小鎮,竟找不到一點有關莊欣怿的痕跡。
——這是老天給他懲罰嗎?因為他是軟弱和絕情?
他又回到了發現鐵哨的地方,茫然地看着這方寸之地,突然心裏抽痛一下。
——難道、難道這是小怿的意思?他不願意再見到自己,所以幹脆消失掉?再也不出現在自己面前,甚至死了連屍骨也不想留下?
越想越覺得是這麽回事,莊皓旸幾乎站不住腳,他踉跄着跌坐在地。
“是嗎?小怿,你已經對我失望透頂了吧……”
呢喃自語着,他舉起手中緊握着的鐵哨,暗紅色的血跡如此刺目,刺得他眼睛生疼。
“小怿,小怿……對不起,對不起……”
他能說什麽呢?現在就連道歉的話語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如今再後悔又有什麽用?
是他用上一世的背叛标簽給莊欣怿判罪,是他相信那些證據而不理會莊欣怿否認的話,是他在生死攸關的時刻猶豫着放了手。
——哥哥和爸爸會不會也不見了……
——不會。你看,我不是在這裏嗎?我陪着你。我們都在這裏,不會離開的。
——哥哥,如果,我又生病的話,你和爸爸會讨厭我嗎?
——不會的。爸爸對你那麽好,怎麽會讨厭你呢?”
——嗯……那哥哥呢?
——我也不會。你是我弟弟呀,當哥哥的怎麽會讨厭弟弟呢?”
他不是一個好哥哥。
他沒有恪守諾言,他放了手,徹底弄丢了弟弟,再也找不回來了……。
悲傷至極的心情再也壓抑不住,莊皓旸就像一個孩子似的,死死抱着那個鐵哨,不管不顧地放聲大哭。
作者有話要說:
艱難趕上_(:3」∠)_
看得人變多了,好開心!
謝謝看下來的各位!謝謝留言的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