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名字
齊文遙看到了那一把匕首,但他覺得問題不大。
翟一塵剛才離得那麽近,有那麽多殺他的機會呢也沒有動手,就算亮刀子了也伴随着退了兩步的動作,分明沒有什麽傷害他的打算。
長得像秦洛潇,還是能夠保平安的。
尤其是對着同樣愛秦洛潇愛得死去活來的男二的時候。
翟一塵是原書的男二號,跟符奕辰一樣傾心于秦洛潇,捧在心上做白月光。不過,翟一塵走的路線不同,是個默默付出的好人,知道符奕辰對秦洛潇的感情以後就藏好了自個兒的情緒,避免師門不和。
後來,符奕辰與皇帝老子相認當上景王,師門也就不和了。翟一塵因此想通,對秦洛潇表達情意成功地拐跑了人。這種趁火打劫的自私并沒有持續多久,一段時日後,翟一塵發覺秦洛潇并不喜歡自己,不忍心看着真正的有情人天各一方,決定成全情敵符弈辰。
簡而言之,就是一個拐跑白月光,黑化到一半宣告失敗做回好人的老實角色。
老實人不會像符奕辰似的,動不動使用暴力。
齊文遙是這麽認為的,收好了銀子之後對翟一塵笑了笑,“我不會叫人的。”
翟一塵真的是個好人,放下匕首好好跟他說話,“為什麽?”
身份暴露,翟一塵也就沒有掩飾聲音的必要。性子裏的溫柔全化到了嗓音裏,真像聽着山間泉水叮咚的清澈純淨,一掃先前劍拔弩張的感覺。
齊文遙給那種鄰家大哥哥陪你聊天的親切感繞進去了,說出實話,“他們對付不了你,叫了也白叫。”
“……”翟一塵笑了,“我不會害你。”
“謝了。能不能再麻煩你一件事?”
“請說。”
“告訴我潇兒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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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一塵并不意外,“你幫景王問的?”
師父沒有親自說不認符弈辰,但符奕辰成了景王,又為了尋找秦洛潇大肆抓捕武林人士,徹徹底底把往日的情誼踩在腳下,跟自行出師門沒兩樣了。
既如此,翟一塵不再叫師弟,以“景王”稱呼符奕辰。這個稱呼是帶着嘲諷的,可由翟一塵那把溫柔的嗓音說來倒不顯得刺耳。
齊文遙點點頭,試探問,“你也有成全他們的意思吧?”
他不是随便猜猜,這是原書的番外明明白白寫出來的。
原書中的翟一塵是個悲情人物,比照着男主角符奕辰來塑造——名字相像,姓卻是玩諧音梗的相反。一個是“福”一個“災”,性子同樣刻意反着來,翟一塵愛得沉默,符奕辰驚天動地,搞得所有人都不能安生。
成全的結局把翟一塵塑造得光輝偉大,人氣到達頂點。原書作者不詳細寫符奕辰和秦洛潇的幸福結局,反而着筆于翟一塵的生平,添個加量番外安慰憤憤不平的讀者。
齊文遙看過那個番外,自以為知道翟一塵的想法。
他忘了,翟一塵是個好人,是個不忍心傷害任何人的好人。
“有。”翟一塵承認,卻對着他嘆一口氣,“但你怎麽辦?”
“……”
為什麽所有人都以為他對符奕辰情深意切?
“我沒事的。”齊文遙趕緊說,“我一點都不喜歡符奕辰。”
翟一塵又嘆了氣,“唉,你和我一樣,什麽都藏在心裏。”
齊文遙:“……”
他還想解釋一下,門砰地被撞開。
外頭的魏泉覺得客棧夥計送菜用了這麽久不對勁,領了人殺進來。
“再會。”翟一塵說了句便轉身跳出了窗子,
逃跑都這麽有禮貌。
齊文遙感慨完,一回頭發現符奕辰站在身後。
比起魏泉和侍衛們風風火火分了兩路去追捕的幹勁,符奕辰淡定過了頭,甚至不看一眼情敵逃跑的方向,用那雙看不出情緒的眼睛定定瞧他。
齊文遙站起來,不知說什麽就給了一個笑。
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符奕辰确實沒對他怎麽的,只說,“該休息了。”
“哦。”齊文遙聽話去了。
符奕辰跟在他身後,一點聲音也沒有。
他們回房間,符奕辰坐下喝茶,齊文遙也不能自己去睡就陪在旁邊倒茶。
一會兒的功夫,魏泉回來報告:“追丢了。”
符奕辰猛地放下杯子。
茶水飛濺,齊文遙離得近沒能幸免,暗搓搓地擦了一下手背。
符奕辰斜睨過來,“燙?”
“不會。”齊文遙答着。
符奕辰放心了,便回頭繼續訓斥魏泉,“追丢了就搜,回來說什麽廢話!”
“是。”魏泉領了一通罵又走了。
符奕辰罵完了手下,轉向齊文遙,“翟一塵跟你說了什麽?”
齊文遙正擺着那個被砸倒的茶杯,一聽這話,默默把茶杯放遠些,“我問了潇兒的下落。”
“傻。”符奕辰不客氣罵他一句,又恢複安靜喝茶的狀态了。
齊文遙摸摸自己方才擦了半天的臉頰,很是無所謂:被罵沒事,不用畫臉就行。
縣城再小,搜起來也是興師動衆破費功夫的。一個時辰過去了,魏泉才回來,說的是一個比一個糟的消息,“沒找到翟一塵。前邊探路的回了信,水淹了路,走不了了。”
抓不到翟一塵,又不能繼續趕路去六魚村找潇兒。
齊文遙可以想到符奕辰有多氣。
“呵。”符奕辰冷笑一聲,讓魏泉就那麽跪着。
又過了一會兒,有個侍衛過來報了一個好消息,“有人看到翟一塵往齊家村的方向去了。”
齊家村三個字,讓齊文遙犯困的眼睛睜大了不少。
“好。”符奕辰沒有注意到他的詫異,下令,“去齊家村。”
齊家村是個小地方,因為長了一棵顯眼的鬼爪樹在附近有了名氣,算是人人皆知了。除了鬼爪樹,這個村子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人少,一眼能望到頭。
大多村民一輩子沒出去過,看到大隊人馬前來的時候吓得不行,紛紛出門查看。
這倒是方便了符奕辰的搜尋。魏泉派人把所有村民扣起來,大聲指揮,“近衛留下來審問,剩下的分兩路一家一家搜!”
村民不明白怎麽會有這一出,有的哀求,有的哭鬧,亂糟糟的動靜不小。
坐在馬車裏,齊文遙也能聽到外面的喧鬧。他想下去看看,無奈綿綿細雨不停,旁邊那位身份尊貴的景王殿下并不想淋雨遭罪,定定坐在馬車讓手下奔波,他身為一個跟班,當然是跟着大佬了。
一夜沒睡,符奕辰到底不是鐵打的,片刻後現出疲态閉目養養神。
齊文遙趁機把窗子掀開一條縫,往外看看。
這一看,他驚到了。
齊家村怎麽和他的老家這麽像?
老家沒有村門口的鬼爪樹,卻也有一模一樣的臺階和蜿蜒進村的泥路,老家沒有立着的紅字石碑,卻也有望過去像是個大大的“山”字的山峰遠景。
村口亂叫的土狗,少了半截的柱子,還有長得歪扭幹巴又死不了的小柳樹。
巧合太多了,多到讓齊文遙害怕。
“難道這個角色是按着我寫的?”
齊文遙冒出了這個不可思議的念頭,迫切想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他想要往外跑,才站起來就被符奕辰抓住了。
“去哪?”符奕辰皺着眉頭,臉上分明是不悅的神色。
齊文遙顧不得這麽多,拼力一甩,“我出去看看!”
他穿越過來以後,确實有過打翻食盒、默默遠離、滿臉寫着抗拒的舉動,但從不曾正面與符奕辰起過沖突。符奕辰料不到他會來這麽一下,猝不及防給他掙脫開了。
齊文遙趕緊沖出去。
外頭的雨看着小,淋在身上伴着冷風是駭人的冰涼。他抖一抖踉跄了下,一路挨着近衛和村民們的探看,耳邊先是村民們不明所以的輕輕議論聲。
魏泉也見着了他的身影,大聲喝止:“站住!”
齊文遙不管不顧,依然沖自己的。他來到了石碑前,看清了和自己家鄉毫不相關的“齊家村”三個字,茫然駐足,揉一揉眼睛再看上頭貼着的那道符,如遭雷擊。
黃紙的質地,上面寫的字,乃至旁邊那一串畫符……
都跟他記憶中一模一樣。
魏泉要做的事情很多。顧好王爺的安全,管着抓到的村民,讓他們把臉露出來。看過一輪不夠,要拿着翟一塵的畫像問清楚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大多村民配合,有些不懂事的孩童哭鬧不止,有些膽小的人直接吓暈了過去,搞出一團亂。
魏泉還得安排人照顧,筋疲力盡,感覺要撐不住了。
這時,齊文遙居然不好好呆在馬車裏,跑出來添亂。
一個給王爺解悶的小角色,哪有翟一塵的下落重要?魏泉知道有關秦洛潇的事兒全都要往前排,大聲吼一句,準備讓靠近的侍衛拿下齊文遙。
符奕辰卻從馬車裏出來,擡手制止他。
魏泉詫然,點頭領命,對那些交頭接耳的村民說聲“別吵”,安排好了才過來問上一句,“王爺,還有一半的村民沒問過,要不要繼續?”
“嗯,”符奕辰根本不瞧村民的方向,說,“輕點,別吓着他。”
魏泉跟着看去,見到跑得正歡的齊文遙,“屬下派人跟着。”
“不必,我去。”
符奕辰拿過侍從手裏的傘,緩步走向那一個靜靜立在雨中的身影。
一切都是似曾相識。
甩開他的手,迫不及待地離開,不曾回頭的瘦削身影在蒼茫天地間是一抹哀傷的淺白。
跟秦洛潇離去的時候太像了。
不過,秦洛潇走得決絕,齊文遙停下了,不知怎的站在那棵怪異的樹下發愣。
符奕辰走近了,瞧清樹下石碑刻的字。打頭是一個鮮紅色的“齊”,和旁邊站着的齊文遙正巧是一紅一白,乍看紮眼,瞧久了有點奇妙的相合感。
符弈辰明白齊文遙為什麽那麽古怪了。
這是齊文遙的家鄉吧。
符弈辰瞥見齊文遙握緊的拳頭和輕抿的唇角,忽而記起自個兒在朝堂上聽到皇帝叫出母親名字的那一刻。也是這樣,咬牙藏起情緒,期待又懼怕。
他徹徹底底沒了似曾相識的感覺,将眼前的人與秦洛潇分辨得明白。
他第一次叫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齊文遙,你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