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審神者離職第二十七天
回去的路并不長, 更何況微風習習, 輕柔的吹拂在面上, 甚是舒适。
背後一路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時也走了幾步便無奈的回過頭。
“出來吧。”
真田頓了頓也轉過身,便看到一群大大小小的小蘿蔔頭從各個不可思議的地方鑽了出來――有的從牆頭躍下, 有的從頂着井蓋冒出個腦袋, 更多的是從道路兩旁并不茂密的綠化帶中一擁而出, 真田想破腦袋也沒想出來他們是怎麽藏進去的。
小蘿蔔頭們熙熙攘攘的擠了過來,高高低低的圍在二人的周圍, 臉上滿滿的都是純稚的忐忑不安,猶猶豫豫的在路邊踯躅不敢上前。
那可憐的小模樣連真田看了都心軟。
時也向來是最偏心他們的,這群披着一身正太皮的付喪神們更是做出惹人憐惜的懇求模樣, 時也沉默了一會兒, 終究還是頂不住嘆了口氣。
“你們來做什麽?”
幾乎是時也開口的那一剎那,小蘿蔔頭們臉上立刻流露出開心的表情, 那喜出望外的模樣仿佛不是時也冷冷淡淡的問了個沒什麽含義的平淡問題,而是開開心心的對他們笑,事實上要是真田來說, 即使是笑了也不該露出這樣脆弱的表情的。他們你看我我看你,最後被推出來說話的是一個嬌嬌小小的藍頭發男孩兒。
時也最疼的小夜左文字。
小夜并不是個能言善道的付喪神, 被推選出來的理由也只是因為想要博取一點昔日的憐愛,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只能睜着那雙大大的眼睛定定的望着時也。
我好想你呀。小夜想。
一時間萬般思緒湧上心頭,他卻張口結舌的說不出一個字來。
我修行過了, 現在已經很強了,我能保護你了哦!
小夜急得滿頭大汗,張着嘴努力的想要說些什麽,但喉嚨卻好像塞進了一塊粗糙的麻布,梗塞的連空氣都透不進去。
你想怎麽複仇?我都可以為你做到,只要是你的意願,拼上性命我也為你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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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兒睜着大大的眼睛,注視着他思念了許多許多年的主人,時也低着頭看他,瘦削的臉上沒什麽肉,同樣也沒什麽表情,他的臉蒼白的毫無血色,看起來虛弱又陌生。小夜用力的将眼中的酸意眨回去,只覺得他們的距離好遠好遠,遠到他辛苦修行這麽多年也無法逾越。
恍若隔世。
時也耐心的等了一小會兒,便見小夜那雙大眼睛裏突然湧出許多淚珠出來,又大又圓,順着小夜尖尖的下巴往下落,啪嗒一聲砸碎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
時也一下子慌亂起來,他從來沒見過小夜掉眼淚,一瞬間只覺得驚恐的不可思議,對于他來說剛剛過去不久的時間不足以讓他抹去全部的情感習慣,下意識的便俯下身子去給小夜擦眼淚。
“這好端端的怎麽哭了?”時也将小夜攬在懷裏小心翼翼給他将臉頰上的淚痕抹幹淨,熟稔的動作讓小夜鼻尖一酸,眼淚就像止不住的雨點一樣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好想你。”小夜突然伸手握住時也給他擦眼淚的手,緊緊的抓在手裏,仰着臉巴巴的看着他,一雙大眼睛被淚水浸得水潤,看起來更加可憐了。
“我、我有很努力的去修行,現在已經很強了。”小夜努力的抑制着眼淚,卻仍舊止不住的抽抽噎噎,“複仇現在完全可以勝任了,你讓我做什麽都好。你、你別不要我。”
他哭着哭着打起了小小的嗝,兩只眼睛紅通通的,抓着時也的手緊緊的不肯松一松,“別賣掉我。”
小男孩兒哭的可憐極了,紅潤潤的臉蛋上滿是斑斑淚痕,豆大的淚珠一顆接一顆的往下落,砸得時也心都碎了。
“哎,你哭什麽。”時也嘆了口氣,蹲下身将小夜抱緊,輕輕捋着小夜蓬松的頭發,輕輕的哄着,“乖,乖,不哭了哈。”
小夜被抱進熟悉的懷抱裏,鼻尖盈滿洗衣粉的清新味道,隐隐約約透露出衣物主人原本的氣味。那是滄桑又漫長的時間的味道。
他不由得緊緊抓住時也的手,另一只手握緊了時也肩頭的衣物,皺巴巴的揪在手裏,只覺得應該抓緊一點,再抓緊一點,否則他的主人就會像沙漏中的流沙一樣消失不見。
時也無奈的摸摸他的頭。
小夜的眼淚落在他的手腕上,一滴一滴砸碎了,溫熱的水珠零零碎碎的撲了滿手,一種強烈的不安和心悸突然直直的襲上心頭。
時也怔了怔,才反應過來那是小夜內心最清晰最劇烈的情感,一時之間被震得愣住了。
原來……小夜他這麽不安嗎?
近距離接觸如此強烈的情感,時也狼狽又無措的擡起頭想避開小夜濕潤的視線,卻不期撞入一雙雙期待又忐忑的雙眼。
粟田口的短刀和脅差們,來派的兩個小不點,三條家的大哥,貞宗的短刀和脅差,一個個擁有着稚嫩臉龐和老成目光的付喪神們,正像個真正的快被丢棄的孩子們一樣,眼巴巴的看着他。
時也像被煙頭燙到了一樣,低垂的睫毛蝶翼似的閃了閃,最後在心裏重重的嘆了口氣。
他的左邊胸口,那個本該空蕩蕩的位置,此刻卻被塞的滿滿當當,熱乎乎的燃燒着。
真是太狡猾了。
時也下意識的摁住了小夜的手,男孩兒嫩嫩的手心滿是老繭和傷痕,他不由得心疼的沿着邊角摸了摸。
“別哭了。”
他聽到自己發出了從未聽到過的柔和聲音,邊緣的尾音裏塞滿了溫柔和安心,一路輾轉着擦進了剝落的縫隙。
小夜慌忙擡起頭,白皙的臉蛋上滿是淚痕,一滴水珠挂在眼睫上要落不落,他急急忙忙的伸手去擦。
時也輕柔的為小夜拭去眼淚,他半跪在地上,微微的擡起頭看着這個堅強的男孩兒,又錯開眼神去望後面的那些擁有年幼外表的付喪神們,輕輕的嘆了口氣。
真田伸手按住了他的頭,五指用力的揉了揉,仿佛給了他一種無形的支撐。
一種安心的情緒從頭頂向下擴散,時也弧度清淺的笑了笑,也用力的揉亂了小夜的頭發。
他沒說話,動作也極溫柔,但無端的卻透露出一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淡來。
“小夜。”時也說,“我現在已經不是你們的…主人了。”礙于真田在面前,時也話音一轉略去了審神者這個有些特殊的詞語,“自由自在的不是很好嗎?”
當然不好!
小夜張了張嘴,幾乎就要脫口而出這句話,但話到嘴邊卻又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梗在喉頭比什麽都難受,只能發出一兩個幾乎剛剛出口就消散在空氣中的氣音。
時也溫柔的摸摸他的頭發,蓬松綿軟的觸感一如既往,他不由得神色更為柔和。
“我現在在立海大高中部上學,有空可以來找我玩。”時也頓了頓,“非常歡迎你們。”
小夜的臉上還未表現出被隐形拒絕的傷心失落,就被一種極為淩厲的敵意所替代了,而幾乎是同時,在小夜身後的螢丸和愛染猶豫的上前幾步,露出了隐約的擔憂之色。
時也怔了怔,反應過來,轉過頭向後看,只見身後不遠處的街道上,不知何時正站了一個神色平淡的青年,半長不短的紫色頭發,戴着銀色邊框的眼鏡,穿着白襯衫和黑西褲,看起來和一個普通的俊秀青年沒什麽兩樣,但他周身隐秘的神光顯示出他作為付喪神的身份。
青年的雙手插在西褲的口袋裏,銀框眼鏡反射着半面白光,神色不明的注視着這邊。他懶懶散散的垮着肩膀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停住不動了。
時也和青年的目光在空中短暫的相接,最後是青年率先移開了視線,于是時也便輕輕的扯了扯唇角。
“好久不見。”時也慢慢的念出青年的名字,“明石殿。”
旁邊的螢丸和愛染滿面擔憂的擠開小夜挨在時也身邊,小手停在半空中想牽時也的衣角又不敢,瑟縮的軟成小小的一團。時也背着身并沒有看到他們的動作,事實上他絕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對面的明石國行身上了。
和真正去喜愛的三日月不同,時也和明石國行的關系并不多親密,事實上他和螢丸愛染更親近一點――或許是這一點惹了明石不高興,他才會選擇去幫助三日月推波助瀾?
時也看似是認真的注視着明石,實際上大半的思緒都沉入了過往,他略略回憶了幾分從前和明石相處的片段,失望的發現就算他如今認真去研習了情感但仍舊看不懂明石的一舉一動。
無論過去和現在,時也一直都認為明石是個不可捉摸的付喪神。
他的行為在時也看來毫無邏輯,不可演算,無法推理,他經常會做出相反的舉動,若是回憶往昔,明石他确實參與了三日月的行動,但在最後又同三日月反目,一反常态的站在了三日月的對立面。
要知道,哪怕是一期一振當初也是在囚禁計劃的中後期才開始反水的。
時也花了一點時間簡略的思考了一下,決定繼續堅持原本的計劃――和付喪神們保持距離――這其中當然也包括明石國行。
所以他主動開口打破了沉默的氣氛,語氣溫和又自然,就像碰見了一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帶着點親近,但更多的是萍水相逢的漠然。
“明石殿,你有什麽事嗎?”
時也感到小夜小小的移動了一下身體,衣服下的身軀緊張的繃緊,就像一張拉滿弦的弓,只要輕輕一撥就能像強有力的箭矢一樣發射出去。
時也有點感動,胸口又酸酸脹脹的膨脹開來,他伸手将小夜攬到身後,安撫的摸了摸他的頭發。
然後明石挑了挑眉。
就像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物一樣,那兩條形狀相當不錯的眉毛幅度不大的往上提了提,使那張平淡的臉瞬間生動起來。
明石的嘴角往上細微的挑了一下,露出了個不太明顯的笑容來,時也莫名的從中感到了一種詭異的欣慰,于是這使得他們兩人的對視顯得更加怪異。
“不錯嘛,有點長進。”雖然說的話裏包含着鼓勵的內容,但語氣卻是滿滿的明石式懶散,讓人一聽就覺得有點火大,至少生性嚴謹恪己的真田就用力的壓了壓帽檐。
“螢丸,國俊,要回去嗎?”時也雖然疑惑,但明石顯然不準備為他解答,而是轉頭看向了他身後的螢丸和愛染,“還是說,你們想再留一留?”
“國行……”螢丸擔憂的往前走了幾步,愛染跟在他身後,兩位付喪神臉上是如出一轍的複雜表情。
“看來你們是想再留一留了。”明石自顧自的說着,然後轉身就走,留給幾人一個軟塌塌的背影,“到時候記得回來就行,別丢了。”
直到他的身影被地平線吞噬,這個付喪神也沒有回頭。
作者有話要說:
明石的對時也的感情很複雜,而且随着相處時間的長度随之改變,所以經常會做出一些和先前行為相反的事來。
總得來說,他比較被動和慢熱,用農藥的話來說,就是屬于後手反擊的類型。
然後經常因為懶散而錯失良機……允悲。
最近真的好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