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夫妻本是一體
呆了一下午,我撫着酸脹的腦袋離開練武場,實在不想看黃氏姐妹又被摔得痛呼的樣子。不過,如果黃氏姐妹喜歡這樣的生活,便讓她們留下,如果之後遇到心儀良人,我和白顯再為她倆做媒,她們的哥哥若是九泉有知必會安心吧。
晚上,白顯回來了,他身後跟着街頭醫館的陳大夫,一進門就問:“王爺,您身體哪裏不舒服?”
白顯在我面前端端正正行禮,陳大夫已經把身上的醫藥箱放置到一旁,坐在桌旁拿出脈枕看着一俯一立的我倆,忍不住笑:“你倆成親三月有餘,還這般疏遠?”
我聽了笑了一下,看着白顯說:“許是白将軍要舉案齊眉。”
“王爺,”白顯很無奈地站直身,“聽黃馨兒說今天你有些難受,我就請陳叔過來了,你讓他看看?”
“沒有不舒服。”我大大方方地讓陳大夫把脈。
也不知這傳說中舉世名醫陳乙陳大夫是不是沽名釣譽之輩,他撫着并不存在的山羊胡竟從我身上找出了病,“王爺這是郁結未解,身體上的不适開幾副湯藥調理調理就成,而心病還是需要心藥醫。”
白顯眉頭皺得很深,一臉煞氣。
“并不是嚴重的病,”陳乙瞥了一眼白顯,繼續說,“時常外出走走,活動筋骨,看看山海,吐納新息,不藥而愈。”
我扯了扯白顯的衣服,見他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情緒,我便站起身,客客氣氣地送陳乙到醫館。
正告別時陳乙叫住了我,“王爺!”
“陳老先生?”
“白将軍他乃良将,他日王爺重見天日、得償所願時,切莫忘記今天白顯的付出,留他一條生路。”陳乙說得懇切。
“是姜某笨拙,實在不懂先生言下之意。本王因白顯敬您而尊您一聲‘老先生’,若沒有白顯,本王又何需操持這等瑣事。”我氣笑了。
陳乙接過話,笑了兩聲,“王爺恕罪,老朽別無他意。”
“我懂先生的意思,只是,我與白顯已經成親,夫妻本是一體,這些離間我二人關系的話還是少聽到的好,其他人尚能理解,如果陳老您也這般想,白顯知道後……”我點到為止,道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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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這檔口陳乙已為我和白顯蔔了一卦。
回到府邸,白顯依舊黑着臉,我想不到說什麽,只得朝他說了一聲去休息了。
他沒答話,我走了幾步,身後才傳來他的聲音,不是往常那句“好”,而是問“王爺,您想離開大慶嗎?”
想。
若是剛得知我弟登基時,我很想離開。但是,現在與白顯成親了,雖然婚姻是假,但我和他的榮辱卻因這場荒唐的婚姻綁在了一起。
我走,他必衰。
我嘆了一口氣,回過身看說出這話的人,他站在陰影處看不清表情,“白顯,這樣的念頭在我接下聖旨那一刻就已經滅了。”
“王爺!”白顯一下子跪到我面前,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高大的身形壓得很低,一如我們拜堂那天,似乎整個世界都壓在這具健壯的軀體上,承載着難以想象的負重。
“你呀……起來了吧。”我單膝跪下扶起他,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說:“以後別再喊我王爺了,總不習慣,還是像以前那般,白兄?”
“姜莛郁,對不起。”白顯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說是他主動向我弟提我倆的親事,當時事出緊急,他沒來得及和我商量,故此向我道歉。最後又說此事全是他的錯,他願意用性命向我贖罪。
“沒你這茬,我早命赴黃泉了。”我實在無耐心與他談,這天地我就跪過父母和他,如今還要跪着講話,着實心累。
在宴會上聽到說出那話,我就知道是白顯在救我,一個失勢的王爺,一個功高震主的将軍,若不是這種荒唐的理由,怕我又是“謀朝篡位”的罪名加身。大丈夫無懼于生,又何懼死?我本做好赴死的準備,卻因承白顯這份情,應下這般荒唐的親事,一步步走向我們都無法看清的未來。
唉,我看着他斂眉抿唇的樣子,心又軟了。算了算了,莫生氣,莫生氣,氣壞身子又何必,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白顯的為人。
“起來了,你如果實在意難平 ,我們再去比一場。”我施力把他扶了起來。
“好。”白顯點頭。
瞧,又是“好”了。
我拉着他到我們專用的比武場,彼此除去繁瑣的外裳搭在架子上,開始比劃。看了一下午練操,我早已想動動筋骨。
“我今天看到黃家姐妹了。”我接住他的拳頭,順勢往前用力一拉。
“最近聖上安排一些緊要的事務,我沒時間……”白顯身子凝立不動,手腕急畫小圈,帶着我随他轉了一圈,“沒時間親自訓練她倆。”
我實在哭笑不得,手上動作不見緩慢,“白兄,你就沒想過結親嗎?”說話間,我腳尖用力向上一躍,掙脫了他的桎梏,身體淩空一轉朝他肩頭上一拍,輕輕縱回站立。
“未曾。”白顯身子微微一晃,朝我抱拳,笑道:“此次是你贏了。”
見他笑了,我松了一口氣。
“這次不算,趁你心神不寧時比,勝之不武。”
“那行,下次再比。”白顯語氣輕松,似是放下了心結。
“先去用餐吧。”我把架子上他的外裳扔給他,繼續前面的話題,“怎麽沒想過結親呢,如果遇到心儀的女孩,我會連我們未來孩子的名字都會拟定。”
“王爺遇到了?”白顯整理衣裳,反問我。
“如果遇到早就成婚了,”我盯着他,“別轉移話題,我問的是你。”
白顯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中原的女子都怕我。”
“……”我一下愣住了,看着他認真的困惑,看着他平靜的面容,有些尴尬自己說的這個話題。
父皇說過,白顯臉上的傷是為了護他傷的。那年,白顯才是十五歲,剛從牢籠中逃出來,在深山裏遇到被叛軍追殺的父皇,父皇看出他一身好武藝,冒險向他求助同時許諾會給他好處,白顯不信他“我是你們南地人人喊打的莽子,我為何要救害我之人”。
父皇扯出了身上的內襯給他看,告訴他這是當朝聖上專有的,若是他答應幫他,大慶将會和他的族人休戰,并承諾有商貿往來。
北疆侵南,只不過因為本地環境過于惡劣,為了存活只得擄掠大慶北方人民食物、財産,若有大慶皇帝準許,兩地商貿流通,那北疆必會走向繁榮。
“我答應你,若你反悔,我定殺了你。”那時候白顯思量了一夜後,這樣告訴父皇。
我問過父皇為何敢冒這個險,父皇朗聲笑道:“當時白将軍冒的險才大,不過,這場豪賭,我贏了。”
我不置可否,甚至有些後怕,如果當時白顯沒有答應,并因自身為北人仇視南人而落井下石了,後果不堪設想!
父皇看出我的慌亂,他搖了搖頭,“郁兒,當時的白顯口音是南地的,顯然在南方生活了多年,他對大慶是了解的。這場賭,我押的不是我的身份,而是大慶。”
得民心,得天下。
白顯讓父皇知道這個道理。
之後,十餘年間,這個北疆的枭雄讓大慶疆域越發穩固,讓大慶百姓為自己生在大慶而自豪。可是,他的面容也成了千家萬戶讓嬰兒止哭的“秘訣”,我曾為他不平,白顯卻滿不在意,笑言這也是利民之舉,實為大丈夫之胸襟,因此我也沒再提起這個話題了。
不過,很快白顯就給我搭了把梯子讓我下,他說:“不說這些了,先用餐,今天李伯炖了你喜歡的羊肉湯。”
我心情變好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