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2019.09.09
低沉暗啞的嗓音, 隔着紀玦手上混有點點藥水的清冽氣息,清晰而準确地傳入顧桓鼻尖和耳中。
顧桓知道,紀玦這是不想讓自己看到他的另外一面。
他心髒如遭炙烤, 燙開了外面一層驕傲外殼, 露出裏面比誰都柔軟的內在, 緊緊包裹着獨占了他全部心髒的紀玦。
顧桓直接掰開紀玦的手, 在他指尖落下一個挨着一個的輕柔的吻, 溫柔而虔誠——他未曾說一字,卻以行動表明, 不管是什麽樣的紀玦, 都是他顧桓一個人的。
這個瞬間,紀玦潛藏着一絲孤寂的眼眸轉瞬堆滿了幽深的灼熱,像夜行人在漫長的黑夜遇到他的唯一一點熒光, 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更加瘋狂的, 想要把顧桓狠狠占/為/己/有。
但此刻終究不是任性的場合,那點不合時宜的情愫終是被紀玦強壓了下去, 他沒再說話,極其克制地直起身,從葛捷錫手上接過一雙手套, 慢條斯理地戴上。
濃郁的鐵鏽味充斥了整個空曠工廠,沿着數不清的塵土顆粒漂浮游走, 落至無法開口的幾個壯漢眼前,從他們斥滿血絲的眼球中慢慢勾勒出男人身影。
紀玦不緊不慢地彎下腰,俯瞰着這群半只腳踏進閻王殿的蝼蟻, 語氣冰冷:“誰是老大?”
無一人開口。
“呲——”叽叽咯咯響起的鋼材變形聲,如螞蟻噬骨,不斷沖擊着幾個壯漢耳膜。
他們看清葛捷錫手裏被擰成麻花的粗壯鋼管,仿佛看到了自己也變成麻花的下場,起初還強壯鎮定的眼神開始變得游離不定,閃躲着往後退。
紀玦沒動,等鋪滿一層灰塵的地面被幾人拖拽出數條長痕,才微微擡眸,沿着幾人互相躲避的目光投去視線,最後定格到了其中一人身上。
他直起身,看向葛捷錫,輕輕扶了扶眼鏡。
葛捷錫了然,大步上前,一手抓起一個,如擲鉛球般将其餘四人丢到了隔斷的角落。
被留下的那個人臉色陰鸷,目光惡毒地盯着葛捷錫,仿佛在後悔上次在西灣怎麽沒解決掉他。
葛捷錫同樣怒火中燒,握有鋼管的一只手青筋暴起,為自己這麽晚才發現二者之間的關系感到自責,一張黑臉愈發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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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玦低下頭,指尖輕輕滑過幾把擦拭後的鋒利武器,仿佛在挑選哪一把更适合反噬它們的主人,他垂眸,漠然地打量着身形彪悍的壯漢,而後,挑出了一把最為小巧的匕首。
匕首被紀玦輕巧地夾在兩指之間,像輕如空氣的羽毛,無聲無息地來到壯漢身前,再然後,那羽毛突然飄下,被賦予了無形重壓,深深刺入籠中獵物。
沒有任何反應時間,壯漢只感覺到大腿驀然一涼,等瞪着驚恐的雙眼緩緩低下頭時,就看到汩汩鮮血從漏掉的窟窿中流出,怎麽都止不住。
遲來的痛感不斷撞擊着他的大腦,像拿斧頭一點點劈開他肉身,他顫抖着手想給自己止血,奈何被緊緊捆綁的雙手和大腿構成了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緊接着,聽到了男人鬼魅般的來自地獄的聲音,只有一個字:“說。”
壯漢意識恍惚了片刻,卻依然記得自己違背雇主諾言不會有什麽好下場,他用力拿頭撞着胳膊,清醒過來,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說,說什麽。”
他話音落下的剎那,那刀尖輕巧地調轉方向,沿着他大腿上的肌肉紋理,無聲劃開數道不深不淺的血痕——像刀工精湛的廚師,指尖未染半點血腥,端上一盤切割完美的生魚片。
淩遲般的切割是數倍于以往的疼痛,壯漢死死咬着牙關,衣服都被汗水浸濕了,卻依然強撐着:“我不知道你要問什麽,我們只是想搶錢。”
紀玦沒說話,指尖朝刀柄輕叩了幾下,漠然看着那痕跡又往裏深了幾分,眼神裏已經有些不耐。
烏鴉停落在積滿厚厚灰塵的窗檐,透過狹小的窗戶看清裏面模糊卻毛骨悚然的輪廓,撲棱一聲,發出“啞——啞——”的凄涼嘶叫,飛走了。
與此同時,一旁被蒙上眼睛的一群人抖如篩糠,只能隔着鋪天蓋地的灰塵聞到濃腥的鮮血,以及壯漢明顯呼哧喘氣的驚懼嗓音。
無法直面卻猶如身臨其境的恐懼最可怕,有人繃不住了,顫抖着身子往紀玦的方向爬,因為不知道路數次撞上堆積的廢棄鋼材,在陰森的夜晚滴零咣當作響:“我說,我說!”
無人搭理。
紀玦微微垂眸,拔出刀尖,看那鮮血滴答、滴答地落在肮髒地面,眼底是冰涼至極的厭惡:“有人想替你說,要你命,你願意嗎?”
這一刻,壯漢從男人面無表情的臉上讀出一絲令人驚懼的地獄氣息,他知道,男人留給他的耐心不多了。
“我說!”壯漢喘口氣,豆大的汗珠不斷跌入他衣領下青面獠牙的紋身,很快将前面衣衫也染得濕透,他像到了強弩之末,沒等紀玦追問,已經一股腦地往外倒,因為說太快還夾雜着幾句潮海本地方言,“是董武派我們來的!他說你們搞砸了他和別人的合作,害他損失了好多錢,就讓我們給你們點顏色看看!他還說你們都不是本地人,和我們潮海八杆子打不着,肯定不會再找我們麻煩,我們這才答應他的!”
啧,一旁的顧桓不由蹙了下眉,悲憫地看着直到此刻還妄圖耍心眼的喽啰,心裏有了判斷。
葛捷錫繃着臉,冷笑:“照你這說法,你們上次去西灣,也是董武派你們去的?他未蔔先知嗎他?!”
壯漢紅得滴血的眼睛閃躲了一剎,死不承認:“上次見面我根本都不認識你們,我們是去西灣旅游的,誰知道會和你們打起來,真丫的晦氣!”
葛捷錫還想質問,被紀玦輕輕一擡手,制止了。
他站起身,将匕首遞給葛捷錫,眼神淡漠:“既然不說實話,沒必要留着了。”
壯漢瞳孔驟縮,被紀玦後半句話驚得毛骨悚然,此時才意識到這個仿佛真的來自地獄的男人,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可怕。
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後悔接了這單生意,掙紮着起身想逃,卻因為一條腿失血完全沒了力氣,爬起來的瞬間就再次摔倒,在肮髒的地面留下一串帶血的淩亂腳印。
可他滿腦子都是瀕臨絕望的求生本能,站不起來,就改為爬,身子佝偻成了一具蠕動的肉蟲,一點點地蹭着地面往前挪動,直到他再也沒了去路。
悄無聲息的步伐在他腳邊停下。
紀玦微微彎下腰,淡漠地看着生死面前毫無尊嚴可言的一米八壯漢,眼底是所剩無幾的耐心:“怕死?那就說實話。”
壯漢驚懼擡頭,緊緊摳着粗繩的指甲,幾乎要被他磨出鮮血——一面是逼他們支付高昂賠償金的雇主,一面是随時要送他入地獄的死神——他瑟縮着身子,看到被堵住唯一出口的陰森工廠,眼睛裏的亮光,熄滅了。
他放棄掙紮,被葛捷錫一把提留起拖回屋,似乎完全忘記了一個小時之前是他們想要置紀玦于死地,嘴裏喃喃:“你怎麽能殺人啊,情報裏說的你只是個生意人啊,怎麽會這樣......”
紀玦沒耐心聽他辨不清的呓語,重新接過匕首,走向壯漢。
那還帶着血腥的白光喚回壯漢逐漸渙散的意識,他本能地往後退,努力控制住自己不斷打架的牙關,使自己聲音聽上去沒那麽顫抖:“我說,我全都說,幾天前有人通過中介聯系上我,想讓我接個外地活兒,我沒見過他,就覺得聽口音像是你們西灣人,後來他給了我你的照片,又讓我帶幾個兄弟去你們家蹲守,結果一直沒能等到你,本來這單生意已經泡湯了,誰知道今天下午他又打電話來,說你來了潮海——”
他沒說完,就看到對此毫無波動的男人輕輕一擡眼皮,指尖慢條斯理地把玩着那把匕首。
“我不想聽這些無用信息,我只想知道你拿什麽換回你這條腿。”紀玦一張臉上沒有絲毫起伏,淡漠地看着他,眼底浮現一絲譏諷,“以及,我不殺人,我只用法律解決問題——但你能不能在警察來之前保住你這條腿,我不保證。”
壯漢剛稍稍放寬的心又提起來了,看到紀玦手裏那把只有他自己指紋的匕首,拼命搖頭:“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我真的沒見過他,我不知道他是誰!”
紀玦收起匕首,淡漠地提醒他:“轉賬記錄。”
壯漢茫然了一瞬,反應過來後,艱難地伸出手,湊到葛捷錫旁邊解鎖手機,然後告訴他該怎麽操作。
葛捷錫将所有記錄快速浏覽了一遍,沒看到太多有效信息,皺了皺眉,壯漢見狀,忙解釋說:“我真的沒撒謊,之前我們都是通過中間人接觸的,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只有今天下午,他大概是着急,就直接找的我——”
壯漢說到這,猛然想起了什麽,提高音量,嗓音裏帶着一絲顫抖的興奮:“對,我錄音了!”
因為事出緊急,他臨時加了價錢,又生怕對方反悔,就多了個心眼兒錄音留證——沒想到,關鍵時刻竟救了他的腿!
紀玦和顧桓對視一眼,直起身。
熟悉的斯文嗓音從聽筒裏傳出,雖然被刻意壓低,卻依然不妨礙衆人辨清是紀泱的聲音。
紀玦一張臉冰冷如初,對此毫不意外——借刀殺人,一箭雙雕,是他那個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好哥哥作風。
顧桓一直隐忍着怒火的眼眸登時一冷,立刻擡頭去看紀玦,疾步走到他身邊,想去牽他的手。
紀玦察覺顧桓動作,下意識側過身,把自己染滿鮮血的雙手背後,想要先去洗手——然而,卻被顧桓一把拽住了。
顧桓緊緊攥着紀玦手腕,低下頭,認真地取下上面帶血的手套,随即輕輕擡起,極其溫柔地吻上了紀玦指尖。
溫熱觸感直達靈魂深處,仿佛是驅逐最後一絲陰霾的亮光,紀玦眼眸波瀾驟起,抽回手,将顧桓狠狠地攬入懷中。
少頃,倆人才極其克制地分開。
紀玦牽起顧桓的手,走到已被葛捷錫簡單止血的壯漢面前,俯身,一字一頓地說:“記住我說的,你們被雇兇殺人,行兇未遂,因為價錢問題反被雇主想殺人滅口,至于證據,就是你身上的傷和錄音轉賬記錄。”
壯漢瑟縮着身子,點點頭:他當然不想應下紀玦,可短短一個晚上,他已經無數次見識到這個男人的可怕手段,他完全相信,如果他敢逃,這個男人将有百倍于要他命的方式給他好看。
壯漢吸口涼氣,一瘸一拐地站起身,和對好口供的同伴們上了車,被紀玦他們一路穩穩護送着,送到公安局。
紀玦收回視線,叮囑葛捷錫幾句後,沉聲道:“幫我聯系黎霏。”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給蠢布丁投了一個火箭炮的“晝顏似惡鬼”小可愛鴨,今天又是被支持蠢布丁的小可愛們寵愛的一天,比心心!
ps:希望小可愛們不要覺得小玦爺殘忍哈,這章可能有點點血腥,但小玦爺處于那樣的家庭環境沒有辦法善良,就大概是所有的黑暗都留給自己,所有的溫柔都留給顧桓,他不完美,有殘忍的一面,但就連最殘忍的一面,也在深愛着顧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