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審神者離職第二十八天
晚上回到家, 真田和時也默契的沒再提起下午遇見明石的事, 只說去美術社畫畫耽擱了些時間。
真田爺爺用隐晦的眼神嘲笑了偏科的時也, 倒是真田爸爸和真田媽媽很高興。
“時也會畫畫嗎?那真是太好啦。”真田爸爸高興的為時也又添了一塊壽司,“以後做個藝術家,真不錯呢。”
“對啊對啊。”真田媽媽也很贊同, “我們弦一郎是搞運動的, 現在曬得這麽黑, 時也不要學他,在室內畫畫我看就很好啊。”
真田捂着臉無法反駁。
時也有些哭笑不得, “學習繪畫的話也是要出去寫生的啦。”
“那不一樣那不一樣。”真田媽媽揮揮手,“那叫藝術啊,能一樣嗎。”
時也雖然直覺有些不對, 但還是明智的選擇閉上了嘴, 這個時候,只要微笑着吃瓜就好了。
最後還是真田爺爺大手一揮拍了板, 不僅批了一套繪圖工具,還報了個培訓班,以後時也也算是正正經經的走在了藝術生的道路上了。
日子流水一樣的過去, 期中考如期到來,時也不出意外的倒在了物理的大門前, 其他的科目勉勉強強拿了個及格分, 吊在班級的尾巴上, 結結實實當了個吊車尾。卷子出來的那一天他哭喪着臉捧着紅通通的試卷去找真田,在切原驚悚的目光下他們嚴于律人嚴于律己的副部長結結巴巴的哄了時也半節課的時間。
“至少你其他科目都及格了啊, 這已經很厲害了,你、你看切原,到現在英語都不及格呢。”
切原:我大約是有個假的副部長。
幸村和美術社社長談了幾次也談妥了,時也以部員的身份加入美術社,每逢賽事就以立海大美術社的名義去參賽,幫助他們奪取榮譽,只要能獲得足夠的獎項,美術社也不會吝啬升學推薦的薦書。
“只要你有足夠的實力,為立海大獲得足夠的榮譽,我們為你活動出一個保送東藝的名額又何妨?”美術社社長高橋真由美意味深長的對時也說。
東京藝術大學是日本超一流的藝術大學,所有日本藝術生夢寐以求的天堂,就算高橋真由美家裏有點實力,立海大也有這方面的門路,這一個保送名額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給出的。
事實上,若不是時也那次在美術社繪制的那半張油畫實在是讓高橋真由美驚為天人,她也不會費盡心思想要拉時也入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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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橋真由美至今想起那幅由于時間限制而未完成的畫作就一陣頭暈目眩:荊棘鳥滿身鮮血的在花叢中嘶啞的歌唱,血紅色的玫瑰花幾乎将整張畫布都染成絢麗的火焰,流星在天空中劃出巨大的火團簌簌砸下。火焰與鮮血,死亡與新生,蒙昧與覺醒,種種複雜又鮮明的情緒以一種無與倫比的張力從那副沒有完成的半成品中迸發,突如其來的砸了剛剛推門而入的高橋真由美一個劈頭蓋臉。
她登時便陷入了一種只有作者和觀者才能融入的境界,她仿佛看見三途川邊綿延不絕的彼岸花,滾滾紅塵落入滔滔不絕的忘川河水,行屍走肉的游魂們排着隊從被灰白色的雲霧遮掩了大半的石橋上經過,跌跌撞撞的走過一個又一個輪回。
那半幅畫,繪制的是死亡。
高橋真由美從深刻的回憶中艱難的掙脫,心有餘悸的看了時也一眼。那個看起來年幼又稚嫩的少年正心情低落的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面上攤着好幾張分數慘淡的試卷,柳蓮二皺着眉頭用筆敲他的頭,真田就跟個護崽的母雞一樣警惕的用手護着他的腦袋,柳生和仁王勾肩搭背的在旁邊煽風點火試圖讓網球部的兩大巨頭反目成仇,丸井和切原縮在桑原的手臂下瑟瑟發抖……
幸村走上前來,臉上挂着溫和的微笑,帶着幾分還沒收好的無奈。
“高橋社長,有什麽事嗎?”
高橋真由美目光複雜的注視着那邊亂哄哄的一團,無奈的揉了揉眉心。
“本來想來看看我新出爐的社員,現在看來,好像也沒這個必要。”
幸村微微一愣,露出了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來,說了句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來。
“那幅畫,時也很快就會畫完。”
一上午的課就這麽混了過去,中午時也照舊溜到醫務室躲懶。雖然那裏藥研定點蹲守,還經常掉落一只巴形,但時也實在不願意放棄被藥研曬得香噴噴軟綿綿的被子和床墊,在睡了一次冷冰冰硬梆梆的桌子之後梗着落枕的脖子很沒骨氣的又跑到了醫務室的床上。
還順帶享受了一套藥研的按摩服務。
這回也不例外,時也縮在被子裏,藥研和巴形蹲在床邊,兩個付喪神之間相隔着微妙又不尴尬的距離,比起剛開始的敵視,在經歷了一番過去之事的刺激磨合之後,巴形也開始逐漸打入原本丸的付喪神之中了。
畢竟時也已經不是審神者了,也就不存在必須為他負責的義務。
這一覺時也睡得很香,他已經養成了睡午覺的習慣,但睡到一半突然感覺到一種存在感極為強烈的視線,他不适的動了動,然後不太情願的睜開了眼睛。
短暫的模糊過後,視線漸漸聚焦,時也看清了床邊坐着的人。
小夜帶着他的兩個哥哥,正三臉嚴肅的看着自己。
被稍稍吓了一下。
“吵醒您了嗎?”宗三左文字的臉上浮現出些許歉意,“實在抱歉,不若我為您拉上簾子,您還可以繼續睡。”
時也傻乎乎的搖搖頭,他還沒睡飽,意識一時半會兒還不太清醒,迷蒙着一雙睡意朦胧的雙眼直勾勾的盯着一個未定義的點。
“你看起來好累啊,最近很忙嗎?”小夜擔心的問,“是不是昨天晚上沒睡好?”
昨天晚上?
時也迷迷糊糊的循着小夜的話又游進了昨夜,他想了一晚上明石國行,仔仔細細的回憶了一番過去和他相處的記憶,事無巨細,連極為微小的細節都從邊邊角角咂摸出來細細品味。
他将過去一年裏有關明石國行所有的行為活動都仔細的排了一遍,然後失望的發現明石的行為确實和自己所了解的那樣,毫無規律可言。
即使學習了這麽久的人類感情,他也不擅長應付類似明石國行這樣反複無常的家夥,更別提去一本正經的分析了。
“我最近要考試呀。”時也恍然回神,對小夜說了句不算事實的事實。
“那也不能熬夜。”宗三在一旁不贊同的搖搖頭,“那對身體不好的。”
“做什麽事都要适度。”江雪說,他的聲音裏似乎有一種特殊的魔力,能夠令人迅速冷靜安穩下來,他似乎永遠都是這樣,安靜,沉穩,令人安心。
……不,也是有例外的。
用手肘支撐着身體實在有些累,時也幹脆又趴回了床墊上,半夢半醒的大腦沉進了模糊不清的過去,藏在記憶之海深處的點點滴滴被久違的翻出,噼裏啪啦的散落一地。
并不算久遠的時間,連記憶的膠片都沒有變成灰白,甚至連江雪渾身沾滿的鮮血都鮮明可見。
他以一人之力壓制了三日月和小狐丸,憤怒和焦躁壓抑成了極度瘋狂之下的冷靜,時也清楚的記得江雪那拼命的打法,他甚至用肋骨夾住了三日月穿透了他身體的刀鋒,然後一刀切進小狐丸的胸膛。
若不是明石突然發起襲擊,江雪他們差一點就阻止了三日月的監禁計劃。
時也被圈禁在中庭之後,依稀從一期一振和明石的口中得到了幾分江雪的消息,聽說他仿佛傷得很重,在沒有審神者手入的情況下差點碎刀,幾乎在修複池裏躺到政府和溯行軍大戰的時候。
這一切,若不是時也在極偶然的情況下是不會知道半分的。
無論是江雪,或是宗三,甚至是抓着他的手哭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的小夜,都沒有跟他提過只字片語。
想到這裏,時也的意識也徹底的清醒了,他撐着手臂坐起來,抱着被子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在時也眼裏,他們不過是幾月不見,而在他們眼中,時間怕是已經久遠到連自己的記憶都灰白了吧。
他們就像站在一條河的兩邊,流速不同的水流沖刷着那些記憶的石塊。他們那邊的石塊已經被時間和水磨去了棱角,圓潤又暗淡,而他自己這邊卻仍舊鮮明的仿佛昨日重現,硌得他心口發疼。
時也張了張口,不知該如何是好。
所幸宗三開口為他解了圍,“您不必有所困擾,我們聚集起來不過是因為自己的意願罷了,是完完全全由自己的意願所決定的,并沒有任何其他的原因。”
時也聽懂了,随之而來的就是更大的困惑,他忍不住問出了口,“為什麽就算過了這麽多年,你們還是執着于此呢?”這個問題橫梗在他的心裏很久了,此刻他又問出一句問過小夜的話來,“自由自在的不好嗎?”
宗三愣了愣,連帶着江雪和小夜一直保持不變的動作都有所改變,這兄弟三人對視了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意思。
他們敏銳的意識到這可能是一個挽留時也的一個絕好機會。
思及此,宗三開口說話不由得更為謹慎了。
“自由固然美好,但我們作為脫離了壽命時間限制的付喪神,難免更在意一些其他的東西。”宗三緩緩道來,将這些年積攢在心頭的果實剝開堅硬的殼,向他所珍視的主人毫無保留的展示裏面香甜四溢的柔軟果肉,“在政府的時候,即使付喪神和審神者之間的契約關系并不緊密,但仍有無數付喪神願意為他們剛剛相處不久的主人奉上忠誠,能讓他們拼上性命去保護主人的原因不外乎一個。是審神者注入的飽含感情與信念的靈力使我們這些冰冷的刀劍兇器長出了手和腳,擁有了真正的思維,能夠随意走動,能跑能跳,甚至能親自上陣殺敵。審神者使我們擁有了感情,我們也會在和審神者相處的過程中逐漸的去消化,去學習真正的屬于自己的思維和情感。”
說到這裏,宗三頓了頓,又繼續說了下去。
“我們曾經遇到了并不合适的主人,學習到了并不美好的情感,我們一直以為這輩子差不多也就這樣了,或許運氣好點能夠作為一把真正的刀劍戰死沙場,可以說,那段晦暗的回憶裏的生活是無望的。”見時也不由的流露出的動容之色,宗三笑了笑,“直到,我們遇見了您。”
“您是純白的,是無色的,是無味的,或許別的付喪神會感到無趣,但那才是那時候的我們最需要的。而最重要的是,即使您流露出的感情很少,但都是最真實的。”
“我們學到了很多,并且至今仍舊無法放下。”
宗三溫柔的目光撫過他珍視的主人,真心誠意的說出了剖開心扉的話。
“比起自由,我們更在乎您。”
宗三說這話的時候,在場的幾位付喪神的眼神柔軟極了,無論是冷淡如水的江雪,還是克己守禮的藥研,此刻都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幾分內心最真實最滿溢的情感。
在那些無望的日子裏啊,時也的出現就像打開了一篇小小的天窗,為這個密不透風的囚籠裏放進來了一束小小的微光,并不明亮,也不溫暖,但這就像暴風雨的大海盡頭的那盞細小的燈塔,明明滅滅,閃閃爍爍,無窮無盡,沒有終焉,但卻一直頑強堅定的存在。
宗三微微的彎起了眉眼,注視着時也震驚又感動的神情,心滿意足的放開了一直撚着衣袍的手指。
他隐瞞了一點不算秘密的秘密。審神者和付喪神們之間的契約确實并不密切,但他們是個例。
當時也将蘊含了自身靈與肉的核心從胸中剖出的時候,當他們日以繼夜的浸泡在滿溢着時也鮮血和靈魂的空氣中的時候,當他們被那份無形的指引從無盡的時空中再次尋找到時也的時候,他們就不可能再分開了。
以靈魂和血肉為基石,時也将付喪神們從靈魂到血肉都和自己融為一體,不可分割,直到世界的終焉。
作者有話要說:
肥肥的一章。
這一章揭露了很多東西,大家自行品味。
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情,身心俱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