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勒個夢

第36章 七月 （六）決心

江越握着剛挂斷的手機，看着面前的兩人一陣無語。

“我在醫院那裏遇到他的。”齊文紹一臉無辜。

“我是擅自跟過來的。”程三生笑得純良。

江越收起手機，淡淡道：“人都來了就不要再打電話造福移動公司了。”

程三生：“我的號是聯通的。”

“……找我什麽事？”

程三生笑了笑，徑自在一旁坐下。“淩小澈今天回不來的。”

江越一愣。

“不過不用擔心，大哥給他們占了一卦，有驚無險，逢兇化吉。”

“……”江越眯了眯眼，狐疑地看着他。“你哥又抽什麽風？”

程三生噗嗤笑了出來。“誰讓小無喜歡你們呢……包括你。”說着看向齊文紹。

齊文紹詫異地指着自己。

江越斜他一眼，看着程三生道：“有驚無險，逢兇化吉？”

“嗯，應該會遇到點事，不過并無大礙。”

江越頓時放下心來。不管程一生是出于什麽目的為他們算卦，至少他是可信的。“謝謝。”

“不過別跟大哥說是我說的，”程三生忽然苦着臉，“我真的是擅自跟過來的，大哥不讓我說。”

你大哥是有多別扭啊！“然後呢？”

“什麽然後？”

“你要告訴我你瞞着你大哥跑來報信是因為你慈悲為懷？”

望天。“實際上……是大哥希望我來報信的。”

江越默默地盯着他。

程三生倏地站起身，側身而立，微微偏頭朝着江越方向，負着手肅容道：“三兒，我給那死小鬼算過了，此行雖有波折，但有驚無險，逢兇化吉……不過不必告訴他們，我也不是為他們算的……”說着又轉過身來看着江越，“如果你真的擔心的話過去看看也無不可，不過無須多言。”

江越：“……”

二少滿頭黑線。“難怪淩澈說他是教科書式的傲嬌= =……”

程三生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反正你們知道就行了，那我‘背着大哥’報完信了，我先走了。”程三生說着掏出手機，飛快地調出快捷鍵對準江越和齊文紹按下快門，看着屏幕上的兩人滿意地點了點頭，一邊收起來一邊趁他們還沒反應過來快步往外走。“照片是小無要的，不要跟小孩子計較。”

話音未落人已經竄到了門口。

江越看着轉出門外的身影，無語問蒼天。

齊文紹哭笑不得道：“我應該相信基因的強大力量。”

江越挑眉看他。

“他之前看起來挺……正經的。”——其實你要說的是正常吧？

江越涼涼一笑。“你需要擔心的是你自己，紹表哥。”

齊文紹瞬間覺得鴨梨撒鼻息的大……

“石頭剪子布……我贏！”淩澈盤坐在地，得意地晃了晃剪刀手，看着面前稍露不豫的老人笑吟吟道，“那我問了？”

“哼！”老人冷哼一聲，剜了他一眼，卻沒做聲。

淩澈收回手，手指抵着下巴作思考狀，然後看向老人，“根據你的說法，雙生麒麟子應該是雙生子，為什麽我跟阿言差了那麽多年也是？”

“我怎麽知道！”老人沒好氣道，“你們不是雙胞胎怪我嗎？！”

難道怪我生太晚？“嘛……所以長老會現在想将我除名是因為知道了我是麒麟子，不受麒麟玉牽制？”

“之一！”

“好吧，之一……那外公為什麽堅持要我接任？明明兩個麒麟子和沒有麒麟子一樣都是二選一，不選我也可以吧？”

不耐煩地一皺眉。“這算另一個問題！”

“那要接着猜拳嗎？”

老人繼續吹胡子瞪眼：“要不是被困在這裏，我才懶得跟你說這些廢話！”

“可是……季爺爺，觸動機關害我們被困在這裏的好像是你诶……”說着手繞着圈指了指所處的石室。

“我……我在書樓這麽多年都沒有觸動機關，你一來就被困……哼！”季恒又冷哼了一聲，卻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淩澈撇了撇嘴，單手支腮道：“好好，我的鍋……季爺爺，你不覺得麒麟子的出現随機性太高了嗎？這樣真的沒問題麽嗎？”

“你想說什麽？”

淩澈掰着手指數：“爺爺那代好幾個兄弟，因為爺爺是麒麟子所以家主之位是他的，然後我母親因為是獨女，不是麒麟子原本也是打算接任家主的，再到了我這代，我和阿言都是麒麟子，實際上跟沒有麒麟子時選擇家主的方式一樣，呃……”淩澈說着微蹙起眉，小聲嘟囔，“好像我的情況也不一樣……”

季恒看着他一手按着另一手的三指，沒有搭話。

“有一個有兩個也有一個都沒有的，不是随機性很大嗎？這樣家主接任豈不是很亂？”

季恒沉默了下，似是在斟酌着什麽，半晌才道。“原本每一代都該有一名麒麟子，須由麒麟子繼位，但從兩百年前出現異象，經常會有沒有麒麟子的情況。而上祖預言，雙生麟子福禍相依，榮辱共生，是麒麟世家之劫。”

“難道是歷天劫？”淩澈玩笑道，卻見老人凝着臉點了點頭，“……真的？！”喂接下來不會還要降天雷吧？這個真的有點雷啊！

“有些區別，但也差不多。此事其他長老未必知道，但我天天在藏書樓，将古籍都已翻遍，”眉毛微微揚起，“《麒麟攥古·上祖篇》有記載，雙生麒麟子與麒麟世家興衰命運相連，榮辱相生，但這事關天道，并沒有記載得很詳細。”

“可是有基本的規則吧？”

季恒不由瞥了他一眼，突然道：“你對于繼承之事是怎麽想的？”

“我？我沒興趣啊，但是外公又非要我繼承，說實話有點困擾。”其實是非常困擾。

季恒打量着他，似乎在判斷他此話的可信性。

“其實有時候覺得，幹脆就這麽把我除名好了，長老會能安心，外公和哥哥也不會為難。反正我也不是沒地方去……”

“不行！”季恒突然緊蹙着眉打斷他，“你可以不接任，但是也不能除名。”

淩澈一愣。“為什麽？”

季恒僵着臉道：“你不是說你有辦法不被除名嗎？”

“是啊……”眼神閃了閃，“但是能不用我還是不想用……”

“不得不用呢？”

“诶？”

季恒稍作遲疑，肅容道：“确實有基本的規則，其一就是不論家主是誰，麒麟雙子缺一不可。”

“缺了會怎麽樣？”

“你缺了一條胳膊會怎麽樣？”

“變成楊過。”

“你……哼！”季恒顯然對他的幽默感欣賞不能，狠狠瞪了他一眼，撇開臉不理他。

淩澈扯了扯寬大的袖子，眼珠滴溜溜轉着又掃了一遍空曠的石室。“季爺爺，你跟長老會不和嗎？他們開會你每次都沒去诶。”

季恒繼續不理他。

“季爺爺？英俊潇灑風度翩翩的季爺爺？玉樹臨風驚才絕豔風魔萬千少女的……”

“閉嘴！”季恒白他一眼，“原本只要不封了藏書樓，我管他們去死！誰知道他們搞出這麽大事來！一大把年紀了有什麽好折騰的，早點去閻王那報到算了！”

淩澈悶笑兩聲，換來又一記白眼，立刻一本正經道：“是！季爺爺英明！”

“你……哼！聊夠了就去找出口！”

“哦~”淩澈漫不經心地應着，雙手往身後靠着的牆壁一撐起身，指尖突然摸到了一個不太自然的紋路，忙回身看去。距離地面往上十公分的地方，一個圓形的凹槽中刻着熟悉圖案。淩澈忙掏出懷中的麒麟玉對比了下，喜上眉梢。“季爺爺你看！”

對于長老會來說，否認淩澈并不是目的，只是曾經親眼目睹那般慘劇的人，那種刻在內心深處的恐懼才是他們始終不肯讓步的原因。那段想要深埋卻又在提起這個人時不斷翻湧出現的記憶，因為不斷的回想而逐漸誇大，如噩夢般将日漸蒼老而更為無力的心一點點用恐懼蠶食。

可是此刻，這些垂垂老矣的長老們以恐懼澆築的堅持卻漸漸土崩瓦解了。

甘願将麟主之位交出，立下血誓成為大祭司，畢生忠于麒麟世家，忠于下一任家主。

——這就是他的選擇。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之前去了哪裏，失蹤了整整一夜，翻遍了整個麒麟世家都遍尋不見的人，第二天突然出現在了祠堂。

一宿未眠的衆人得到消息趕到祠堂的時候，血誓已經進行到了一半，堂中人一身黑緣白底朱子深衣，墨發鋪散，靜若古畫。

淩禹聖看着跪坐在列祖靈位前的纖瘦身影，一陣心疼，幹枯的手顫了顫，想要上前阻止，卻被齊世元不動聲色地攔住。“讓他自己決定。”

長老們交換了下眼神，誰都沒有動作。既然他已經決定成為大祭司終生守護麒麟世家，那麽長老們的顧慮便也可以抛之腦後——血誓，即便是麒麟子也不可違背。

洛言站在衆長老前，看着祠堂中墨發華服的少年，眼中晦澀不明。

淩澈在衆人将祠堂圍繞起來時也沒有回頭看一眼，或是說除了立誓之外的任何一句話，一直等到血誓完成，才起身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看着衆長老。明明只是稚氣未脫的少年模樣，身高方及洛言肩頸，唇角猶帶着淡淡的笑意，恍惚間卻給人居高臨下的感覺。

“我知道你們擔心什麽，你們希望阿言接任，我毫無異議。”淩澈說着轉頭看向神色擔憂的淩禹聖，安撫地笑了笑，又轉過頭一步步走向面容清冷的沉默青年。

奔波尋找了少年一夜的青年看起來有些疲憊，下巴上還有剛長出的青色胡渣，帶着些許異于平時的頹廢，薄唇緊緊抿着。少年揚起唇角，一字一頓。“我只有一句話，阿言在哪，我就在哪。”

少年的笑容明媚一如往常，卻耀眼得讓眼都刺痛。看着他一步步走到眼前，洛言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轉身撥開身側的人群就快步往外走。

“等、等等，阿言你幹嘛？”淩澈磕磕絆絆地跟着走了幾步，伸過沒被抓着的手拉住他。“阿言，我……”

洛言猛地停步轉頭，扶住差點撞上去的少年，朝他身後終于醒悟過來跟上來的衆人低吼：“別跟過來！”說着又半攬住少年的肩快步往外走。

“洛言！”淩禹聖急叫道，卻再次被齊世元阻止。

半拽半抱地出了祠堂一直走到花園，身後的喧嘩都遠去，洛言才放慢了步伐，又走了幾步才停下，轉身看着滿臉困惑的少年，微微俯身擁住他，緊緊收攏雙臂。“對不起。”聲音隐約帶着些壓抑的哽咽。

淩澈一愣，也伸手擁住洛言高大的身影，輕輕拍着他的背，須臾，輕聲道。“我本來就不想當家主那麽辛苦，你知道我不會做讓自己不開心的事，所以你當家主，讓我做自己想做的事好不好？”

洛言輕輕松開懷中有些單薄的身體，拉開些距離，眼中還有着未退的血絲。面前的少年一如平時那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眼中沒有一絲的不甘或委屈。“……嗯。”

“其實你看，當大祭司以後就是長老會之首，這樣想想我地位還是比他們高對吧？(^_^)”

再次将人拉入自己的懷裏，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曾經自己擔任過他的保護者，也覺得他會一直在自己的羽翼下成長，或許可以成長得慢一些，再慢一些，不用急着長大。卻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已經不需要被保護，躲在自己身後的孩子，早已走出那個保護圈，站到自己的身邊。

良久。“我們回去。”

“好啊，我也打算回去了，”少年彎了眉眼，頰邊酒窩深深，“不過我想先去一趟藏書樓。”

洛言退開些距離，露出稍顯疑惑的面容。

“我想去道個別，也該道個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