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入魔(三)(含入V公告,看過點)
陳阿諾就這樣在蕭千雅身邊坐了半夜,靜靜的看着他沉睡的眉眼,似乎用了很久的時間才終于接受他已經走火入魔的事實。
待到她自寝殿裏出來時,天上明月已然隐入雲翳,然而青龍護法領着衆人卻還在殿外等候。
陳阿諾行至青龍面前,自覺彙報蕭千雅的情況:“教主已經睡下了。”
青龍和另外兩名護法似乎同時松了一口氣,阿香則對青龍道:“幾位護法連續數夜守着教主,這些天都不曾阖眼,今日教主情況好些,不若就讓我和阿諾在這裏守着,護法大人先回去歇一歇吧。”
青龍微蹙雙眉,将目光轉向陳阿諾,似乎并不放心。
阿香便扯了扯陳阿諾的袖角:“你說這樣好不好,阿諾?”
陳阿諾尚在出神中,也不曾聽清她說的話,随口便應道:“好。”
見連守了幾夜的玄武和朱雀也已是一臉疲倦,青龍終于動搖,對陳阿諾和阿香一再叮囑道:“若是教主這邊有什麽異象,務必立刻告知于我。”
“阿香一定謹記護法大人的吩咐!”阿香連聲應着,同時又暗自拉了拉陳阿諾的袖角。
陳阿諾回過神來也點了點頭。
得了她們兩人的承諾,青龍才終于喚了另兩位護法一道離開。
諾大的庭院裏只剩下陳阿諾和阿香,以及幾位值夜的教徒,恍恍月色之下,顯得幾分寂靜。
陳阿諾人雖然自寝殿中出來,一雙眼睛卻始終停留在寝殿的窗子上,好似将目光長在了上面,一時半刻都舍不得移開。
阿香看着她這幅樣子,低頭嘆了嘆道:“教主剛走火入魔那陣子,教中上下皆是人心惶惶,幾位護法也同你如今這般,這些天倒是漸漸習慣了些,只是教主的情況一直不好。”
說着這話時,阿香雖然是故作輕松的語調,眸子裏卻凝聚起晶瑩。
這丫頭自入教時對蕭千雅就是萬般仰慕,如今見他到了這般田地,想必也受了不小的打擊。
Advertisement
陳阿諾自顧不暇,自然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安慰她,面色不由自主的又凝重了幾分,仿若喃喃自語道:“那時候分明是他派趙婧去殺我,又為何……”
“你難道還沒弄明白?”阿香忽然激動起來,攜着恨鐵不成鋼的語調道:“去釀劍山莊追殺你,那都是趙婧自己的主意,教主閉關前還不忘特意囑咐她去給你送解藥,她本想栽贓你背叛了天英教,卻沒有料到教主在你身上種了情蠱。”
見陳阿諾又是一副怔愣的表情,阿香情緒愈發劇烈,湊到她跟前道:“那時候教主已經走火入魔神志不清,可是在知道真相後,他還是殺了趙婧,之後便一直抱着那只蠱蟲的屍體自言自語,說什麽‘阿諾,我已經為你報了仇,你快回來啊……’”
“你別再說了!”陳阿諾但覺字字句句都戳在心窩子裏,終于忍受不住打斷了阿香的話。
阿香漸漸平複了情緒,本想說句話安慰陳阿諾,卻覺察到寝殿中的異象。
她們二人守在門口,就是擔心蕭千雅會出事,所以即便說話時也是凝神聚氣,随時關注着寝殿裏的動靜。
盡管那一聲動靜十分微小,陳阿諾和阿香還是同時轉頭看去,而後不約而同的沖進了寝殿裏。
進到內室之中,卻見蕭千雅正趴在床沿邊,半截身子都探到了床塌外面,似乎正伸出手夠着什麽。
綢緞般的墨發随着他的動作傾瀉至身前,直鋪至地。
陳阿諾順着他指尖的方向看去,透過烏發糾纏的縫隙看到那一團圓圓白白的東西。
原來是那只蠱蟲不知怎麽的落在了地上,蕭千雅一時着了急就撲到了床邊。
看到他這個樣子,眼見着要從床榻上跌落下來也毫無知覺,滿心滿眼就只有那只蠱蟲,陳阿諾心底頓時湧起一股酸脹感觸,忙沖上前去将蕭千雅擁住,而蕭千雅卻一個勁的掙紮,嘴裏還在不斷喚着“阿諾”。
陳阿諾無奈,只能喚了阿香過來幫忙。
阿香跟上來,也弄明白情況,經過這些日子,自是知道教主何等寶貝這只蠱蟲,忙自地上拾起好生的捧了遞到他手裏。
蕭千雅卻是早急了眼,慌着自阿香手裏搶過去,而後小心翼翼的護進懷中。
目睹了他這一系列動作,陳阿諾心下愈發難受,什麽也不顧,只是收攏雙臂緊緊将他擁住。
蕭千雅覺得受了束縛,不滿的掙紮起來,可陳阿諾偏就同他這失了心智的人較上勁來,愈發箍緊了雙臂說什麽也不放。
蕭千雅掙紮了一會兒見沒有成效,便也只能放棄,任由她去了。
陳阿諾将臉埋入他的紅裳間,雙手環至他的身前緊緊相扣,雙肩卻在微微顫抖。
還是阿香見這兩人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才走上前來拍了拍陳阿諾的肩。
待陳阿諾擡起頭,阿香才發現她竟又落了滿臉淚痕,而蕭千雅的紅裳也濕了一片。
阿香嘆了嘆,邊做好往屋外退去的準備,邊對陳阿諾道:“你先在這裏陪着教主,我出去守着。”
阿香離開片刻後,陳阿諾才終于松了雙臂,然而蕭千雅卻順勢往她身上靠過來,想是方才這人肉枕頭靠着甚是舒服。
陳阿諾忙又将他扶住,見他睫羽垂了又垂,想必是瞌睡戛然而止,尚不曾清醒過來,便扶着他躺下來。
重新安置好一切後,陳阿諾仍然放心不下,又守了片刻,只等到蕭千雅徹底垂下眼睫,似是睡熟過去方才替他掖好被子,蹑手蹑腳的爬下床榻。
就在她雙腳都落了地,正準備起身離開時,卻覺得有一股力道自身後牽住了她的衣擺。
陳阿諾回過頭去,卻見方才分明已經睡了的蕭千雅此刻正睜着一雙好看的丹鳳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一瞬間就跌落進那雙沉如深潭的眸子裏,陳阿諾像被什麽無形的力量攝住了心魂,再也向前挪不動一寸。
她只得退回去湊到他跟前,伸手替他撥開鬓前的發絲。
近距離的凝視着那雙瞳眸,而他又忽然這般安靜的與她相視,當自他的眼瞳裏看到自己的身影時,陳阿諾的心“騰”的燃起一絲希望。
她甚是激動的握住他的手道:“小紅,你是不是記起來了?是不是認得我了?”
怎料她話才剛落,蕭千雅便似受了驚吓,緩緩自她的手中将他的手抽回來,怯怯的看着她。
就在她仍然不死心,滿心期待的等着他的回答時,卻見他薄唇動了動,竟然嗫嚅着喚了一聲:“娘……”
聽到這個字,陳阿諾的心驀地一沉,原本燃起的希望頓時熄滅。
她只能自我安慰道:“也好,至少你眼裏還能看得到我。”
陳阿諾替他拉了拉被角,正打算再哄他睡下,不想蕭千雅卻忽然露出滿臉驚恐的表情。
他雙手攥緊了被緣,使勁往上拉,先将那只蠱蟲藏進錦被裏,接着他自己也拼命往裏縮,一雙眼睛仍然盯着陳阿諾,卻滿是戒備與警惕。
陳阿諾怕他這樣生生把自己給悶壞了,于是傾了傾身子打算把那被子往下拉些,卻聽到蕭千雅忽然道:“娘要打就打我吧,不要打阿諾!”
聽到這話,陳阿諾驀地便頓住了手上的動作。
她想起在山村裏時,那位自稱是天英教長老的老者曾經說過的話。
他道蕭千雅的娘因為怨恨他的爹,性子變得十分暴虐,又将那怨恨盡數轉移到蕭千雅的身上,所以自幼時起,蕭千雅就不斷受到親娘的毒打。
這又提醒了她蕭千雅背脊上那些猙獰的傷口,實在難以想象本該是被爹娘疼愛的年紀,幼時的他卻承受着怎樣的折磨。
那樣的畫面只是想着就讓人無法呼吸,這時候蕭千雅還在不斷的重複求她莫要傷害阿諾的話。
陳阿諾于是又想起那老者所說,即便再疼,即便後來有了反抗的能力,但蕭千雅面對親娘的打罵卻從來只是默默承受,連呼痛都不曾有,更不要說求她,可如今他卻為了“阿諾”一遍又一遍說着哀求的話。
那些話自他的口中說出,就像是那些施加在他身上的鞭打都落在了她的心上。
陳阿諾下意識的捂住胸口,緩了片刻後卻在他的身邊躺下,而後伸出手臂将他擁住。
這一次蕭千雅沒有掙紮,可渾身卻在顫抖。
陳阿諾愈發難受,卻強撐着放柔了語調,貼着他的耳畔道:“我不是你娘,我會保護你的,就在這裏守着,沒有人敢傷害你……”
她只是這樣說着,不斷的同他說着撫慰的話,也不管他到底聽進去多少。
說來卻也奇怪,片刻過後蕭千雅竟真的安靜下來。
他以滿含詫異和不解的眸光與她相視良久,這近在咫尺的距離甚至可以感覺到對方的心跳和呼吸。
陳阿諾亦凝視着他的雙眸,好不容易才扯出一抹笑容。
兩人便這邊對視了許久,最後蕭千雅終于倦了,低了頭竟埋進她的頸窩裏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