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的題目也會換掉
光雲影,十裏春山,後來魔神找到她,她鬼使神差地就答應了那交易,後來想想,大抵是不甘心吧,鳳冉對春山念念不忘也就罷了,連神君大人也對春山有意,嫉妒,不甘,憤怒,接踵而來,一下子就淹沒了自己。
看着那巨大如山的獸爪,容江漸漸安心。
春山當年是被自己親手推下誅仙臺的。
既然死了就該一直死着才是,不是麽。
她想着,桃紅色的嘴角溢出一抹微笑。
忽然,一聲凄厲的獸鳴從雲端下響起。
衆仙大驚,連忙望下去,這一看可不要緊,剛剛平靜的羅剎海又卷起了飓風,白澤震動着雙翅,口中發出尖利的嚎叫,似乎很痛苦,龐大的羽翼掀着飓風,與此同時,一道金光裂開在他的左爪上,正是他方才拍死那女子的爪子。
從那縫隙中裂出一杆兵器。
金光閃閃,奪人二目。
然後一眨眼,電光火石間,那女子從肉洞中跳了出來,她滿身是血,衣服已經分不出顏色,然,整個人卻沒有因此而讓人覺得有絲毫的狼狽不堪,猙獰醜陋,她站在雲端,足下的白雲被染成了紅色,狂風中,她紋絲不動,只是手拿着一把鐮刀,俯視着羅剎海中狂暴的白澤。
不知誰叫了聲,“修羅斬!”
是啊,修羅斬,也只有它才能在白澤身上挖個洞吧,
九轉修羅斬,煞氣之刃,它不僅斬殺過成千上萬的妖魔,更有無數堕入魔道的仙者死在它之下。
堕落仙人的煞氣往往要比幽冥之地的妖魔更陰森,更可怕,更強大。
春山魂飛之後,這把寶刃一直下落不明。
上九霄,下九幽,沒人尋得到它。
Advertisement
沒想到,居然在這裏。
衆位仙家頓時覺得心潮澎湃,一個個摩拳擦掌。
神兵代表着無窮的力量,誰得到它,誰在六界中的地位就能更上一層,反正春山已經不在了,有能者得之,又有何不對呢!
金光獵獵,長鳴震耳。
就在大家以為白澤要破斧沉舟與那人再大戰三百合的時候,女子手中的鐮刀已經駕在了他脖子上,刀刃的三分陷在肉裏,白毛變紅毛,血水汩汩而出。
太快了,人們根本就沒看清她的身法,而且奇怪的是,傳說中的煞氣之刃在她手中竟然很安穩,絲毫沒有噬主的模樣。
就在此時,忽有人大叫。
“師姐,不要。”
是沙漠中的九芝,她肩膀顫抖着,雙眸中似乎已有淚光閃閃。
春山看看她,忽然一笑,染血的容顏,縱使是一個普通的微笑,也變得詭異萬分,她收回鐮刀,抗在肩頭,微微道:“小白,你輸了。”
白澤身上的六只眼睛漸漸退去了猩紅,風雲雙翅也耷拉了下來,無力地垂在身側,他聽她說:“連你最愛的人都不相信你的力量,再打下去也是毫無意義。”
衆仙開始擔憂,若是連司戰的南天帝君都敗在這女人手中,她若是魔族中人,那神魔大戰可就前景堪憂了。
就在大家心中默默時,白澤長嘆道:“果然,我還是贏不了你。”話音放落,他恢複了人身。
再看此時的白澤,胸口的衣服被劃開了兩道口子,傷口還冒着血,左腳更是慘不忍睹,似乎要從身上掉下來一般。
他身子晃了晃,眼看着就要摔倒,卻被一人攙住。
白澤看清來人,虛弱的臉上露出一個微笑,“芝兒。”
“師父。”九芝抹了抹眼淚,似乎所有的愛恨情仇都在這一戰之中理清了。
她愛他。
其實早在他來魔界救自己的時候,她就已經原諒他了。
他拿自己的心,她不恨,她恨的是他拿它去救別的女人。
只是那時,看着渾身是傷的他,即使在魔族的長鞭下也溫柔着望着自己的他,她就知道他最後選擇了誰。
既然這樣,就罷了吧。
何其不幸,自己失了心,又何其有幸,遇見了他。
九芝又看向春山,滿眼的不解。
聽師父和她說話的口氣,并不像是對徒弟,而是似乎認識了很久。
春山站在他們三步開外,明明個子比白澤矮,卻給人一種她在俯視他的感覺,她扛着鐮刀,“百年後便是神魔大戰,南天帝君白澤,今日起,你便駐守在羅剎海吧,不得帝命,不能離開半步。”
衆人再次被打擊到,這女人怎麽用這種命令的口吻和南天帝君說話,更受打擊的是,白澤居然沒有任何被羞辱的神情。
大家不約而同地偷偷回頭看飲玉。
他依然微眯着眼,看似漫不經心,卻還有幾分認真,整個打鬥的過程,他都不像是衆人那樣面目表情豐富,就連鳳冉偶爾都會皺皺眉,他卻一直笑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沙漠中的女子。
太白金星忽然想到春山說的,“連你最愛的人都不相信你的力量,再打下去也毫無意義。”與此同理,鳳冉看樣子也不敢保證春山會贏,只有那個高高在上的飲玉神君,他似乎篤定了白澤會輸。
怪哉,他和春山應該不熟才是,他哪裏來的信心。
白澤在九芝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就要走進大漠之中,春山卻忽然叫住他們,只見她從頭上拔下一根發釵。
鳳冉一愣,這發釵明明有個孔雀頭的,怎麽不見了。
衆人不知道她要做什麽,卻見一道銀光,轉瞬間,那女子的手已被人擒住,順着手臂向上看,居然是一直水波不興的飲玉神君,只見他一臉不悅,微挑着長眉,“誰允許你随意用本座的血救人的。”
人們不知所以,只是聽這聲音便能感覺到神君大人很不滿意。
再看那女子,她更是一臉茫然,“你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一切不以分手為目的的吵架
飲玉似乎沒料到對方會有如此反應,雙眸有一瞬間的失神,然而只要這一剎那就足夠了,只見春山用青雀牡丹金釵在心口狠狠地刺了下去,然後緩緩拔出來,金光閃閃的釵子尖上挂着一滴血,然後,還不等血滴落到沙地上,她指尖金光閃動,鮮豔的血珠瞬間化成一顆石榴紅的小珠子,春山接在手中,滴答一聲,袖子一揚,抛給九芝。
整個過程在衆仙家眨眼間完成,行雲流水,幹淨利落,眉毛都沒皺一下,像是不知疼痛。
“吃了它。雖然你的心不能再長出來,但五感不會失去,從此之後,司命便也不欠你們什麽了。”
九芝和白澤俱是一愣,若說九芝的發愣還有些不知緣由的成分在裏面,白澤的發愣則是大驚之後的呆滞。
仙人心頭三滴血,死人白骨重生花。
既然有如此神力,相應的對仙人本身的損害也是極大的。
春山可以為司命做到如此,他從來沒想到過。
原來所謂朋友竟然是可以做到這般,所謂友情的偉大絲毫不比自己的愛情遜色。
恍惚間他想起很久很久之前,春山做了四條劍穗,攢心牡丹,歪歪扭扭的,她一人塞了一條,開心地說,願我們四個摯友一生不變……
太白金星嘴上說着難看,卻當場就系在了酒壺上,司命把劍穗綁在了長弓上,而自己呢,好像是随手就給扔掉了吧。
白澤心裏想着這麽許多,嘴上卻說不出任何話來,他手拄長劍,單膝而跪。
“今日起,南天白澤鎮守羅剎海,神魔大戰,若有一個妖魔到了帝姬你眼皮低下,就說明我已經不在了。還望帝姬抵禦外侮,堅守九霄。”
帝姬?
衆人又傻了?莫非天帝有了私生女?
這要是天後知道了可怎麽了得……
不過,天帝是和誰有的私生女,還真有點小好奇呢,嘿嘿。
若說方才春山叫白澤駐守羅剎海,他心裏還有一點忿忿,現在則是肝腦塗地,心甘情願。
神魔邊界的第一道防線,其中幾多兇險,不言而喻。
春山揮手道:“去吧。”
白澤在九芝的攙扶下,颀長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風沙之中。
等二人不見了影子。
春山收了修羅斬,剛想離開,卻聽有人道,“舒服了?”
飲玉居高臨下地看着春山傻傻的神情,從她手裏拿過發釵,重新簪回到她頭上,“和我作對,你就這麽舒服?”
他臉上的情緒讓衆人膽戰心驚,方才在大殿酒席上,那個言笑晏晏的神君哪裏去了。
春山依舊是一臉的不明覺厲,她蹙着雙眉,很努力思考的模樣。
男人又探手過來,春山下意識地向後退了退,她一向不大習慣和不太熟悉的人有近距離肢體接觸,可那人的手指還是碰到了她的臉頰。
衆仙更是雲裏霧裏,除了長生府裏那個一直沒醒過來的凡人之外,并不曾聽說飲玉神君有什麽桃色消息。
飲玉穿着大紅色的袍子,風騷的顏色像是只孔雀,袍子裏面是件白色的襯袍,然後,大家就用更加震驚的表情觀賞到了九霄第一潔癖男神捏起他自己純白的袍子邊在那女子臉上細細擦拭,雪白雪白的涼緞立刻變得髒兮兮的,血漬,黃沙,混成了很讓人不舒服的顏色,不過他也一點兒都不介意似的。
鳳冉站在他們不遠的地方,心想着,她是真的忘記了麽。
忽然,他聽她拍手道:“啊,想起來了。”
鳳冉一驚,忙擡頭看過去,只見春山仰着頭,笑眯眯道:“你是長生府的飲玉吧。我記得,我還欠你一個活蹦亂跳的未婚妻,這樣吧,改天有空,你來我的小葵山,保準你立馬當新郎。”
這話其實沒說明白,讓人聽了總有種這女子要給飲玉神君做新娘的錯覺,其實她只是省略了,你帶春音來。
飲玉的眼底閃過一絲戾氣,他雙手握住她的肩膀,力道之大,其中不可自控的怒意連他自己都覺得心驚肉跳,千萬年的清修,十世六道的輪回,本以為可以泰然自若地面對她,可還是,果真還是騙不了自己。
他以為她會恨他,恨他騙她利用她一次又一次;他以為這麽多年,她興許會對自己有一點感情;最差的情況,他也想過,她忘記了一切,完全當自己是個陌生人。
然,都不是,所有假想的情況都不是。
她對自己的記憶停留在七萬年前。
雖然沒有忘記,但還不如忘記,那還能重新開始,現在這種樣子算什麽?
樂呵呵,傻兮兮地說,來吧,把她帶來,我欠你的,我給她治好,然後你們就洞房吧,就差再說一句,你要是還不滿意,我再送你一條百子千孫被外加一筐桂圓蓮子。
她看着他,一雙沒有愛恨的眸子,帶着笑意,樂呵呵地看着他。
飲玉下意識地一把攬住她的腰肢,向懷中一帶。
衆人倒吸一口冷氣。
火熱的掌心讓春山瞬間動彈不得,果然和飲玉比起來,她的法力還是稍遜那麽幾層。
她掙了幾掙,“做什麽?”
“你不是許了我讓我立刻當新郎麽?”他一手攬着她的腰,一手捏起她的下巴,對話似乎很正經,毫無端倪,卻讓衆人莫名其妙地聞到一股子暧昧的味道來。
她又笑了起來,“沒看出來,神君你還挺幽默的,一點都不像是七萬年前那個火氣沖沖的毛頭小子,哈哈,哈……”
“閉嘴!”飲玉的手顫了顫,如果她再這麽沒心沒肺地笑下去,他不保證不馬上把她扛回長生府,小鞭子加辣椒水地好好教育一番。
飲玉作為上古神君,身上的氣度自然不比尋常仙人,他這一吼,雖然聲音不大,卻也震得春山一抖,把最後那聲哈哈硬是咽了回去。停住了笑,春山這才第一次正經地仔細地看着眼前這個神君。
落日圓圓的挂在天河上,煙霧直直地沖上九霄。
眼前這人五官清隽,身材高挑,目光如穿林的月光,清清而灼灼。
金粉一樣的日光斜斜地從雲縫中射過來,一時間,春山竟花了眼。
她微微歪頭,雙眼迷離,聲音小小的,“晚風?”
“他,”飲玉頓了頓,明知故問道,“他是誰?”
她揉揉太陽穴,“記得不是很清楚,好像是我輪回時某一世的丈夫,你很像他,”然後又笑嘻嘻道,“不過他不如你這般好看。”
不知為何,飲玉心中稍微有些得意,像是忘記了其實那個顧晚風也是他。
只是興奮還沒兩下,春山又道:“我好像很喜歡他,”她摸了摸自己的胸膛,認真道,“現在想起來,這裏還會疼,”然後,還不等飲玉再吼一聲閉嘴,她的小手又游走到了他的前胸上,慢條斯理地拉開繁複的衣襟,冰冰涼涼地就貼到了肉上,她一臉正色,絲毫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麽調/戲人家美男子的事情,他眸中層層波瀾,她盯着他問,“你也是吧,一想起她,這裏就會疼。”
作者有話要說: 又一篇正在追的文完結了,等了好幾個月後,扔出了個3000字結尾。
我留言說,雖然是爛尾,但也比太監了強,新文加油!!!
能聽出我的心酸麽。。。
☆、掌中卿
“你……”沉穩的神君大人嘴唇顫了顫,細心的仙人們也許會發現他臉紅了。
總有那麽一種男人沒人的時候分分種變禽/獸,在大庭廣衆下就嬌羞的連小手都不敢牽,飲玉神君便是這種男人了。
春山的小手按在他的胸前,冰冰涼涼的,卻讓他渾身燥熱,還有她望向自己的眼神,澄澈無比,除了單純的探詢之外,沒有任何情緒在其中,他聽見他的喉嚨動了動。
在春風城的時候,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一點不剩的全都做過了,那時候,他對自己說,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報仇而已,因為她傷害了春音,所以無論是失去顧晚風,還是阿貍,都是她自己活該倒黴。
她讓他險些失去最愛的人,他自然也要讓她嘗嘗失去愛人的滋味。
只是,雖然顧晚風也是他,他還是忍不了他們在一起,剛開始還有種獵物入套的感覺,後來則是越來越不是滋味,所以那天晚上,莫名其妙地,他就用了顧晚風的身體要了她。
一切結束之後,他又懊悔不已,自己居然做了對不起春音的事情,這一懊惱起來,就加倍地報複到春山身上,都是她,都是她誘/惑自己。
所謂愛屋及烏,反之亦然,連帶着阿貍也一起受罰,他最讨厭的女人的孩子怎麽可以天生真仙,所以就随手剔了她的仙骨,幼年被剔去仙骨的仙人永世不能再成仙,且由于被剝奪仙籍,從此之後便會煞怨二氣纏身,六界不容,十世不得善終。
若不是春山,自己早就和春音幸福地在一起了,若不是她,自己也不會做出瘋狂無理的事情,是她,是她,她就是自己的心魔。
飲玉心中波瀾萬狀,他指尖銀光一現,鳳冉看出來,他是想推她出懷中,只是這銀光乍現,光華萬狀,想必這一擊,不會輕,也許他只想推她,卻不由得動了氣。
就在這時,春山忽然身子一晃,飲玉連忙收了法術,下意識地雙手抱住她,再看時,她已經昏倒自己的懷裏。
和白澤的大戰,又失去一滴心頭血,再強大的人也吃不消。
就像是狠狠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
飲玉最後嘆了口氣,把春山打橫抱起來,喚來白毛獅子,這就要離開。
卻有一人匆匆趕來,擋在他面前,聲音不卑不亢,“神君大人,不勞您,還是我帶她回去吧。”
飲玉笑笑,又恢複了風華絕代的神君模樣,眉尖挑動,七分純真,三分促狹,“司命星君,你的情郎都跟人走了,你不去追。”
司命臉上不見戚戚之色,她只道:“我已經放下了,現在放不下的倒是神君大人。”
聞言,飲玉垂眸看看懷裏的女子。
她呼吸平穩,像是只小貓一樣縮在他懷裏,全心全意的信任才會睡得這樣安穩吧。
唇邊綻開一個得意的微笑,有什麽東西在心底蘇醒,不懷好意的小心思開始蠢蠢欲動。
忽地,四方雲動,還不等司命上前,飲玉已經消失在眼前,只留下威嚴十足的餘音,“想她就來長生府,春音會很高興見到你,對了,還有個小東西,她也會喜歡你的。”
司命一驚。
怪不得那日在春風城不見阿貍,原來是被他帶走了。
這些年過去了,小阿貍也該五歲了吧,她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麽?
最好,還是不知道吧。
煞怨二氣纏身,六界不容,十世不得善終。
這樣的命數,一出生便是詛咒,縱使是神佛合力也給不了她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 悲催的阿貍。。。。。。
☆、輪回
春山穿着單衣,懶懶的靠在床頭,身上的血衣不知被誰換了下去,連頭發也是幹幹淨淨的。
她眯着眼睛透過窗戶的縫隙,恹恹地看着園中的牡丹。
青山貫雪,紅粉墨染。
姹紫嫣紅的牡丹開在青天流雲下,婆娑妩媚,盛大芳華。
院子中的牡丹花,空氣中的花香,屋裏的花梨木書架,床頭的白瓷梅花瓶,甚至那本攤在桌上翻了兩頁還不及看的《珍珠樓》,不僅樣子,連放置的位置都和春風城顧家府邸一模一樣。
她掐了掐自己的臉,不是做夢。
沿着樓梯,循階而上,午後的暖陽透過窗紙射進小樓,在地上留下明媚的金黃色,窗外是憧憧花影,蜂蝶在團團紫薇中穿瓣而過,傾耳細聽的話,似乎還能聽到翅膀搖風的聲音。
她停在三樓的一間屋子前,那是她和顧晚風的新房,後來懷了阿貍,才搬到了寧夏園,也就是方才醒過來的房間。
麒麟小香爐中騰着徐徐煙氣,九重紗帳半挑在金鈎上,後邊的榻上睡着一個女孩。
是個少女,凡人,看樣子也就是十五,六歲,黑色長發灑落在枕頭上,向臉上看去,五官長相并無驚豔之處,沒有司命的豔麗,沒有容江的清秀,沒有九芝的靈氣,屬于那種看過一遍絕對抛在腦後的類型。
但她身邊的男人卻用着極其珍視的眼神看着她,就像是注視着世間至寶。
春山擡起袖子擦了擦眼睛。
蒙蒙水汽後是一個年輕人,墨潑般的長發柔順地散在腦後,發尾上系了條銀絲帶,一身灰色的袍子。
和那個紅衣神君坐在同樣的位置,他說:“丫頭,能娶你為妻,是我顧晚風一生最光榮的事情。”
春山轉過身靠在牆壁上。
眼淚簌簌而落。
那天晚上,他抱着自己說。
“他說他和你才是十世姻緣,命定的夫妻。但我覺得不對,在這十世中至少有一段時間,你是只屬于我的。緣分這東西還真是可愛,千千萬萬滴精血中,唯獨我這一滴化成了人形,四海八荒,五湖六合,人仙神魔,偏偏你是那神君放不下的女子。我不恨,我很感激……”
他以為自己睡着了,其實她很清醒。
只是她不願意相信,也不敢相信。
如果可以選擇,那她不要做神仙。
自己剛開始什麽都不懂,他給自己真心,自己沒有好好對待。
現在自己懂了,想付出真心了,那人卻走開了。
司命站在樓下,她看着春山上樓去,卻在猶豫着該不該攔住她的時候停了腳。
飲玉的長生府七萬年前司命去過一次,還是奉天帝的命令去請他出戰神魔大戰的時候。
距世間煙火七百裏,距人間紅塵七百裏。
山間岚煙中的巨大城池,城牆高高低低的依山勢綿延,雲霧缭繞,青煙袅袅,一眼望不到頭。城池中有數百上千座宮殿,琉璃飛檐,倒插蒼穹,呼吸日月,另有阡陌相交,酒舍客棧,東籬田園,人影交錯,往來如織,真真是應了那句話,水上有仙山,缥缈雲海間。
可現在這個長生府并不是當年那個樣子。
完完全全就是那座虛妄的春風城。
司命嘆了口氣,她越來越不明白飲玉是怎麽想的,說他喜歡春山,那他為什麽還要找春山來複活那個女孩,為什麽還要剃了阿貍的仙骨,為什麽要為了輪回鏡的碎片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春山,若說他不喜歡她,那他當年為何要用心頭血去救她,為何毀了春風城又把自己的長生府弄成春風城的模樣,為何忍不了顧晚風在她身邊?
想起那個人,司命又是一陣長籲短嘆。
那日他離開春山,剛剛走到城外便支撐不住了。
她扶他靠着路邊大石坐下,“其實你可以不必這樣。”司命那時并不明白他為什麽堅持要離開。
顧小少爺搖搖頭,“我若不離開,那個神仙也不會罷休。我不是神仙,我不明白你們,我甚至連個凡人都不是。我的一生,是虛假的一生,父母是假的,身份是假的,連身子都是假的,卻只有她是真真正正存在過的,所以我希望她以後的人生能過得幸福,回到她該去的地方,過她該過的幸福生活。”
她看見他手裏攥着的青雀頭,想了想,勸道:“你的實體還有一部分,我可以幫你。”
沒想到,他卻拒絕了。
薄薄的晨霧,蒼白的微笑,支着石路的手指泛着青白,雙眸平靜地望過來,嘴角依然帶着笑意。
他說:“我的丫頭是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雖然任性,嬌氣,愛哭,但她是值得我全心全意珍愛的妻子。若我還能活着,我願意傾盡所有去愛護她,給她幸福,但神佛沒給我這個機會。她值得比我更好得男人去愛她,我不想讓她再牽挂我這個殘破的身體,這樣的我,已經給不了她幸福了。”
“既然你不想以這個身體存在,”她頓了頓,“我是司命星君,我可以送你輪回。”
“不了。”他又搖頭。
接下來的話讓她感動,震驚,而後者遠遠大于前。
他說:“輪回之後我便不再是我,那個人不僅沒有和她的回憶,還會再愛上別人,那樣對丫頭不公平。她為我懷胎十月,生了孩子,她那麽愛我,我卻忘了她,一個人去輪回,和別的女人生兒育女,一起幸福的生活,我做不到。”
作為司命星君,她一直以為輪回是對孤魂最大的恩賜。
這還是第一次被拒絕。
對春山不公平,那對你呢?
放棄生命,放棄輪回。
沒想到。
他的愛情竟然這般絕決。
她曾經以為像春山當年愛鳳冉那樣不計疼痛的犧牲才是最偉大的愛情。
現在卻發現和那種放不下的愛情比起來,顧晚風他所作的,這種放下的愛情才讓人唏噓,感動和遺憾……
徐徐花香随風而來,和着啁啾的鳥鳴,整個院落靜谧而又安詳。
曾經的你名為風,卻身為傀儡,離不開春風城,現在終于羽化成清風,過五湖,游四海,得以遨游于天地間。
只是,沒有你在她身邊,她真的會幸福麽……
作者有話要說: 同系列文,春山那個倒黴女兒的故事。求戳。随時開。感覺最近寫的太傷感了,還是比較适合歡樂吐槽風啊。。。。。。
☆、六界第一情聖
春山擡起袖子又擦了擦眼睛,然後在門口站了好一會,直到金烏西墜,她推門進了屋子。
這段時間裏,飲玉一直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看着春音,見有人進來,只是微微擡了頭又立刻收回目光。
春山搬了把椅子坐在他身邊,手臂支在小桌上,一手托着下巴仔仔細細地瞧着他道:“以前聽說飲玉神君有六界最動人的眼睛和最涼薄的心,現在一看,只對了一半。如此執着地等待,六界第一情聖非您莫屬。”
飲玉不看她,只道:“你還記得這些事?我以為你腦子裏只有鳳冉。”
春山一笑,似乎沒聽出他話裏的諷刺,她的目光細細地描繪着他的眉眼,“奇怪了,細長眉,薄嘴唇,怎麽看都是一副無情無愛的樣子,卻又偏偏癡情得聞名六界。”
飲玉不理會她的調侃,只是伸手為床上的少女理了理鬓發,耳邊那人還絮絮叨叨地說着,“那時候女仙們聚在一起,繞來繞去最後總會提到你,說你出生尊貴,卻難得的性子單純,會種花會釣魚會做飯會寫曲子,還是九霄戰神,除了極度愛幹淨,又略微邏輯不同常人之外,倒還是個很值得考慮的成親對象。”
“你也考慮過我?”不知為何,他口不擇言一般問了這麽一句。
問完之後又馬上板回臉。
“考慮過啊,”春山幹脆頭枕在胳膊上,額頭就在他下巴外一拳的地方,眼睛眯起來,緩緩地道,“可是一直沒有機會見到你,不能向你表達我深深的愛慕之情。”
飲玉皺眉,站起身來,一甩衣袖,“信口雌黃。”
春山也跟着站起身,抱着雙臂靠在床頭,看了看床上的少女,又笑嘻嘻地看了看面色難看的飲玉,聳聳肩道:“我以為你喜歡聽。”
她見飲玉不說話,似乎覺得自己的玩笑開得大了些,便也斂了笑,一伸手,“拿來吧。”
“什麽。”
“輪回鏡不是在你這裏麽。我當年把目蓮燈藏在了那裏面,擇日不如撞日,不如現在就複活你的小情人,一解神君大人的相思之苦啊。”
等了七萬年,不就是為了這一刻麽。
但飲玉并沒有自己預想中的那般興奮,而且看着對面那女人躍躍欲試,迫不及待的樣子,心中竟然還有些不快。
春山擡手在他目前晃晃,“怎麽,太激動了?啧啧,情深至此,真是令人羨慕。七萬年,即便對神仙來說也不是一眨眼就能過去的。司命說你為了救她還和我一起入了六道輪回,看來你真是愛慘了她。”
“還記得?”他頓了頓,聲音似乎小了些,聽起來小心翼翼的,“六道輪回的事情?”
春山一攤手,“不記得。”
“你若是願意,我能讓你想起來,六道輪回的事情。”聲音更加低了。
她馬上搖頭,“不必了,既然能忘記,應該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飲玉雖然竭力忍耐,卻還是情不自禁地握起了拳頭,秀眉緊蹙。
畫橋煙樹,流水落英,七萬年時空流轉,十世六道相伴輪回。
她竟然如此地視之草芥。
是,她說的對。
既然能忘記,就不是什麽值得記住的。
但是,又是哪個傻子顫抖着捧着輪回鏡,在深夜裏,一遍一遍地看那些過去。
她是東海活了千萬年的不死龜,他是日日妄圖把她煲湯喝掉的龍宮太子。
她是徘徊在三途川的亡靈,他是面癱無情的地獄長官。
她是邙山妖媚的九尾小狐妖,他是毒舌腹黑的少年天師。
她是專吃美男子的牡丹骷髅,他是臨安城裏最水靈的小和尚。
她是女扮男裝的纨绔小王爺,他是男扮女裝暗圖謀反的丞相長子。
他愛上她六次,娶過她四次,殺了她六次。
一次一次地相遇,一次一次地相愛,再忘記,再入輪回,再相遇,再相愛……
春夜寂靜,風卷花香。
她躺在他懷中,抱着他脖子問,“相公相公,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他捏她的臉蛋,小心翼翼地吻她,“因為你是我妻子,因為……我愛你,而且好像,很久很久之前就開始愛你了……”
一時間地面陣陣顫動,桌子,書架,幔帳随着一起抖動,緊接着一陣大風平地而起,茶杯花瓶盡數摔落在地。
他死死地瞪她看,“你,你……”
“哎?”春山歪了歪頭,茫然不解其故,“我怎麽了?”
飲玉心頭一緊,一時又不知說什麽。
究竟是她的錯,還是自己的錯?
為什麽一切變成現在這般樣子。
他不能後退,只能向前走,把她逼上死路,把自己逼到絕境。
一陣靜默。
最終,他嘆了口氣,從懷中掏出輪回鏡,扔給春山,然後別過身去,冷冷地道:“春音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本座不會放過你。”
作者有話要說: 複活啦!!!
☆、小白文作者來二更
從輪回鏡中拿出來的小燈,樣子普通,光芒圓潤,像是初生的月亮。
很難想到這就是當年将魔神拂荒打入輪回的神器目蓮燈。
靜靜的傍晚,小屋中一室光華,淡淡的白光像是一層薄紗裹在床上的少女四周。
只是瞬間,就見那少女的睫毛顫了顫,緊接着便睜開的雙眼。
一雙極其普通的眸子中先是層層的茫然,旋即是一陣驚喜,聲音顫抖着,“飲玉?我,我……”
飲玉把她從床上抱起來,那一刻,春山在他眼中的确看到了驚喜。
他把她攬在懷裏,一雙大手溫柔地輕輕拍在她背上,“沒事了,一切都好了。”
春音把雙手放在眼前,然後肩膀抖着,一臉喜悅地道:“飲玉,我能看見了,我能看見了!”忽然,她從他懷中擡起頭來,眼中水汽迷朦,我見猶憐,“飲玉,我好怕,我好怕,那個女人,那個紫衣服的女人……她說我要嫁給你是癡心妄想,說不自量力的人就該死……她還燒了村子……她有一盞燈,在我面前一晃,我就看不見了……我好怕,我只是個凡人,我沒有法力,我不怕死,但我,我好怕再也見不到你……”
她一邊哭一邊語無倫次地說着,目光游移之間正好看到收了目蓮燈向門外走的春山。
春音一下子愣住,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