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2019.09.10
街景疾馳倒退, 帶着陰霾和黑夜被一起遠遠甩于車後,只餘下從地獄岩漿之上開出的一朵潔白的花。
顧桓被紀玦緊緊攬在懷中,伴着倆人滾/燙同步的心/跳, 将一直隐忍到現在的情//愫, 瘋狂地交//予對方。
肆無忌憚。
直到彼此支離破碎的靈魂徹底尋到歸處, 在冰川消融後的原野上肆意游走, 和着生生不息的微風, 起//伏沉//淪。
再無絲毫隔閡。
兩天後,紀玦在西灣市區一家高端私人會所, 見到了黎霏。
這是一家主打客人形象管理的美容會所, 黎霏是這裏的尊享貴賓,每周都會抽出固定一天時間過來做做護理,這天, 當她做完準備去休閑區稍作歇息, 不想卻碰到了紀玦。
“小玦,你怎麽在這?”黎霏愣了下。
雖然會所服務的高端客戶有男有女, 但黎霏印象中早出晚歸,除了工作似乎對一切事物都毫不關心的紀玦,并不像是會來這種地方的人。
她眼眸微微大睜, 見紀玦起身後,不緊不慢地朝自己走來, 心中隐約有一個不好的猜測:“你來找我?”
紀玦沒說話,只是沖旁邊一個服務員輕輕一點頭,随即對黎霏做了個“打擾了”的手勢。
包廂安靜, 服務員輕手輕腳地上過兩款飲品,就悄然退下,珠簾裝飾的門框發出了些許輕微聲響,襯得周遭愈發靜谧。
黎霏無意識地摳着美甲上的亮鑽,有些不安——她和這個沉默寡言的小叔子甚少有交集,更是因為紀泱的原因能避開就避開,而此次紀玦破天荒來找她,她除了能想到也許會和紀泱有關系,再想不出其他理由。
紀玦拿出一沓照片,攤開,遞到黎霏面前:“我想你需要先看看這個。”
黎霏詫異接過,在看清上面被數個莺莺燕燕圍繞、一團模糊卻化成灰她都能認得的男人身影時,一直搖搖欲墜的一顆水晶亮鑽,“叮”的一聲,跌入了柔軟地毯。
她深呼吸,将照片重新推給紀玦,勉強笑了下:“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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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酬場合,撲上來的小女生多了去了,知道回家就行。”黎霏剛做過美容的一張臉白皙緊致,從語氣到眼神無一不透露着游刃有餘,但時不時摳掉一顆裝飾亮片的手指,卻誠實出賣了她的內心——她完美遮去黑眼圈的眼底,是再高科技的美容手段也無法消除的,對婚姻一次次升起希望又破滅後長久累積的憔悴。
紀玦神色如常,一點都不奇怪他這個忍耐慣了的大嫂到此刻還在維護紀泱,只是重新拿出另外一沓照片,遞給黎霏。
黎霏起初還以為是和剛才差不多的內容,沒多想,卻在認清上面醒目标識時,“呼啦”一聲,手中的照片登時被摔得七零八碎。
“不可能!他怎麽可能會和別的女人去醫院!”黎霏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盯着照片,撕開華麗僞裝的嗓音尖銳如潑婦,“這一定都是假的,是有人故意整他,想看他在外面出醜!”
紀玦平靜地看着黎霏,沒說話。
包廂重又恢複安靜,只能聽到女人站起時發出的窸窸窣窣響聲,其中夾雜着一絲極輕的抽取紙巾的動靜。
黎霏飛快拿紙巾擦拭過眼角,又重新撿起一沓照片,看了又看,到最後,頹然松手,疲憊地看向紀玦:“你到底想找我說什麽。”
紀玦:“讓你看清他的本質。”
黎霏眼眶微紅,忍不住苦笑:“哪有幾個男人能做到從一而終——”
話音未落,黎霏猛然一下收住嘴,從紀玦突然變得銳利的眼神裏,讀出了一絲讓她極度不安的可怕猜想。
手中的照片已經不複平整,随着主人倉皇想逃的心成了褶皺一團,黎霏顫着手端起杯子,想要避開紀玦聚焦在她身上的冰冷視線——但同樣冰冷的嗓音卻在下一時刻,清晰送入她的耳中,教她無處可躲。
“我說的不是這個。”紀玦直視着黎霏,淡漠開口,“你很清楚他都幹過什麽。”
黎霏聽到這話,心髒瞬間蹦到嗓子眼了,倉皇否認:“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紀玦微垂着眼眸,平靜地看着臉上表情破綻百出的黎霏,少頃,彎下腰,将被黎霏遺漏的一張照片撿起,推到她面前。
“是真是假,你心裏比誰都清楚。”紀玦指尖輕輕一點,定格在某個極其細微的角落,把黎霏從不知道的真相殘忍揭開,“他去的是産科——對方已确診有孕,現在被他安置在鄰省一家私人醫院,在等診斷性別。”
“砰!”水杯驟然滑落,沿着地毯咕嚕嚕往前滾,最後撞到牆角,在完美無缺的杯身上呈現出一個雪花般的裂痕。
黎霏瞳孔驟縮,手指死死抓着那張照片,難以置信,而後,猛然擡眸,厲聲質問紀玦:“不可能,我們已經有靈靈了!他為什麽要找別的女人生孩子!”
紀玦平靜地看着她:“原因你很清楚——就像你知道他為什麽要置我于死地。”
黎霏精心維持了一下午的妝容終于變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裏滿是痛苦交織的絕望,無力地松開手,喃喃:“可他是我丈夫啊,我能怎麽辦,我根本勸不住他啊......”
她怎麽可能不知道紀泱為什麽要找別的女人,又怎麽可能不清楚紀玦字字誅心的言語間到底在暗示她什麽——從嫁給紀泱的那天起,她就開始了這場困于華麗囚籠的夢魇。
紀泱自大,虛榮,喜歡享受鎂光燈下被人吹捧的完美形象,喜歡無時無刻不成為衆人矚目的焦點,而更可怕的是,他自始至終都堅定認為,他才是紀家唯一一個正統的繼承人。
他要鏟除掉那些父親和別的女人生下的野孩子,他要擁有一個留着他純正血統的兒子繼承他的皇位,他有那麽多那麽多想做的,可惜,都随着靈靈的出生和悄無聲息豐滿羽翼的紀玦毀于一旦。
尤其是,靈靈和其他孩子還不一樣——她有自閉症。
紀泱高傲慣了,怎麽能夠容忍這種事情的發生,他一邊繼續以好哥哥好丈夫好爸爸的身份活躍在公衆面前,一邊卻在私下裏幹着要人命的勾當,不忘催促黎霏再要一個孩子。
卻被黎霏拒絕了。
靈靈是她的孩子,也只會是她這輩子唯一一個孩子——無人知道黎霏內心有多痛苦自責,都是因為她在孕期第一次發現了紀泱的惡魔本質,驚懼阻撓,反而換來紀泱變本加厲的出軌報複,才導致她孕期情緒反複波動,讓靈靈受到了影響。
她情願所有傷害都百倍淩遲于她,也不想靈靈是只能和月亮對話的孩子。(注)
可事實上,黎霏被絕望地困在華麗卻空曠的別墅,連自救都無能為力——她曾無數次從鮮血淋漓的噩夢中驚醒,想起自己真實生活于遠比噩夢更可怕的夢魇,整個人都失了靈魂,惟有如木偶般繼續了無生氣地活着,維持表面平和。
紀玦看着以手掩面的黎霏,平靜開口:“靈靈需要的并非貌合神離的完美父母,而是真正充滿愛/的家庭。”
黎霏怔怔回過神,快速拿紙巾擦去眼淚,苦笑:“我能做的全都做了,可我沒辦法管住他,又能怎麽辦,而且,他對我怎麽樣我早已經不計較了,只要他對靈靈好就行。”
紀玦波瀾不驚的眼眸中浮現了一抹嘲諷,指尖輕扣着照片,提醒黎霏:“确認是男孩後,後果你會比我更清楚。”
黎霏如夢初醒,這才記起自己還有另外一場仗要打,手指緊緊摳着那幾張照片,把上面一張明媚笑臉摳了個稀碎,少頃,看向紀玦:“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我會處理的。”
她說完,看看時間,又拿出化妝鏡飛快補妝,然後站起身,問紀玦:“你想讓我幫你做點什麽?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都會幫你。”
紀玦擡頭,對上黎霏帶有歉意的目光,語氣冰冷了一剎:“我要他的手機。”(注)
“手機?”黎霏疑惑地蹙着黛眉,突然反應過來紀玦潛臺詞,驚恐擺手,“你是要複原他手機裏的所有資料?!不,不行!”
她比誰都清楚紀泱幹過的虧心事,而那些證據一旦落到和紀泱水火不容的紀玦手裏,足以要紀泱的命!
紀玦不置可否,只是平靜地看着黎霏,淡漠道:“我只借用一個小時。”
“不,我做不到,他從來不讓我看他的手機。”黎霏不停擺手,語無倫次地說,她說完,被紀玦平靜卻冰冷的視線直視着,如芒在背,少頃,又放下手裏的包,緊走幾步到紀玦身前,帶點希冀和讨好地看向紀玦,“小玦,他是你哥哥,他是做過一些傷害你的事,可我們畢竟是一家人,我替他向你道歉好不好?你也不想靈靈沒有爸爸對不對?”
這句話後,紀玦一直古井無波的眼眸微微動了下,擡眸看向可憐又可悲的黎霏,開了口:“你真以為,上次靈靈誤闖跑馬場,是個意外?”
作者有話要說: 注:自閉症兒童被稱為“星星的孩子”。
感謝給布丁投雷的“晝顏似惡鬼”小可愛鴨,給文文澆水的“沈隽意我的崽”小盆友,以及所有訂閱支持的小可愛們,比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