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入魔(五)
起初蕭千雅掙紮得厲害,陳阿諾亦十分焦急,只想着如何快些讓他張嘴好把藥喂進去。
情急之下,她踢開繡鞋,一條腿跨過他的腰身坐下去,如此還覺不夠,又俯下身子趴至他胸前,将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
她還以雙手尋上他的五指扣住,力圖不讓他尋機逃走。
照顧這位病號着實不易,陳阿諾累得呼哧呼哧的,總算勉強将他制住,唇上再趁勢偷襲,順利迫得他開口。
待到藥汁一滴不剩的渡進他的口中,陳阿諾才松了一口氣,坐起身來擡袖抹了一把嘴角。
嘴裏的餘味着實苦得很,倒也真是難為了他。
她這樣想着,目光重又自上而下的落在他的身上,這時候才意識到兩人的處境。
卻見蕭千雅因為剛咽下那一大口湯藥,現下正被苦得直閉眼,薄唇也因為陳阿諾方才的蹂另而顯得有些紅腫,而此時此刻,陳阿諾還坐在他的身上,雙手仍與他五指交纏,方才掙紮之間更是拼了命的将他的雙臂拉至身側壓住。
瞧他這一身衣衫淩亂,滿臉委屈的樣子,簡直像是被惡棍輕薄了似的。
此時正身為“惡棍”的陳阿諾頓時有些不知所措,禁不住暗自慶幸,好在蕭大教主現在認不得她了,幸好幸好。
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陳阿諾頗為尴尬的移開目光不看他,盡量假裝若無其事的撤去壓在他身上的重量,推倒一邊去将剩下的藥端了過來。
蕭千雅得了自由,一副受驚的模樣往床榻裏側縮去,見陳阿諾手裏端着藥碗,眸中更是露出害怕的目光。
陳阿諾便将藥碗遞到他近前道:“乖,把剩下的藥喝了。”
怎料蕭千雅卻堅決的搖了搖頭,抿緊雙唇,俨然一副誓死不從的模樣。
有了剛才的經驗,陳阿諾更加确定眼下的蕭千雅只是個紙老虎,便放開了些,同他商量道:“你是要自己喝,還是要我用剛才的法子?”
奈何蕭千雅失了往日的威嚴,脾氣卻沒有改,仍然固執得很,一雙鳳目凝視陳阿諾,再度堅決的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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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阿諾無奈,只得故技重施,費了數遭功夫才把那些藥一口一口的給他渡了進去。
經過第一次的突然襲擊,她原以為蕭千雅會産生防備,再用同樣的方法恐怕要花更多的力氣,然而她沒想到的是,後來的整個過程都異常順利。
蕭千雅幾乎是任由她欺負,漸漸的連掙紮都不掙紮了。
待到将最後一口藥汁哺進他的口中時,陳阿諾才發現事情有些不對。
這家夥竟像是嘗到了甜頭,将那些藥汁都咽下去後卻還貼着她的唇瓣不放,甚至開始試探着輕輕舔舐。
雖然身子裏不再有蠱蟲作怪,可是這樣近的感覺到他的氣悉,她卻還是亂了心跳,雙頰“騰”的就發燙起來。
偏偏這一瞬間,她竟不忍撤離,像着了魔一般更加深入的與他糾纏。
輾轉纏綿的吻讓人越來越恍惚,陳阿諾下意識的俯下身子與他相擁,明明兩個人靠得極近,心尖的地方卻透着微疼。
她不知這是怎樣的一種感觸,憐惜或是擔憂,思念亦或是重逢的喜悅,又或者是她自從涉足江湖便從來不敢奢望的那樣一種情感,被稱為愛的東西。
此時此刻,她簡直要懷疑,真正入魔的那個人是她自己。
過了許久才撤離,兩人凝視着彼此眼眸,都還在微微喘息。
看着他眼中浮着迷霧的樣子,清醒過來的陳阿諾不禁自責,明知道他而今身子虛弱,卻還同他胡鬧至此,當真是鬼迷了心竅。
她甚是懊惱的撐起身子,盡量不再與蕭千雅發生觸碰,仍控制不住心跳的對他道:“我出去守着,你好生休息。”
明知道說什麽他如今都未必聽進去,可陳阿諾在說話時還是下意識的撇開眼眸不敢與他相視。
蕭千雅并沒有什麽反應,也不知是被吓到了,還是沉浸在方才的餘韻裏。
陳阿諾便兀自從床榻上坐起身來,一雙腳才剛沾了地,袖子卻又被身後的人攥住。
她停下動作回頭去看,正撞上蕭千雅那雙沉如深潭的瞳眸,如今他一臉委屈又略帶着期待的表情看着她,直叫她心下軟了半截。
與他對視間,不知怎麽了的,她腦子裏就冒出了“禍國殃民”這四個字。
陳阿諾無奈的嘆息了一遭,卻還是靠過去柔聲問道:“怎麽了?”
說着,她又順勢拉過他的手腕為他探脈,待摸到脈象較平日裏有緩和之勢,才放心下來。
看來這藥的作用還來得挺快。
她正于心下思忖,卻覺指上搭着的那只腕翻轉,反過來将她的手握住。
陳阿諾擡頭看向蕭千雅,只見他身子往裏挪了挪,一手還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則将身旁空出來的那一塊拍了拍。
這意思算是再明白不過了。
雖說到了如今這般田地,可蕭千雅的某些習慣還真是一點兒沒變,比如喜歡使喚她,還有占她的便宜。
心下雖然一再腹诽,可陳阿諾還是妥協了,褪了外衫重新在他身旁躺好,再拉起被子仔仔細細的給他蓋好。
蕭千雅一臉自若的享受着她的服侍,一切收拾妥帖後又往她跟前挪了挪,伸出一條手臂将她攬住。
懶得和神志不清的人計較,陳阿諾便什麽都讓着他,原本相安無事,卻忽然觸到一抹涼意。
她忽然意識過來,蕭千雅始終抱着那只蠱蟲,只在方才糾纏間放開了片刻,待到她松了對他的禁锢就又小心翼翼的收入手中。
眼下她和他之間還隔着一只蠱蟲的屍體,怎麽想都有些膈應人。
陳阿諾于是掀起蓋在兩人身上的錦被一角,指了指那只蠱蟲,商量道:“埋了吧,這樣下去會爛掉的。”
蕭千雅卻忙将那只蠱蟲往懷裏收了收,瞪着眼睛道:“不許碰我的阿諾!”
敢情自己在他眼裏還是那條蟲子,陳阿諾甚為無奈,只得作罷。
“行了,睡吧。”她以內力熄了燭火,可在黑暗中凝視他的睡顏,她卻怎麽也睡不着了。
就好像害怕要失去什麽一般,她只是凝視着一片漆黑中近在咫尺的他。
縱使适應了黑暗後也只能看到他面容模糊的輪廓,可就像是印刻在了腦子裏,只要稍一提醒就都勾了出來。
她禁不住伸手欲觸碰他的容顏,卻又在近處頓住,現出情怯之意。
過去的那麽多年她都在想着用什麽樣的方法能夠殺了他報仇,可真到了這個時候,眼見着他的身子一天天被那魔功糟踐,她卻恨不能代他承受。
人就是這麽奇怪,再強烈的愛恨也會有反複無常的那一天。
她從來沒有想過,他們兩個的關系會到今日這般地步,而今後又會變成什麽樣子,她當真不敢想,只是單純的希望還能有以後。
對于他和她來說,只要還有以後,怎樣都好。
這樣的日子又過去些許,陳阿諾每天照顧蕭千雅可謂寸步不離,而蕭千雅對她也漸漸變得依賴。
心情好的時候,他甚至會允許她和“阿諾”一起玩。
陳阿諾雖然一直擔心這死蟲子會傳染疫病,但這情蠱果真是奇物,都過去這麽久了竟也死而不僵,而原本在她身子裏的那只蠱蟲更是替她承受了毒發的後果,幫她撿回了一條命。
若能仔細研究一番說不定真能研制出什麽治病療傷的聖藥,這想法雖然自腦中一帶而過,可陳阿諾眼下也是無暇顧及。
這些天青龍她們似乎格外忙碌,或許是忙着對付那些意圖不軌的正派中人,過去每日都要來探望的,如今卻是間隔了數日,只是每日裏照例遣人來詢問教主的情況。
今日陳阿諾哄了蕭千雅把藥服下,正夠着脖子往窗外瞧,心道怎麽青龍派來問話的人晚了這麽多,片刻後卻見青龍親自來了。
陳阿諾忙出去相迎,簡單寒暄過後,青龍便道:“教主今日如何?”
陳阿諾應道:“經過這些日子的調養,情勢算是穩住了,只要不動用內力,想必能延緩下去。”
“如此便好。”聽到這樣說,青龍亦放下心來,但随即又露出憂慮的神色。
她看了看坐在床榻上正捧着蠱蟲的蕭千雅,轉而對陳阿諾道:“眼下江湖中情勢只怕不妙,想不到此番那些所謂正派圍攻天漆峰一事竟和朝廷有所牽連。”
聽到這個消息,陳阿諾也是一驚:“怎麽會和朝廷扯上關系?”
青龍解釋道:“近日七雄令重現江湖,竟落在了東廠宦臣的手上,東廠督主更是以此鞏固江山穩定為名,號令三軍加入戰局。”
“果然如此,朝廷和江湖門派果然并非井水不犯河水……”陳阿諾想起在山崖下,那位天英教長老對她說過的話,于是也跟着着急起來。
青龍卻道:“朝廷和江湖素來是一體兩命,表面上看起來毫無瓜葛,暗地裏卻牽扯甚多,那東廠督主太過貪心,挾天子以令諸侯不說,還想幹涉江湖,只怕這一次他最終的目的是想漁翁得利。
聽她提起東廠督主,陳阿諾又想起那時在釀劍山莊見過的九千歲,只是那時候她實在沒有想到一個宦臣竟真的有這呼風喚雨的能力。
如今回頭想起,原來黑莺之死并非天英教自相殘殺,也不是釀劍山莊假仁假義,原來一切竟都是在他的謀劃之中。
天下怕是要大亂了,而此刻陳阿諾最擔心的卻是蕭千雅。
她一時不知所措,只能對青龍道:“教主如今這樣,斷不可能禦敵,我們該怎麽辦?”
青龍低頭嘆息,搖了搖頭應道:“若只是江湖中那些門派,天英教傾盡全力或許尚能相抵,但如今朝廷大軍牽扯進來,只怕難以相抗。”
“這可怎麽辦?”陳阿諾陷入惶恐,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大膽的想法:“不如我們逃吧,遣散教衆,離開天英教。”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等到風頭過去再卷土重來也好啊!”怕青龍不肯答應,她忙又補上這後半句。
青龍卻道:“如今各方勢力已經陸續抵達,天漆峰下已被圍得水洩不通,只怕插翅也難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