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求之不得
等到紅羅将寝衣做好,送去給李承策已經是三天後的事情了。
在殿外對廊檐下當值的內監說明自己的來意,內監請她在外稍候,自己進去通報。
很快就出來,恭敬的請紅羅進殿。
紅羅心中暗喜。
這些年無論她什麽時候要見李承策,他從來都沒有拒絕過的。
便從小錦手中接過托盤,裏面放着她新做好的那套寝衣,親自雙手捧着跨過內殿高高的門檻。
不想一等到了內殿,固然一眼看到李承策如往常一般坐在案後,正微垂了頭在看奏本,卻也看到孟瑤正站在他身側研墨。
紅羅面上的笑容僵住,看着孟瑤的目光仿似淬了冰渣子。
孟瑤又不是傻子,能看不出來她對自己這樣顯而易見的敵意?
就覺得這個紅羅真的挺莫名其妙的。
連上這一次,她們兩個人一總兒也就見過兩次而已,她又從來沒有得罪過她,可怎麽紅羅現在一見到她就一副她挖了她家祖墳的仇恨樣子?
于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之後就垂下眉眼自顧自的研墨。
李承策并不知道她們兩個人僅憑着目光就已經交鋒過一次了,只是明明已經聽到紅羅進殿的腳步聲,卻許久沒聽到她說話,便擡頭問道:“有事?”
冷冷清清的語氣,語調也沒有半點起伏。
紅羅狠狠的剜了孟瑤一眼,然後等她的目光看向李承策之後,卻是柔軟如同三月春波,柔情無限。
孟瑤在一旁冷眼瞧見,心中暗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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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也就難怪為什麽宮鬥劇裏那麽多的皇帝都眼瞎。誰能料想得到這樣柔弱的一個美人當面柔弱如垂柳,看到只蟑螂蚊子之類的都能吓的大叫,面上清淚兩行,但背地裏排除異己的時候卻是捅刀子下藥之類的什麽事都能幹得出來啊。
不過按照孟瑤的估計,這紅羅在宮鬥劇裏估摸着最多也就只能活得過兩集吧。因為她讨厭一個人的時候竟然能這樣明晃晃的表現出來,壓根不知道掩飾。碰到個段位比她高的,能立馬就被秒了。
至于說孟瑤自己,她在心裏暗暗的估量了下,覺得她活過片頭曲應該還是不成問題的。
嗐,真的是太弱了。
孟瑤一邊鄙視自己,一邊木然着一張臉繼續不緊不慢的研墨。同時繼續冷眼看着紅羅的行動。
就看到紅羅雙手捧着托盤跪了下去,說話的聲音如同黃莺出谷一般嬌軟。
“紅羅拜見殿下。”
雖然明知道她跪拜的是李承策,但是因為孟瑤現在就站在李承策的身邊,所以感覺紅羅也像在跪拜她一樣。
而且現在她站着,紅羅跪着,确實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孟瑤心中暗爽,默默的在心裏說着平身。
一高興,就沒能隐藏好自己的情緒,研墨的速度都較剛剛快了些,唇角也往上揚了起來。
李承策察覺到,轉過頭看了她一眼。
就看到她眉眼間滿是俏麗笑意,頰邊梨渦隐現,甚是嬌豔動人。
李承策見過的美人很多,甚或有比孟瑤的容色生的還好的,但是卻沒有一個會如同她這般的有靈氣,有活力。
特別是她當笑起來的時候,仿似能讓人感受到春日和風拂面,百花漸開的場景,心中滿是輕松愉悅。
孟瑤這時候已經注意到李承策在看她了。忙斂了笑意,垂着笑,眼觀鼻,鼻觀心,做了專心致志研墨的模樣出來。
李承策面色平靜從容的收回看她的目光,這才看了一眼還在跪着的紅羅:“平身。”
紅羅已經跪了有些時候了。至少以往她每次過來拜見李承策的時候李承策從來沒有讓她跪過這麽長的時間。
而且剛剛她還注意到李承策在看孟瑤,甚至還看了好長一會兒時候......
她心中嫉恨愈盛,面上卻依然端着一張無可挑剔的柔婉笑臉。
在小錦的攙扶下她起身站了起來,然後柔着聲音說道:“上次殿下說喜歡穿素色無紋飾的寝衣,于是我回去之後就親自挑選了一匹上好的湖綢,用心的做了這套寝衣。今日剛剛做好,就趕着送過來請殿下過目。”
孟瑤能聽得出來她在說這番話的時候特地在親自和用心這四個字上面加重了聲音,顯然是想要讓李承策知道的。
就不知道李承策會是什麽反應。
于是她就看好戲一般的看着紅羅雙手捧了托盤要往前走。
卻聽到李承策吩咐徐懷接過托盤拿過來。
孟瑤有點兒驚訝。
她這些日子也聽說了李承策對他的乳母很好。現在他的乳母雖然兩年前已經死了,但她一家子卻依然做着官,榮華富貴享用不盡。紅羅身為他乳母的孫女,更是十三歲的時候就被接到東宮來在他身邊伺候。
他乳母此舉的意圖其實很明顯,就是想要紅羅以後能長伴李承策身邊,做他的嫔妃。
只是可惜......
孟瑤悄摸摸的溜了李承策一眼,立刻收回目光,轉而去看徐懷手中捧着的托盤。
就見托盤上面放了一套竹青色的寝衣。雖然通體無半點紋飾,但依然能看得出來料子極其的好,在屋中明亮的光線中閃着柔和的光。
且如同紅羅自己所說,這套寝衣他确實是很用心做的。雖不說做到了天衣無縫的地步,但卻也針腳細密,無半分可挑剔的地方。
只可惜李承策好像是個不懂得欣賞的人。無視屋中佳人殷切的目光,只不過随意的瞥了一眼,然後就叫徐懷收了。
不說并無丁點要賞賜的意思,甚至都沒有說一句感謝,或者贊美的話。
孟瑤一開始還覺得挺驚訝的,但很快的她就想明白了。
李承策可是太子啊。這舉國的人,除卻他的父母祖宗,誰見到他不要跪拜?他早已經習慣高高在上,俯視他人了。更何況紅羅在他眼中應該只是個針線局的掌事姑姑罷了。縱然她另外還有着自己乳娘孫女的這一重身份,但想必李承策依然會覺得,紅羅給他做衣裳是份內的事,何須賞賜?更不用說感謝或者贊美之類的了。
這世上有幾個人能得到他真心的感謝或贊美?
想通了這一層,孟瑤就淡定了。垂着頭,繼續木頭人一樣的做着自己的份內事。
但是紅羅卻淡定不了。
她剛剛出門前特地咬着牙在自己的手指尖上面紮了好幾針,擠了幾滴血出來之後就撕了一塊白色的錦帕包紮了。這會兒錦帕上面已經浸染了一絲很明顯的紅色。
原是想要借着捧托盤過去的時候借機讓李承策看到她手指尖上的異常,待他問起的時候再趁機說這是自己給他做寝衣的時候不小心紮到的,到時李承策心中豈不會感動?
卻不想李承策竟然壓根就沒給她這個機會。
紅羅如何肯甘心?
又見孟瑤垂眸研墨時木着一張臉的神情,她心中暗恨,面上卻帶着笑意的說道:“聽說殿下身邊新近來了一位侍婢,想必就是這位姑娘吧?這位姑娘一看就是個做事穩妥的,不然也不能入了殿下的眼,讓她近身侍奉。”
孟瑤擡頭看了她一眼。
她這番話若是将侍婢兩個字換成妹妹,将做事穩妥這四個字換成容貌出衆,那就真的是活生生的一部宮鬥劇。
然而孟瑤知道,紅羅是不可能會誇她的,之所以說這番話,無非是想要欲抑先揚而已。
于是孟瑤就看着紅羅,等着她的但是。
果然,就見紅羅繼續往下說了下去:“但是這位姑娘以往應該沒有研過墨吧?”
說到這裏,她轉而看着孟瑤。
面上的笑容雖然還在,但眼中卻無半點笑意,以一種過來人的口吻說着她:“我看你研墨時用的力道不大對。而且我是經常給殿下研墨的,知道殿下寫字的時候喜歡用濃一些的墨,但你瞧現在硯臺中的這墨汁卻是稀淡如水了。”
孟瑤低頭看了一眼硯臺裏的墨汁,然後差點兒就被氣笑了。
這還不夠濃啊?難不成你每次研墨的時候都要把墨研成漿糊那樣的濃?
孟瑤不傻,她能聽得出來紅羅這話裏的幾重意思。
一來是想要告訴她,自己和李承策的關系親近着呢。像她,在李承策身邊才研了幾日墨啊?但她自己可是在李承策身邊足足研了好幾年的墨。
對此孟瑤只有一句話,這種親近我并不想要謝謝。
至于二來,紅羅無非是想要此刻頂替她給李承策研墨罷了,不然怎麽一直說她研墨研的不對?
孟瑤也明白,在紅羅的心中,給李承策研墨是一件很榮幸的事。但是這種榮幸她不想要。她都已經研了好長一會兒時間的墨了,右手腕都已經發酸發軟了,但是李承策不說停,她哪裏敢停。要是現在紅羅能頂替她來研墨,她正好求之不得。
但她肯定不好,也不敢主動開這個口啊,就目光悄悄的去瞥李承策,想要看他是個什麽意思。
不過她覺得李承策應該會同意的吧?畢竟相比較紅羅而言,她才研了幾天的墨啊。她相信紅羅研的墨肯定比她研的要好。
二來,紅羅十三歲進東宮之後可是在李承策身邊伺候了好幾年的,然後才被晉升為針線局的掌事姑姑,離開內殿。
想想他們兩個人那幾年之中朝夕相對,那關系肯定很親近。
這般一想,孟瑤覺得她很快就能休息了。
不想随後她就看到李承策側過頭,冷冷淡淡的目光也随之瞥了過來。
且仿似看穿她此刻心中所想,随後他就不徐不疾的說道:“繼續研墨。”
說完,他轉頭去看紅羅,說話的聲音較他的目光更加冷淡:“你還有何事?”
紅羅一怔,下意識的搖了搖頭:“我,我沒什麽事了。”
李承策便沒再看她。伸手拿了青玉石筆架上的湘妃竹管貂豪筆,一邊提筆批複手中的奏本,一邊便道:“既無事,便跪安吧。”
作者有話要說: 孟瑤:今天依然是沒能成功偷懶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