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想看着你醒來
最近總是會想起以前,已逝去的父母、戰友,以及白顯,這些人和事一股腦地突然從記憶深處裏湧出來,似乎在預示着什麽。
此刻,又聽到白顯半夜要走的消息,我也顧不上其他,忙拉住白顯,“我和你一起去南方。”
“什麽?”白顯被我突然拽住,身形一晃,伸手扶着我的腰才慢慢站穩。
“我說,我和你一起去。”我再重複,“最近南方流寇作亂,這一路艱險,我與你同行,可以……”
“莛郁,你不能去。”白顯打斷了我的話。
我非常不滿,挑眉看他,“理由?”
白顯偏頭想了想,緊皺眉頭,不看我也不講話。
他這樣子倒把我逗笑了,我錯身拉過他的雙手握着,把心裏能想到的所有利弊都擺在他面前,告訴他我的決定不是一時興起,幾乎說得口幹舌燥,這人才輕輕吐出一句“随你”。
我終于松了一口氣,當即讓小竹為我和白顯備好行李。
若說三年來我和白顯之間沒什麽改變,那必然是不現實的,但具體讓我說說我們之間有什麽,好像一如從前沒什麽變化。雖然是“嫁”給了他,但是白顯在我入府第一晚就将東廂房劃予我,并告知府上家丁要以上禮待我,若非緊急要事不能到我的院子,不過也不會有什麽要事,這三年白顯從未走近我的書房卧室(昨晚,砍我的芭蕉是首次),一般有要事協商,我們更喜歡找個酒樓畫舫或是在專用的比武場上講,所以這三年裏我在白顯府裏過得比在自己府裏還輕松。
“別擔心了,又不是沒一起出去過。”我笑着說,拉着他坐下,小竹收拾需要時間,這間歇可以休息片刻。
“今時不同往日,你大病初愈,實在不宜長途奔波。”白顯嘆氣,抽出握在我手心裏的手,雙手擠按着太陽穴。
“我真沒事了。”我偏過頭去看白顯,見他唇色青紫、臉色蠟黃,心下一緊慌忙擡手往他前額一探,燙!
“白顯,你在發熱。”我沒忍住,語氣生硬道。
“嗯?”白顯緩緩擡起頭,一臉茫然。
見他這副模樣,我更是生氣,便叫一側等候的侍衛告知軍隊延遲一個時辰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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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乙再次被我們請到府上。
望聞問切後,他撫着并不存在的山羊胡,閑适地看着我倆說:“将軍這是寒氣入體,入睡前煎一副藥服下,出出汗就好了。”
聽到病情不嚴重,我也放心。心底卻冒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如果知道淋雨會讓他生病,昨晚我一定起來制止他……
未曾想,昨日閑談時一句“雨聲擾得我難以入眠”,被他記在心裏了,半夜冒雨把芭蕉樹砍完,好還我清夢。昨夜大雨滂沱,我躺在床上聽着一株株心愛的芭蕉樹睡倒在雨夜中的聲響,不舍有之,心疼有之,也不知道是原因什麽驅使我不去打開那一扇窗,而且選擇繼續躺在床上數着白顯離開院子的時間。
唉,多想無益,我也不想徒增煩惱,索性不管了。
陳大夫給白顯開了藥方,我囑咐收拾好行李的小竹送他回醫館。
陳乙收拾好藥箱,站起來看了看我,又捏起并不存在的山羊胡,說道:“王爺,我看您印堂發黑……”
我心一跳,這接下來一句怕不是“不日恐有血光之災”?
我看了一眼白顯,他也正看着我,短暫對視後他移開了視線,我只好做出認真聽的樣子,“陳老,您說。”
“……氣血不足,王爺,你可以讓人按一按印堂穴,安神定志,平時不妨将赤小豆、花生米、大棗、枸杞等一起煮些粥喝,以調理血脈……大病初愈,還得靜養呀。”陳乙不緊不慢地說。
我聽得眼皮直跳,非常無奈地向他行禮,恭敬地答:“是,本王謹記。“
陳乙仿佛沒看出來,還笑得像朵花兒,也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張符,遞給了我,“王爺此行可謂兇險,還請将此符随身攜帶,借以祛邪免災。”
“這是?”我不解。
“喏,白将軍前些日子向老朽求的。”陳乙朝白顯擡了擡下巴,把符塞給進了我手裏。
白顯閉着眼睛,沒理會我倆。
我不信鬼神,此刻卻覺得手中的符紙隐隐發燙,我看着白顯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只得再次向陳乙道謝。
小竹送陳大夫離開,室內一下安靜了下來。
我轉過身,看到白顯閉着眼睛靠在椅子上,一手按着額上的用來降溫濕紗帕,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手指有節拍地敲打着。
我走過去蹲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輕聲道:“先睡一會兒吧,我在這兒呢。”
白顯未做聲,身體卻是放松了下來。
我站起身把他額前的紗帕取下,看着他緊蹙的眉頭,想了想,又彎腰用了十分力氣将他從椅子上抱起,書房到卧室不過二十幾步腳程,把白顯輕輕地放置到我床上時,我已出了一身汗。
想起陳乙的叮囑,我扯被子覆他身上,又翻出他去年送來的毛毯蓋在他身上裹好,只露出一張潮紅的臉。
也不知是太累,還是已陷入沉睡,白顯并沒被我折騰醒,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濃密的睫毛在他眼下投出一片陰影,整個人裹在毛絨絨的毯子裏睡得安穩。
“從未見你這般模樣。”我有些感慨,認識白顯十幾年了,第一次見到這樣略顯脆弱的他。
算着離出發的時間很近了,我便坐在床沿等着。沒其他想法,只是單純的想到時間時親口喊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