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勒個夢

第30章 番外 偏翩年少

（一）

清冷沉默的青年在噴泉水池旁站定，身後是淩澈所說的海豚雕塑，翹着尾巴頂球嬉戲，俏皮的感覺有着與石材的質感不符的靈動。洛言低頭看了看手機，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五分鐘。淩澈是那種掐着點到的人，不怎麽會遲到，卻也很少早到，所以還要再等等。

畢竟已是夏日，上午的陽光不如正午的灼人，卻也盡染暑意，洛言張望着走了幾步想要找個地方遮陽，一回頭，便見一個清秀的小男孩跑了過來，約摸三四歲，腦袋上耳朵搖晃的兔子帽子猶顯可愛。那小孩跑到洛言附近的水池旁停下，一臉期盼而猶豫地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

水池是凹入地面的設計，靠得太近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落入池子。洛言狀似無意地掃了眼周圍，卻不見小男孩的家長，不由皺了皺眉。

小男孩似乎躊躇完了，又繞着繞着水池邊的石墩徑自玩着，眼神卻時不時落到那清涼誘人的水池裏。

稍作遲疑，洛言腳步輕淺卻迅速地靠近小男孩，站到了距離他兩三步的地方，卻不作聲，只是默默看着那稚嫩可愛的孩子。

似乎注意到一旁高大挺拔面無表情如雕塑般的青年，小孩仰起頭看他一眼，毫無怯意地笑彎了眉眼。純真而信任的樣子一如記憶中那人兒時，洛言心中不由一緊。

正是這一恍惚間，那孩子卻不知何時靠近了水池，蹲下身努力伸長了小短手想要觸碰猶帶涼意池水，微微晃動的小小身軀看起來就像要撲進去一般。

洛言神色一凝，幾乎是毫無遲疑地兩步上前蹲下，修長的手臂一展擋在了小男孩身前。

“當心，危險。”嗓音一如既往的生硬清冷，卻不知為何透出幾分擔憂。

小男孩擡頭看着洛言，黑亮的眼眸疑惑地眨了眨，随即小心翼翼地後退一步站了起來，朝着似乎是想保護他的俊朗青年咧嘴笑開，脆生生喊道：“大哥哥！”

洛言一愣，眼神微微閃動了下，卻也松了口氣。

“小雨！”語帶焦急的呼喚聲從一旁傳來，随聲而至的是一名容貌清秀的少婦，剛到近前就一把将小男孩拉到懷裏仔細查看，确定毫發無傷才松了口氣，這才看向收回手起身的青年，想到剛才那一幕，眸帶感激。“謝謝你！不好意思孩子太頑皮，”說着又朝眨巴着眼看洛言的小孩道：“快謝謝叔叔！”

小男孩有些困惑地眨眨眼，想了想又展顏笑喊：“謝謝哥哥！”

稚嫩的童音剎那間與誰的嗓音重疊，将時光回溯，眼前仿佛是那時歡笑着呼喚自己的孩子，思緒如飄葉随水，輕輕點落，卻亂了平靜無波的心湖。

“哥~哥！”

望着那對母子遠去的瞳孔驀地收縮，心跳驟然迅疾，洛言回首，身後不知何時到來亦不知看了多久的少年便是在這夏日依舊廣袖翩然，略帶促狹的笑容頑皮而明媚。陽光映在那清秀恬靜的臉上，絢爛了幽黑水亮的眼眸。

（二）

已經不知第幾次走過這條街巷，風景恬淡，心情恬淡。

淩澈轉着眼珠東張西望，突然眼前一亮，興奮地拉了拉洛言的手。“阿言你看！那有個DIY陶藝館诶！之前都沒看到過，新開的吧？”

洛言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正看到那個木質門面的小小陶藝館，看起來裝修簡潔卻不顯寒酸，倒透出幾分藝術氣息。

少年偏頭想了想，笑道：“快到師父父的生日了，剛好做個給師父父當生日禮物吧？”

洛言遲疑了下，點了點頭。

“那走吧~反正放假了很閑~”淩澈說着，扯着洛言的袖子便往店裏走。

店內空間不大，卻很整潔，左側是櫃臺和一些展示品，角落裏有一扇門，可能是倉庫，右側是陶藝制作的設備。

顧店的是個年輕女孩，二十來歲，文文靜靜的樣子，看起來溫婉秀麗，見有人進來只是溫柔笑着點頭示意，對奇裝異服的少年并未有多驚訝，也不急着介紹。

淩澈回以一笑，轉頭打量着店裏，卻見角落裏站着個異國青年，皮膚黝黑，與一旁坐着做陶藝的男生說着什麽。坐着的男生金發碧眼，面容英俊，白種人立體的五官猶如雕像般深刻，湛藍的眼眸深邃迷人。

突然想起那個突然到來，與自己度過了外人看來雞飛狗跳的一個多月，又匆匆離開的異國大男孩，想到那一抹在風中淺淺浮動的金色，那離別時刻在盛陽下蔚藍如空又莫名哀傷的明媚。

“李柯……”不由自主地輕喚出聲，細弱蚊吶的聲音，連自己也不曾察覺。

洛言看了眼怔怔看着角落那人的俊秀少年，眼眸愈發幽深如淵，薄唇抿了抿，卻終是沒說什麽。

手指一顫，忽而展顏，淩澈微笑着走上前去，站到了金發小帥哥的身邊。

身邊突然光線一暗，異國的青年疑惑地擡頭，對上來人黑亮的盈盈水眸。異國青年看着一身華服的清秀少年，面上顯出些詫異來。雖困惑，還是展開一抹陽光般地笑容，用不甚熟練的中文開口：“你、好？”

眼珠轉了轉，笑容帶上了幾分狡黠，廣袖華服的少年盈盈笑道：“君似吾故友，然其歸，久不得見……”頓了頓，看着對方愈加茫然的眼神，笑容更深一分，“今見汝而思之……”清淺低柔的少年嗓音，一如對着那個熱情的異國大男孩。

一個字都沒聽懂的兩個外國人愣怔地看着淩澈，表情漸漸有點風化。

站着的黑皮膚青年風中淩亂中。“……I beg your pardon？”

少年但笑不語。

洛言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腳步微動下意識就想上前，卻又生生止住。

“撲哧！”突然的笑聲打斷了幾人的僵持，櫃臺後的女孩看着淩澈，巧笑道：“你這人真有意思！”

淩澈回頭看她一眼，吐了吐舌頭，眉眼彎彎。

“Sorry？”金發碧眼的大男孩見狀忙向女孩求助。

少女剛要開口，卻見錦繡的身影一閃，少年已拉着冷峻的青年奪門而出。“……诶？”愣了愣，終于忍不住笑開。“哈哈哈哈……”

清脆悅耳如銀鈴的笑聲一直傳出門外，落入一壞笑一無奈的兩人耳中。

袖子被扯了下，洛言垂眸看去，那人黑亮的眼眸此時似落滿了霞光，絢爛奪目。“你……”

“偶爾就想逗逗歪國友仁啦，那個店員應該會跟他們翻譯的。”說着勾住洛言的小指撒嬌般輕輕晃了晃。

眼中顯出幾分無奈，卻什麽也沒說。

拿臉在他手臂上蹭了蹭，淩澈拉着身側之人的大手轉身便要走。

相牽的手一緊。“不做了？”

“嗯？”略帶疑惑的鼻音，眨了眨眼反應過來，“哦，不做了，那種東西太容易碎了，不适合放在我們家，還是給師父父實用點的東西好，”側首，淺笑，“要是你喜歡，等你生日我做個給你。”

洛言沒有回答，眼中卻多了分溫柔笑意。

“不過還真的很像啊……”淩澈輕嘆一聲，“阿言，我臉盲是不是病情加重了？我看着金發碧眼的外國人都長一個樣……嘛，不過還是李柯更好玩。”

“……嗯。”

“不過西方人看我們估計也長得差不多。”

“嗯。”

“也不知道他回去後怎麽樣了……”想起那個永遠帶着陽光的大男孩，語氣卻多了份惆悵，“你說他以後會不會再來啊？”

“……”清俊冷淡的青年沒有回答，只是握着的手不由自主緊了緊。

淩澈擡眸看他，眼神帶着些不解。“怎麽了？”

眼眸微暗，洛言稍一遲疑，搖了搖頭。

偏頭看着身側之人想了想，似是意識到什麽，淩澈突然笑出來。“阿言你不會是在吃醋吧？”

“……”俊美卻稍顯冷毅的青年默默偏開臉。

“真的沒有？”少年緊緊盯着他始終不願轉過來的側臉，目光灼灼。

腳步細不可察的一滞，薄唇輕抿。也不知是因為那過于專注的注視還是那陽光太過熾熱，又有些偏長的發下，緋色染上耳根。良久，才默默點了點頭。

“點頭是有還是沒有呢？”少年執着地追問着，卻似乎并不在意答案本身。

擡手，看着陽光自指間滑落，落了一肩的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