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安慰
不久後,援兵到了。
符弈辰原本不會路過津興州,遇上刺客才臨時改道。津興州的知府葛竟凱毫無準備,聽到景王在自己的地盤上遇刺便吓得魂飛魄散,領着手下的府兵拼了老命趕過來。
葛竟凱是個腿短的胖子,跑起來像是一個球在地上滾,滾到符弈辰面前才停下來,“王爺恕罪,下官不知……”
“行了。”符弈辰不想聽那些套話,“馬車呢?”
“王爺請。”葛竟凱跟前跟後地伺候着,恨不得讓符弈辰踩自己上馬車。
天已經黑了,一行人傷的傷累的累,不管葛竟凱在城裏頭準備了什麽都選了城外的驿站落腳。
葛竟凱也留下了,但不是為了跟着驿丞一起拍景王的馬屁,而是有大事要說。
“王爺,津興州災民越來越多了。”
津興州的地勢跟名字一樣,離河水近,渡口多。當雨水太猛的時候,渡口就不是發財的寶地,成了風口浪尖的險處了。河邊不少屋子被大水沖垮,有的人被卷走,有的人運氣好留了一條命卻沒了家。更糟的是附近的村落,要麽淹了水,要麽被泥石流掩蓋,要麽被落下的山石砸得千瘡百孔,死傷無數,活着的災民被迫離家,往津興州這邊逃難。
災民太多,傷的傷病的病,身子好點也被饑餓擊垮,都是吊着一口氣的虛弱模樣。消息已經上報朝廷,朝廷派人過來需要一段時日,知府葛竟凱不能眼睜睜看着百姓們死掉,聯合鄉紳志士先行救災。
符弈辰是景王,雖然沒幹過什麽正事天天想着白月光,但要拿出一點态度,不能什麽都不管了。百姓有難,符弈辰不能坐視不管,要去瞧瞧情況如何,同時得改改奢侈享受的做派。
所以,齊文遙餓了一天,等到的是清湯寡水的兩個菜。
他關心的倒不是沒有多少油水的菜,瞧大夥兒都是一副喪氣的模樣,有點慌,“災情嚴重嗎?你是不是要去看看?”
“嗯,明日去施粥。”符弈辰答了一個字,給他夾塊肉。
別看肉小,算起來可占了這頓飯葷腥的半壁江山。
齊文遙不介意,想到吃不上飯的災民甚至覺得自己吃肉有些罪惡感,“什麽時候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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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
齊文遙愣住,“不休息嗎?”
他覺得符弈辰的樣子挺累,想關心一下。
“你可以在馬車裏休息。”符弈辰卻以為是他不樂意去,但最大的寬限是不讓他下車。
齊文遙此刻沒心思思考符弈辰為什麽要時時帶着他,搖搖頭,“不用,我不累。我有什麽可以做的嗎?”
他以前天天加班熬夜是常事,沒那麽弱,不想這麽幹坐着。
符弈辰并不指望他能幫什麽忙,“吃飯。”
人生地不熟,齊文遙不知道這個時代是怎麽抗災的,也沒有什麽驚天動地的本事,不添亂乖乖吃飯。一個時辰不夠睡覺,吃飯卻綽綽有餘。早點吃完,就能擠出一點時間休息,不至于那麽狼狽。
他們吃着飯,驿站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符弈辰!”一個大漢忽的闖了進來,指着符弈辰大罵,“你可真有本事!”
大漢不是獨自闖進來的,拿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尖端就抵在驿丞脖子那兒。驿丞面色慘白,喊着“好漢饒命”,看到別人要沖上來便不停擺手,生怕他們激怒大漢換來一刀。
場面混亂,符弈辰只做了兩件事——站起來,把齊文遙拉到身後護着。
“姚金盛。”符弈辰竟然認得大漢,用冷冰冰的聲音說出了名字。
“哈哈哈,景王殿下還記得我這個卑賤小民,真是難得啊!”姚金盛大笑,而後又是一副兇神惡煞的面容,“你好好在皇都當你的景王,來這裏做什麽!百姓們受着天災,可迎不了大駕!”
符弈辰皺眉,示意圍着的侍衛不要動手。
姚金盛一點不感激,咬牙切齒繼續罵,“你一來,知府不顧災民只管迎你!護着你的兵能救多少人!你的命是命,災民的命就不是了嗎!”
這個人不想要符弈辰的命,是為了百姓叫苦。
齊文遙聽到這,忽而沒這麽怕了。他歪歪頭,從符弈辰身後打量那一個叫做姚金盛的大漢,心思複雜:原來不是什麽師門恩怨,是一出好心辦壞事的鬧劇。
“大俠,王爺明日就去救災。”知府葛竟凱在旁邊勸着,“他還帶了那麽多人,個個有本事,能救很多災民的。”
姚金盛冷笑一聲,“你還在這?災民盼着官府來救,你卻在讨好景王?哈哈哈,這就是朝廷命官!”
說罷,姚金盛一把推開挾持的驿丞,轉身逃走。逃走之時還用內功罵街,聲音在驿站內回蕩,久久不絕,“符弈辰,你逼走師父殺死師叔,還要對師兄弟趕盡殺絕!忘恩負義貪圖富貴,不會有好下場的!”
齊文遙悄悄看了符弈辰一眼。
符弈辰好似不是被罵的那個人,淡然自若,下命令的聲音也是平平靜靜沒有一絲波瀾,“別追。”
齊文遙深感佩服。
這貨又又又憋住了。
齊文遙知道劇情,也就懂得符弈辰把話全部憋在心裏的性格。
符弈辰以前過的是被人嫌棄的日子,身為皇帝流落民間的私生子,在皇帝承認前只有野種的待遇。娘親日日哭訴,後悔生了他,家人冷眼相待,看他怎麽都不順眼。久而久之,符弈辰為了不被責罵,養成了少說話的性子,後來到了墨霜門也不曾改變。
一是性子定了,輕易改不了,二是師父偏心,符弈辰威脅到了大師兄翟一塵的地位。大師兄本人沒什麽感覺,同門倒是議論紛紛。長輩同樣有猜忌,尤其是是多疑的師叔,總認為符弈辰悶聲不響陰郁得很,是“會咬人的狗”。
封王以後,符弈辰看起來風風光光,能說話的機會是越來越少了。在皇帝面前不能胡說,出了皇宮又被多少雙眼睛盯着。
但符弈辰也會有情緒,也有藏不住的破綻。
齊文遙低頭一瞧,果然看到了符弈辰握緊的拳頭。
拳頭穩穩妥妥地藏在袖下,手背上有之前留下的劃傷。傷口是淺淺的一道,本來已經止住了血,被這麽一折騰,又有了破裂的跡象,隐隐滲血。
齊文遙盯住那一道口子,腦海裏浮現昨天符弈辰吃力在水下找他的畫面。
那是回頭找他,衣服被勾住的時候弄傷的。
那是為他受的傷。
齊文遙看到大漢闖進來罵人,原以為是一場看看就行的大戲。他看到這個再出血的傷口,忽而明白了戲中人符弈辰的情緒,忽而發現自己想要走進去。
他不願意符弈辰傷着自己,伸出手覆上了那個握得緊緊的拳頭。
齊文遙做好了被甩開的準備。
未曾想,符弈辰遲疑片刻便松開了拳頭,默默地回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