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相愛十年為暗殇
我叫蘇念覺,女,今年二十八歲。北方人,熱愛冬天的大雪紛飛,卻居住在沒有暖氣的南方城市。目前在一家雜志社做記者,單身青年,外表木讷內心豐富,敏感文藝偏神經質。不久之前我到一家書店買書的時候遇到一名叫丁柔的圖書館管理員。她有一張年輕的娃娃臉,留着齊劉海,頭發一齊紮起來。她的左手帶着一副白色的蕾絲手套,隐約可見纖細瘦長的手指,就在接到書的一角的那一刻,我聽到她用低微而篤定的語氣對我說,“這一年,你會遇到五個男人,這一年,你會因為其中一個而死。”
那一天,正是2014年的11月30日,圖書館外白雪飄飄,圖書館裏我與陌生人擦肩而過。而與我只有幾面之緣的丁柔卻在那一天告訴我,在2015年,我會遇到五個男人,而且,我會因為其中一個死去。
2015年1月,聖誕節與元旦的節日餘熱未過,正是情侶大秀恩愛的好時節。蘇念覺坐在快餐店裏,扭動着酸痛的腰身,又摸了摸身邊攤成一坨的羽絨服,沖着對面的謝泠笑了笑。謝泠的嘴裏咬着一根暖黃色吸管,豆沙色唇中露出白色牙齒,在溫暖的燈光下顯得更加溫柔——盡管蘇念覺知道對方并不是這樣的人。
“那個相親對象,怎麽樣?”最先打破沉默的,還是蘇念覺。
“還好啦,不過......你問的是哪個?”
蘇念覺頗為無奈的撓撓頭發,一頭滑順又幹淨的頭發在此時發揮了巨大的作用,起碼讓雙眼無神的蘇念覺看起來無辜許多。“那你到底見了幾個人?”
“兩個。”謝泠伸出手做了個“二”的手勢,“一個是私企的普通員工,還有一是部門經理——”
“那你覺得哪個更合适?”
“這個嘛——”她拖長尾音,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只是相親而已,你懂得。”
蘇念覺看着對面面容姣好卻是無賴的女人,“姐姐你再不着急就真的剩下啦!”
“嗯嗯我知道,你不也是剩女嘛,好歹有你陪着我,不怕不怕啊!”正說着謝泠的手機響了,謝泠接起電話,”喂,小趙啊,公司又出事兒了?那你等等我,我馬上回去。”
“你有事啊?”
“公司有點事,我先送你回家,然後我再去公司。”謝泠一邊說一邊穿起外套,蘇念覺把圍巾遞給她。
“你怎麽不穿衣服?”謝泠穿好,有些驚訝。
蘇念覺“嘿嘿”傻笑了幾聲,“我現在不想回家,你先去工作吧,我一會兒打車回去。”
謝泠撇撇嘴,“那可不行,現在社會這麽亂,我可不敢讓你自己回去。”
“連你我都不怕,你就別擔心了.......”蘇念覺邊喝飲料邊嘟囔。
謝泠撩撩頭發,微笑看着她,“蘇念覺你剛說什麽來着?”
蘇念覺一臉正經,“啥也沒說。”
“好啦,我真的坐一會兒就走,到家給你打電話,嗯?”
“真的?”
“真的!”
“得,那我先走了啊,有事給我打電話。”謝泠摸摸對方毛茸茸的腦袋,“早點回家啊!”
蘇念覺千恩萬謝,終于送走了這位貌美如花的老佛爺。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蘇念覺打量着周圍。嗯,果然是人滿為患,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幸福。
蘇念覺從衣兜裏掏出一盒糖果,是謝泠托人從國外帶回來的,具體作用是幫助蘇念覺戒煙。用謝泠的話來說,抽煙這事兒對人百害而無一利,所以早戒早好。對于謝泠的話,蘇念覺少有不聽的時候。雖然煙戒不掉,但是不妨礙蘇念覺毫不臉紅地每天嚼完糖再抽一根煙。
吃了糖,蘇念覺百無聊賴地盯着周圍的幾人發呆。前面的桌子上,對着她的座位上坐了一個帥哥。從蘇念覺的角度可以看到,帥哥的皮膚白皙,留着寸頭,笑起來的時候蕩起兩個酒窩。帥哥對面坐着的應該是他的女朋友,栗色短發,穿着一件卡通毛衣,男孩子笑着拍拍女孩子的肩膀,眼裏是掩飾不住的寵愛。旁邊的座位,兩個女生安靜坐着,桌上的東西看起來都沒有動過,橙色果汁保持同一高度,兩人始終沉默不語,只面對面低頭看手機。再旁邊的位置,一個中年男人,大約三十歲或者更大幾歲,一個人邊吃東西邊發信息。黑色的男士手機,看起來并不新潮,吃到一半兒,男人從包裏拿出一張紙巾,摘下眼鏡用紙巾擦擦眼鏡。蘇念覺懶懶靠在椅子上,身旁有人穿過走廊,正路過她的位置,蘇念覺看了那人一眼,又收回目光。
大約是一個小時之後,很多人離開快餐店。蘇念覺在此時收到謝泠的第一條信息,是問她是否回家了的。蘇念覺看看窗外,“我剛回家啦。”信息發出去,兩分鐘後就收到謝泠的第二天消息,“你回家了就好,剛才忘了告訴你,我覺得那個私企的相親對象不錯,決定和他相處着試試。”
蘇念覺感覺自己即使面對的只是一個手機屏幕也同樣表情尴尬。“那你就好好相處吧,不要辜負人家。”話雖然這麽說,但每次把喝醉了扛回家的人是蘇念覺,替謝泠出氣把渣男罵的狗血淋頭的也是蘇念覺。蘇念覺拍拍額頭,把衣服抱起來打算離開,就在離開的時候,一個穿着黑色風衣的男人坐在了她的對面。
很久以後蘇念覺回想起來覺得自己那時一定很糟糕。她記得,她的頭發應該還是亂糟糟的,臉上的妝容淡了許多好沒來得及補妝,手機擱在桌上因為電量不足發出警告,而她抱着衣服坐在座位上,滿臉都是莫名其妙和驚恐。
“這位小姐,你介意我坐在這兒嗎?”男人微笑着問她。
蘇念覺眨眨眼,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說實話......有點兒。”
男人臉上的微笑有那麽一刻破裂。
“對不起啊。”蘇念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努力調整着自己僵硬的面部表情,“我對面有人,她一會兒就回來了。”
男人笑出聲,“我剛坐在那兒——”他說着指指蘇念覺身後的一個座位,“你看別人的時候,我也在看你。”
蘇念覺抱着衣服呆在座位上,“然、然後呢?”
男人擺擺手,“你可千萬別緊張,我只是覺得你和我認識的一個女孩兒特別像,所以過來确認一下而已。”
蘇念覺看着他的眼睛,“那你現在确認完了嗎?”
男人點點頭,“真是不好意思,我姓佟,您貴姓?”
蘇念覺摸摸手機,“免貴,姓蘇。對了,你呢?”
“........我姓佟。”男人又說了一次。
“嗯。”
兩人沉默下來。蘇念覺微微低下頭,她看到對方突出的喉結。藍色領帶,菱形圖案,黑色衣領,外套是黑色呢子大衣,衣領邊可以看到卷起的黑色絨球,圓滾滾的扣子,扣眼有五個,第一個扣眼并非完整無缺,反而有個一角是豁角。蘇念覺低着頭,反而覺得時間流逝得很快,大概是對面坐了一個人,驚恐和不自在灌滿了腦子,于是沒時間計較自己的那些小心思,也因此暫時放過了另一個膽小糾結的自己。
“蘇小姐是做什麽工作的?”姓佟的男人開口了,以一個随意的問題開頭。蘇念覺也放松下來,她默了默,一邊提起衣服給自己往身上穿,一邊應道,“記者。”
“那應該很忙吧?”
“其實也沒有。”蘇念覺想了想,“我只是一個小透明,太重要的輪不到我,但是運氣好的話我還是可以接到幾個不錯的話題。”
男人笑了,“我倒覺得你很适合這種工作。”他看她一個人坐着觀察別人的時候顯得十分認真。
蘇念覺不置可否,“養家糊口的工作而已。我現在......要回家了。”
“能給我留個電話號碼嗎?”
蘇念覺搖搖頭,“算了吧,我家沒電話。”
起身要走的時候,男人遞給她一張名片。蘇念覺拿着名片看到他的名字,“佟晉。”大概是父親和母親的姓氏拼在了一起。工作是——城市之光房地産開發有限公司售樓部銷售員。蘇念覺把這串字連着念了幾次,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随之撞入腦海,這算今年自己的認識的第一個男人嗎?
回家的時候打了一輛車,蘇念覺坐在後面,有些頭痛的拿出糖果往嗓子眼裏塞。她有輕微暈車,每次坐車都覺得經經歷酷刑一般。唯一可圈可點的是,不管她怎麽難受,每次都能忍到回家再吐。曾有同事評價她非一般的忍耐力,他們問她,連這種事都能忍得了還有什麽是忍不了的?蘇念覺自己也不知道,她好像把忍耐變成了一種習慣,以至于總是覺得自己已經很老很老,老到什麽都懶得計較了。
蘇念覺的家在整個城市的邊緣地帶,早些年環境清幽,這些年因為城市建設早已拆除的拆除,重建的重建,這一棟看起來像是危樓的舊房子因為一些特殊原因獨自屹立在一片新樓和平房之中。紅牆綠牆,灰白色水泥路,五層小樓,一擡頭就看到湛藍色的天空。出租車司機有些驚訝的看着周圍的環境,“小姑娘自己住這邊兒?”
“嗯,環境好。”話一說完就覺得自己矯情,于是閉嘴沉默下去。
出租車司機開車走了,蘇念覺邊叼着煙邊“噔噔”上了樓,四樓,陰冷從腳下一絲絲慢悠悠爬上來。蘇念覺跺跺腳,燈沒亮,她吸了口煙,又跺了一回,燈終于亮了,蘇念覺掏出鑰匙打開門,找了一雙灰色拖鞋,将鑰匙放在桌上,然後把煙頭扔進垃圾桶。家裏的燈亮了,暖黃色的燈光将一個人的影子投在牆上,然後不斷擴大,就像攤開那件皺巴巴的衣服,又像一滴墨水落在棉布上,輪廓自由的附在牆上,而牆角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蘇念覺趴在窗臺上看着外面的風景。此時,她突然想要說些什麽,而這些話,又只想說給那個叫謝泠的女人聽。她認識她的時候,不過十八歲,兩個人在不同的地方上學,曾經宣稱會愛上同一種男人,後來因為工作的原因,蘇念覺在變動和安穩之間選擇了前者。謝泠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沉默了許久,那時蘇念覺獨自拉着一個行李箱走在這座陌生的南方城市。那一天下雨,謝泠拿了兩把傘接她。傘在頭頂敞開的時候,蘇念覺産生了一種錯覺。她以為自己看到了一朵黑色的冷豔無比的煙花,所有的煎熬和痛楚猶如頭頂之上冷漠的白色鋼架,在那一瞬間,它們紮進了她的身體,然後迅速綻放。
她從那時就知道,從此之後,她的愛要沉默,直到老去,死去,一直釘進骨灰盒裏。
你知道,據說有一種愛叫暗戀,就是那種在嘴邊繞了幾圈又吞下去,然後發出一聲沉重嘆息的,虛無缥缈的愛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個的番外抽空補吧?賣萌賣萌賣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