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入魔(四)
折騰了一夜,待到天命時,陳阿諾已是腰酸背疼,卻又怕吵了蕭千雅不敢動彈。
因害怕再出什麽狀況,後半夜陳阿諾也是一直守着他,一會兒都沒睡。
蕭千雅倒是難得安靜了半夜,自那時歇下後就再沒動一下。
他這一覺徑直睡到了日上三竿,醒來後睜開眼就看到陳阿諾。
蕭千雅垂了垂睫羽,毫無征兆的沖着陳阿諾露出笑容。
看着他薄唇微彎的樣子,陳阿諾整個人都怔住,還是蕭千雅朝她伸出手來才回過神。
卻見他探着指尖,試探的觸了觸她的臉頰,見她沒有什麽反應才又大膽了幾分,将掌心也貼了上去。
覺到他掌心的微涼,陳阿諾不禁動容,伸出手将他的手覆住,而後閉上眼享受這一時半刻的安寧。
然而也不過才片刻,她便聽到一陣窸窣的聲音,睜開眼來看,卻見蕭千雅已然坐起身來。
陳阿諾也忙跟着起身,又見他坐在床榻上盯着她看了一會兒,而後忽然展開雙臂。
這一舉動讓陳阿諾一時摸不着頭腦,沒明白這是個什麽意思。
她在心下揣測,又怕驚着他不敢開口相問,怎知蕭千雅卻有些不耐煩了,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又重新張開雙臂看着她。
陳阿諾這才領悟過來他的意思,于是問道:“可是要我為你更衣?”
蕭千雅也未答話,只看着她點了點頭。
想不到他意識都已意識不清了,還這麽講究,陳阿諾雖然一直為他揪心,看到這一幕卻又暗自覺得好笑。
她便下床去取了櫃子裏的衣裳來同他換,此後又替他梳洗,找了梳子來為他理順了滿頭青絲,再端端正正的以玉簪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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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過程中蕭千雅都十分配合,只将蠱蟲護在懷中,也不吵不鬧,由着陳阿諾擺弄。
收拾一番後,風華絕代的教主大人又恢複了往日的神采,若是他安靜的不說話,倒也看不出已經走火入魔。
陳阿諾退後幾步欣賞了片刻,面上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
“阿諾餓了,我們吃飯吧。”蕭千雅低頭撫弄蠱蟲,忽的冒出這樣一句。
陳阿諾判斷多半是他自己餓了才這樣說,正打算出去端了早膳來給他,不想蕭千雅卻自站起身來,拉住她的手便往殿外的方向行去。
陳阿諾見狀,連忙加緊腳步跟上,伸出另一只手去将他好,直到兩人同行至庭院裏。
看到蕭千雅和她一同出來,守在外面的阿香怔愣着一動不動,滿臉都是詫異表情,還是陳阿諾拼命對她使眼色,她才反應過來,連忙收拾了庭院裏的涼亭,招呼他們坐下。
聽聞教主要用早膳,她更是忙不疊的下去準備,也顧不上多與陳阿諾詢問。
阿香很快就着人送了點心和清粥上來。
青龍也同她一道回來,許是聽她說了一些,見蕭千雅和陳阿諾坐在涼亭裏用膳的時候,倒也沒有那麽驚詫。
可當她行至近處看到蕭千雅的樣子時,卻還是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青龍護法。”陳阿諾忙同她打招呼,卻又怕影響蕭千雅的情緒,只能壓低了聲音同她問好。
她才同青龍說了一句,蕭千雅卻在一旁扯了扯她的袖子,回頭去看,見他朝着桌機上的茶香糕指了指。
陳阿諾明白他的意思,轉頭看了看青龍,青龍則忙示意她先照顧蕭千雅,陳阿諾便自碗碟裏取了糕點來。
她原是想放在蕭千雅碗中的,怎知蕭千雅卻就着她的手将糕點咬了一口,而後品味了半天,似乎覺得味道不錯,就又吃了幾口,片刻下來竟就着她的手将一整塊糕點都吃了下去。
雖說為了照顧蕭千雅沒有什麽放不開的,可在青龍的面前這樣,陳阿諾還是有些尴尬。
等蕭千雅吃夠了糕點,陳阿諾正尋找話題試圖打斷這種尴尬,不想青龍卻先一步開口。
“昨晚原是我憂心教主之事,故此過激了些,你莫要見怪。”想不到她竟是同她說這道歉之話。
陳阿諾忙搖了搖頭道:“青龍護法嚴重了,既然都是為了教主,哪裏還有見怪一說。”
“只是……”陳阿諾猶豫了片刻,卻還是将疑惑道來:“青龍護法當年已然歸隐,不再問江湖事,為何又回來了?”
聽到這一問,青龍只是看着陳阿諾的雙眸沉默了許久。
陳阿諾只當是自己問錯了話,正想着如何彌補時,青龍卻反問她道:“這三年來,所有人都以為你已經……,若是你一直隐居不出,便也可以永遠遠離這一切,可你又為什麽回來了?”
青龍的反問讓陳阿諾頓時豁然,或許從踏入這江湖的一瞬間起,她就早已與這一切深深糾纏在一起,要真正放下又談何容易。
陳阿諾正在萬般感慨之際,青龍卻又對她道:“教主現身武林大會之後,那些所謂正派中人得知教主走火入魔,自然不肯放過這趁人之危的機會,據我們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教徒來報,那些正派中人已經開始集結,準備一個月後圍攻天漆峰,所以這段時日我恐怕無暇顧及,還要勞你好生照顧教主。”
“照顧教主我自然在所不辭。”陳阿諾忙接過話去:“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先前我聽江湖傳言提及此事,還以為是訛傳,或是有人借教主之名招搖撞騙,實在不能明白教主為何會出現在武林大會上。”
青龍面露自責的表情,嘆息道:“此事說來也是我的失誤,教主走火入魔後也是時好時壞。那段時間他恢複了神智的,我就放松了警惕。怎知教主竟一聲不吭的離開了天英教,獨自一人去了武林大會,如今想來多半是走火入魔的症狀又反複,以為你還同慕容磬在一起,就尋到了武林大會上。”
得知蕭千雅是為了尋找自己才現身武林大會從而将他走火入魔之事暴漏出來,陳阿諾側頭看着對一切渾然不知,專心致志同那只蠱蟲“玩耍”的他,心下愈發五味陳雜。
青龍卻安慰她道:“你也莫要太過自責,昨日你回來後,教主的情形已是大有起色,這些日子他都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一日三餐也要百般哄騙,教中上下都絞盡了腦汁也不知如何是好,想不到今日教主竟肯到庭院裏來,早膳也用了,實在難得。”
青龍話音剛落,蕭千雅卻突然攥住陳阿諾的袖角道:“阿諾累了,想回去休息了。”
他的手就擱在她的手邊,陳阿諾自然而然的回握住他的手,難得這一次他竟由她握住,沒有将手抽回。
陳阿諾凝視着他的雙眸道了一聲“好”,而後轉回來對青龍道:“我先送教主回屋歇着,再去抓幾服調理的藥熬上。”
青龍點了點頭,應道:“也好,你且去吧。”
辭過青龍,陳阿諾便将蕭千雅扶回了寝殿中。
剛一沾上床榻蕭千雅便打着哈欠倒了下去,連帶着陳阿諾也被卷入床榻中。
她只得掙紮着起身,給全然不知照顧自己的蕭千雅蓋上被子,而後握着他的一只腕為他把脈。
今日的蕭千雅果真是格外乖順,仍由陳阿諾擺弄,見她認真的把脈,他便也同樣屏氣凝神的看着,而後睫羽垂了垂便閉上眼睛睡了。
此時陳阿諾的面色卻凝重起來。
從脈相上來看,蕭千雅的身子幾乎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可偏生體內又有亂七八糟的內力沖撞,還在不斷的消耗着他的精血,想來那股內力就是無月神功殘留的功力。
如此下去,他必将因精血耗盡而亡,除非能有一個比他武功還高深的人将那些殘餘的功力盡數推出他的體外,如此廢去他所有武功,或能保得一命,否則他每催動一次內力,身子就會加速枯竭。
可是蕭千雅的武功天下第一,又要去哪裏找一個比他武功還要高深的人。
陳阿諾不自量力的嘗試了幾番,但她那點兒功力在蕭千雅面前簡直杯水車薪,只得作罷,退至一旁思忖着寫了一帖藥方,暫以藥力再輔以她的內力先護住他的心脈再說。
寫完藥方後蕭千雅也睡沉了,陳阿諾便放輕了腳步退出寝殿,急匆匆的趕制藥房裏熬藥。
兩個時辰後,她準備好湯藥回到寝殿裏,蕭千雅也剛好醒來。
然而當她給蕭千雅喂藥時,才終于明白青龍說的哄他吃飯時絞盡腦汁是怎麽一回事。
陳阿諾可是連哄帶騙說盡了好話,然而蕭千雅才一聞到那湯藥的味道就皺緊了雙眉,接下來任她威逼利誘他都別過頭一副誓死不從的模樣。
陳阿諾一怒之下便擄起了袖子,舉起碗自己飲了一大口,而後縱身撲入床榻,不由分說便将蕭千雅壓住。
蕭千雅不甘示弱的拼命掙紮,兩人頓時滾做一團。
多年後,陳阿諾一想到此時便覺蕭大教主十分手下留情,倘若他催動內力随便發出一招,只怕就要将她挫骨揚灰了。
好在他如今失去神智,多半已經不記得自己會武功了。
兩人便用這般最原始的方法搏鬥了許久,而且陳阿諾憑着靈巧的優勢竟然還占了上風。
趁着蕭千雅一瞬的失勢,陳阿諾把心一橫,攔住他亂揮的雙手,腦袋一沉,那朱唇就緊貼在了他的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