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番外:緋櫻諾(一)
轉眼又是莺飛草長,繁花盡放之時。
那桃花源中,山谷深處,只因遠離俗世侵擾,更是好一派逍遙美景。
其中又以那片緋櫻花林最盛,精致玲珑的粉瓣櫻花結滿枝頭,簇擁着結成一片,遠遠看去就像是一片緋色的雲朵。
這極是幽靜而又人跡罕至的地方,原本只應有蟲鳴鳥啼,可偏偏自那落英缤紛之間,卻傳來了孩童嬉鬧之聲。
“咯咯”的笑聲清脆如銀鈴一般回蕩在山巒之間。
順着那滿地亂紅上遺落的小小腳印,總算是瞧得清,原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歡快的奔跑于花林之中。
那孩子還是個五歲不足的稚童,卻已出落的俊俏異常,穿一身櫻緋色的衣裳,在花林中揮舞着手腳,若是有人誤入此地,只怕要将他當成個天界下凡的侍花童子。
孩子在花林中不知疲倦的轉着圈兒,不一會兒就籠了滿袖子的緋色櫻瓣。
小家夥小心翼翼的收拾好袖子,擔着那些花瓣便拔腿往山谷邊的村子裏跑。
說是村子,那裏不過只有一戶人家,簡陋卻幹淨的茅草屋就建在潺潺溪水之畔,此刻正袅袅的冒着炊煙。
身着粗布衣衫的少婦正立在栅欄前張望,遠遠見着那小小的人影,便叉起腰做個茶壺狀呼道:“臭小子,一天不見人影,野到哪裏去了?”
聽到這中氣十足的一聲喝,小家夥不由的縮了縮腦袋,忙收起步伐端端正正的行路。
這一正經起來,雖是個稚童,可舉手投足之間卻帶着與生俱來的端雅,竟隐有傾城之相,若非方才那婦人喚他小子,定要以為是個嬌俏的女娃娃。
小家夥到了那婦人跟前,忙将袖子往前一攤,委委屈屈道:“孩兒是見山谷裏的櫻花開了,采些回來給爹爹。”
“當真?”婦人狐疑的看了看他,最終将目光落在那盈滿櫻花瓣的袖子上,終究還是信了。
她于是收起臉上強裝的嚴厲表情,自然而然恢複平日裏的盈盈笑意。
她這燦然一笑,頓時山間的繁花都随之失色,便是她身上的粗布麻衣也不能掩蓋那玲珑的身形和明豔的面容。
尤其是那雙烏亮的眼睛,現下才知原來這孩子是随了娘。
小家夥亦眨巴了兩下那雙充滿靈氣的眼睛,不禁有些癡然,要知道在他的世界裏,娘親可是大美人,要說這世上有誰能比得過他的娘親,那便只有唯一一人,便是此刻躺在屋子裏,他的爹爹,只有他的爹爹是比娘親還要美的美人。
“娘……”小家夥撒嬌的喚了一聲。
那婦人便将孩子摟至跟前,彎身在他小腦袋上親了一口,而後表揚他道:“好孩子,我們阿櫻最乖了。”
名喚阿櫻的男童雙頰泛起微紅,和那一身緋色衣衫相映成輝。
他略顯羞怯的垂下頭,嗫嚅了許久才鼓起勇氣道:“娘,可不可以換個名字……”
婦人卻露出驚詫表情:“怎麽,你不喜歡這個名字?可是阿櫻很好聽啊!”
“好聽是好聽……”阿櫻絞着手指道:“但是青姨上次說了,阿櫻是女孩子的名字,還有這緋色的衣裳,也是女孩兒穿的。”
好不容易尋着機會,阿櫻一股腦兒的把自己的不滿申訴出來。
怎料他的娘親卻揉了揉他的腦袋道:“我給你取的只是個乳名,你若不喜歡,等你爹爹醒了,自讓他給你取個新的,至于這件衣裳,娘親好不容易才做好的,你不穿娘親會傷心的。”
說着她果然做出傷心的表情。
阿櫻見狀立刻動搖,小小的一雙眉毛幾乎擰成麻花:“話是這麽說,可是……”
“好了,你爹爹也總穿紅衣,天底下卻沒有一個人穿得有他好看,所以你也一定可以駕馭這緋色的衣裳!”婦人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表示鼓勵,而後将他輕輕往屋子裏推了推:“好了,快把你摘的花拿給你爹爹吧,他一定會喜歡的。”
“恩。”阿櫻一聽到娘親提起爹爹,那些小事便都不計較了,說來這一日未見着爹爹,心裏當真是頗為想念。
他于是籠好了袖子裏的櫻花瓣兒,擡起腿便往屋子裏去。
屋子裏安靜極了,阿櫻不禁放輕了腳步,好似生怕吵着了那床榻上卧着的人似的,雖然他心裏知道,倘若他真能把爹爹吵醒,只怕娘親高興還來不及。
此時不必娘親唠叨,他亦拿出乖順懂事的态度。
他的爹爹雖然一直這麽睡着,也不曾同他說過一句話,可是在他的心裏爹爹就像是神仙一樣的存在,和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樣。
所以他要争氣,若是有一天爹爹醒來了,一定不可以讓他失望。
“爹爹,山谷裏的櫻花都開了,我特意采來給您看,是不是很漂亮。”阿櫻在床榻前的小凳子上坐下,将手裏的緋色花瓣遞到爹爹面前。
他捧着那些花瓣,一雙手都舉酸了,卻也終究沒有等到任何回應。
阿櫻于是兀自将花瓣仔仔細細的在枕頭旁邊擺好,這樣爹爹就可以枕着他采來的花兒入眠了。
想到這裏他便又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做完這些之後,他便在床沿邊撐着下巴,和爹爹說着今日的見聞。
山谷裏哪一處又開了朵沒見過的花兒,前些日子他又跑去河裏撈了條魚,還有能不能醒來後告訴娘親,給自己取個神氣點兒的名字。
他的爹爹雖然從不回答他的話,可是娘親也是這樣,總一個人坐在這裏和爹爹說話,有的時候也拉着他一起,說這是一家人的天倫之樂。
阿櫻不知道什麽是天倫之樂,只知道能夠守在很美很美的爹爹身邊,就覺得很自豪。
就在他說話說得嘴巴都幹了的時候,屋子外面突然傳來了娘親的聲音,卻不是在跟她說話。
阿櫻好奇的跑出去看,才知道是青姨來了。
聽娘親說,青姨是從一個叫做“江湖”的地方來的,每次來都會帶很多有趣的東西給他,那些東西都是他沒有見過的,以至于讓他對“江湖”這個地方充滿了好奇。
于是每次青姨一來,他便沖過去挂在青姨身上,吵着要聽江湖的故事。
每到這個時候,娘親卻總是過來打斷,還一再叮囑青姨莫要同他說這些。
對此阿櫻很是不滿。
今日又是如此,陳阿諾見兒子端着一張和蕭千雅有七八分相似的小臉,一見着青龍卻像個跟屁蟲似的纏着她講故事,頓覺反差難以接受,只怕蕭千雅若是醒了定要怪罪于她,于是忙過去提起小家夥的衣領,把他給拎到一旁,這才能好生的和青龍說幾句話。
青龍看着鬧騰的阿櫻,總是嚴肅的臉上便難得展露笑容,搖着頭嘆道:“日子過得真快,阿櫻都這麽大了。”
“是啊。”陳阿諾摸了摸阿櫻的腦袋,又見着青龍,心中亦是洶湧難平。
“說來最初原是我選擇了歸隐,卻不曾想到如今反而只剩我仍在那江湖中糾纏,當真世事難料。”青龍不禁又嘆。
聽到她這樣說,陳阿諾亦知曉她心中萬般事務繁雜,難以纾解,便也跟着嘆了一嘆:“終究是我與教主虧欠于你,害你深陷其中,不得脫身。”
青龍卻道:“話不可這樣說,留在天英教是我自己的選擇,雖然經歷那番浩劫,可我終究不忍看着它就此銷聲匿跡,至少在我這一生中,我想撐下去。”
面對青龍執着的目光,陳阿諾也只能點了點頭,而後引她至屋中,不等她開口問便道:“教主還是老樣子,雖沒有起色,但也不至于太糟,且打個招呼吧。”
“自然。”青龍表示贊同,而後便至蕭千雅面前行了拜見之禮。
見過蕭千雅後,青龍再度向陳阿諾提起那件事:“幸而那時在教中發現了一具身穿教主衣衫的屍首,那人雖被劃花了面容,可臉上輪廓也有幾分與教主相似,再加之亦是內力盡廢,五髒衰竭而亡,才得以騙過了那東廠的宦臣。”
聽她說到此處,陳阿諾不禁想起那日在密道中遇到武林盟主孟昭一事。
那件事後,似乎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
她便又想起當年墜落山谷中,那位天英教長老提到過,蕭千雅的生父是華山弟子,卻為了所謂正義而抛棄了他身為魔教聖女的母親。
對于這件事,陳阿諾不敢妄加揣測,亦不曾對任何人提起。
她想或許有朝一日待蕭千雅醒來,他若能放下過往一切恩怨,或許她會告訴他。
沉吟之際,青龍又道:“那一戰,各大門派都遭受重創,東廠那個宦臣更是身受重傷,之後又逢聖駕突然薨逝,他忙于朝堂争鬥,便極少涉足江湖,後來新皇登基,聽說還是那宦臣前後奔走掙來的皇位,最後卻是狡兔死,走狗烹,前些日子那宦臣便被問了斬,也算絕了對天英教最大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