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當晚,莊皓旸第一次在莊欣怿發病後,沒有在他房間留宿,而是回到了自己房間休息。重生後他一直有些失眠,不知是心事太重,還是經歷死亡的後遺症,他總要在床上翻騰一兩個小時才能睡着,因此早上也起得遲。
原本要睡到□□點才起的莊皓旸,清晨就被樓下傳來的叫喊聲和打鬥聲給驚醒,他連忙起身披上睡袍,從房間裏随手拿了一只棒球棍應急,就跑出了房間。他站在二樓走道的護欄邊往下一看,被大廳裏的一幕給驚呆了。
大廳裏打鬥的兩人是高醫生和錢叔。高醫生正當中年而錢叔已年過半百,都不是血氣方剛會一言不合就出手的人,兩人更沒有積怨。可是現在兩人的身上和大廳裏都是血,錢叔手裏還拿着菜刀揮舞,而高醫生赤手空拳地不斷撲向錢叔,這分明是要不死不休。
莊皓旸立刻跑下樓去,大聲喊道:“錢叔,高醫生,怎麽回事!都住手!”
聽到聲音的高醫生猛地回頭,此時才看清楚高醫生模樣的莊皓旸被駭得倒退一步。昨晚還很專業地和他談論莊欣怿病情的高醫生,此時面色青紫,雙目充血,龇着牙,滿口鮮血,而讓人驚駭的是,他全身的皮肉正在潰爛脫落,可他渾然不知。
錢叔見他要過來,立刻高聲阻止他:“別過來!他瘋了!”
就在這會兒工夫,高醫生突然回身,趁錢叔一時不察,撲到他身前,猛地咬住了他的脖頸,錢叔立刻發出慘烈的叫聲,手裏的菜刀更是胡亂而快速地砍在高醫生身上。被叫聲驚醒的莊皓旸,立刻上前,揮起棒球棍就敲在高醫生後腦上。被球棍擊中的高醫生,松開了被他撕咬着的錢叔,轉而去攻擊莊皓旸。
被他放開的錢叔,猛地癱倒在地上,他的勁動脈和氣管都被高醫生咬開,此時不僅劇烈失血,還無法呼吸,倒在地上抽搐着。莊皓旸看在眼裏,更是焦急,面對無論身體怎樣被刀砍被棒擊而行動卻沒有一點遲緩的高醫生,他終于狠下心對着他的腦袋不斷揮棒擊打。
當高醫生徹底倒下無法再攻擊的時候,莊皓旸立刻跑到錢叔身邊,然而已經晚了,錢叔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瞪大了眼睛,不再呼吸,被撕裂的脖頸處還在往外淌血。莊皓旸的眼淚頓時湧了出來,他慌亂地跑到大廳一側,抓起座機聽筒,撥打了急救號碼。
忙音,無論撥打幾次都是忙音。
然後他改為撥打報警號碼,第一次忙音,第二次終于接通。
接通後,卻不是平時的詢問方式,接線員立刻提出了這樣的問題:“是否有喪屍襲擊?現在情況如何?”
喪屍……襲擊?莊皓旸看了一眼幾乎被他打爛腦袋的高醫生,忍住了惡心作嘔的感覺,急促地說:“是襲擊,現在已經制伏,但有人受重傷,急救電話打不通。”
“市內各醫院現已崩潰,請立刻遠離屍體與傷者,前往指定避難點。具體信息請收聽接下來的語音提示,或留意沐城官方廣播頻道。”接下來便是一段語音提示。
昨晚沐城以收治了大量流感高熱病人的醫院為起點爆發了喪屍病毒,目前各大醫院已經崩潰。未知的病毒在潛伏期表現與流感一致,而潛伏期為數時至數月不等,發作時呼吸困難,高熱窒息而死,死後數分鐘至數小時便會異變為喪屍。喪屍會攻擊撕咬眼前的活物,且病毒會通過血液傳播,只有破壞大腦才能讓喪屍徹底失去行動能力。官方呼籲市民遠離傷者和死者,盡快就近前往XX大廈、XX體育館、XX會展中心等避難所。
莊皓旸幾近呆滞地聽完這段語音提示,不明白怎麽在一夜之間就發生了這麽翻天覆地的變化。在他所知的未來中,世界還是那個世界,不過是身邊的人變了,他曾感嘆物是人非,現在卻連物也變了。喪屍病毒……這個在影視中被反複使用的幻想題材,竟成為了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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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莊欣怿虛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錢叔和高醫生他……嘔唔!”說着,他捂住了嘴,沒有真的吐出來。
被喚回思緒的莊皓旸不忍地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兩人,他自己身上也有血,但他顧不得這麽多了。錢叔不知什麽時候也會異變為喪屍,雖然知道破壞大腦就能保證安全,但他實在沒法對枉死的錢叔下手。當務之急是趕緊收拾東西離開這裏,離開沐城。
雖然官方設立了避難所,但是他直覺地認為不能去。病毒是在各醫院開始爆發,想也知道醫護人員死傷多少,現在缺少醫療支援,而沐城人口又多,大量湧入避難所,如何保證全面檢查避難者的情況。喪屍病毒通過血液傳播,潛伏期又長,那麽多人集中在一個建築裏,萬一有感染者混在其中,後果不堪設想。先逃離沐城,觀望後再做打算。
所幸莊家主宅處在沐城郊縣,就算開始封城,應該沒這麽快就封到郊縣。即使真的封鎖至此,比起市區,還有機會找到未開發的野地荒山,開出一條路去。
經過樓梯時,他拉了一把腳軟得快站不住的莊欣怿。
“別看了!警方說喪屍爆發,咱們得趕緊離開這裏。我去找禦寒和防身的東西,你去找食物和水,要能在常溫下保質的。直接拿去車庫,開越野車走。”說完,他便朝雜物間走去。
不記得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莊欣怿喜歡在廚房裏搗鼓,中餐西餐糕點飲料,他什麽都做,比起連廚房都不怎麽去的莊皓旸,他當然更清楚家裏的食物儲備。相反,比起因為頭疾體弱而總是在家靜養的莊欣怿,從小跟着當過兵的父親在外野營探險的莊皓旸要更清楚家裏有哪些可以用來防身和生存的裝備。
在雜物間裏找出他和父親的兩個野營背包,将必要的裝備快速地整理進去。帳篷睡袋、支架煮鍋、治療包和電筒等等,裝不進背包的統統放進編織袋裏。然後他又從角落的箱子裏找到了父親收藏的軍刀和萬能軍鍬,各抓了兩把帶走。
他将東西搬到了車庫,越野車後只放着兩箱礦泉水,看來莊欣怿還在搬運食物,以他的身板大概還要點時間。莊皓旸從車庫牆上找到越野車的鑰匙,打開了後備箱,将東西搬了進去,這時莊欣怿才抱着一大袋東西小跑了過來。
“這是米面餅幹之類的,還找了一袋臘肉香腸幹貨,我再去搬。”莊欣怿氣喘籲籲地說着,将袋子放進了後備箱。
“行,我去拿棉被和衣服,你抓緊點。”
莊皓旸回到自己房間,将染血的睡袍一脫,打開衣櫃,抓過衣服褲子迅速套上。将兩件羽絨服塞進旅行手提袋後,又随手抓了幾件衣服褲子。在抱自己那床棉被前,順手将手機塞進兜裏,接着他又從隔壁莊欣怿的房間裏抱了一床棉被。
等莊皓旸将棉被和旅行袋塞進越野車後座後,莊欣怿抱着另一個大袋子小跑了過來,這回他暫時連話都說不出了,直喘着氣。莊皓旸大概掃了一眼,覺得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估計時間已經過了二十多分鐘,必須得走了。
“行,上車。”
“等等,止痛藥!”莊欣怿突然說道,“我去拿。”說完就轉身從側門跑了回去。
“喂——”
莊皓旸正想說他去拿,因為莊欣怿這體弱的身板比不上他快,但他突然注意到車庫最邊上停着的那輛車,于是他閉上了嘴。那輛車,是莊懷峰專門給莊欣怿配置的,還給他聘請了專職司機,就是那位在高速上突然将車開進出租車內側導致莊皓旸車禍身亡的王興。
重生後他就一直沒見過王興,出門那天也沒注意過停在邊上的這輛車。但現在看見了,車禍當時的感覺一下子就被勾了起來。死亡的痛苦,被背叛的絕望,強烈的感覺來勢洶洶。
昨晚莊皓旸還跟自己說只有一次,結果今天被突發事件弄得措手不及之後,慌亂中的他竟然又忘了這些不該忘的事。準備東西時他都拿了雙份,也就是說,他想也沒想地,就決定要帶着莊欣怿一起走。
我傻了嗎!我為什麽要帶着他走!莊皓旸煩躁地踢了一腳輪胎。他為了家産就能對自己痛下殺手,難保他以後為了活命不會坑自己一把!更何況,那家夥體弱,不能打也不能抗,更沒有野外生存的經驗,這種時候帶着就是累贅!
要放在以前,莊皓旸肯定不會想弟弟會是累贅,但現在,他看的人已經不是那個依賴他也被他疼愛的弟弟,而是一個背叛者,一個未來的殺人犯。
莊皓旸知道自己應該趁他還沒回來自己趕緊走,留他在這裏自生自滅,從此再不相見。反正車庫裏還有別的車,也還有沒搬來的食物水源和衣服工具,莊欣怿雖然沒考過駕照,但也跟着他學會了開車,就算莊皓旸走了也不算是置他于死地。至于之後他能不能活下去,會不會頭疾發作,都與他莊皓旸無關。
這些莊皓旸都知道,但是他坐在駕駛室裏,連鑰匙也插進了點火鎖裏,卻遲遲沒有發動汽車。因為他其實心裏很清楚,如果他就這麽離開,莊欣怿必定兇多吉少。
要是斥罵或痛揍對方,他都不會猶豫,因為莊欣怿确實幹了無恥之極的事。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行為是在引導對方走向死亡,他就無法果斷行事。可能他就是不如莊欣怿那麽心狠,所以才沒看出他的陰暗,才落得上一世那樣的結局。
莊皓旸現在腦子裏很亂,一會兒想起車禍時的場景,一會兒想起莊欣怿頭疾發作時哭喊着自己,一會兒想起剛才大廳裏那血腥的一幕。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莊欣怿帶着他的醫藥箱和綁帶回到了車庫。
莊欣怿抱着東西坐進副駕駛座,關上車門的聲音驚醒了還在天人交戰的莊皓旸。既然人已經上車了,他也不用再糾結了,而他甚至還順口提醒莊欣怿要系好安全帶——該死的習慣!莊皓旸自我厭惡地發動了越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