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外的水霧中,有一只小小的竹筏孤零零地旋轉在水心上,而竹筏旁邊的水中撲通着一個身影,手搭涼棚仔細瞧,似乎還是個女子,想必是撐船時出了意外。
“禦音,快救她!”
等再回過頭來,禦音已經用方巾把頭發包好,眼睛也恢複了眯起來的狀态,手中拿着船篙,“小姐姐,你确定你要救她?”
我一邊推搡他一邊道:“救人如救火,哪有那麽多廢話。”
“她會凫水的,我們不救她,她也能自己游水上岸。”
我再仔細看,禦音倒是沒說謊,那女子似乎在以很不優雅的姿勢向小筏子游過去,只是竹筏一蕩一蕩地飄遠,很難靠近。
一旁的禦音慢悠悠道:“小姐姐,你知道這條河叫什麽名字麽?”
我無奈地看他一眼,都什麽時候了還讨論山河地理志。
漆黑黛眉長長斜挑,“這條河水叫禍水河,紅顏亦稱禍水,從禍水裏撈一個禍水,這種事情可不是随便就做的,稍不留意,便會給自己招來禍事。”
本神女從他手中拿過竹篙,向女子落水的地方撐過去,邊撐嘴裏邊道:“你方才跳下筏子對我又是噓寒問暖,又是捶腿推拿的,也沒見你猶豫。”
禦音笑了,“小江兒是我的大禍水,怎麽着我都心甘情願,別人的事我才懶得管。”
我冷哼一聲,“貧嘴。”
争論間,竹筏已經到了那女子近前。
不是女子,是個少女。
少女拉着船篙爬上竹筏,濕噠噠的頭發下杏核眼對我們感激一笑。
本神女頓覺天雷滾滾,狗血陣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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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是從禍水河裏撈出個大禍水來。
作者有話要說: 剛才看《劉海砍樵》,我們家小喬美人真是濃妝淡抹總相宜啊~O(∩_∩)O~~~~~~~~~
☆、長生府
我心裏幽幽嘆氣,剛回到五百年前就遇到冤家一個,看來和白澤碰面的日子也不遠了。
如今之計,再把她扔回禍水河也已經晚了。
禍水河還真是名不虛傳。
只是本神女是女人啊,這樣不分性別的詛咒真的大丈夫麽?
少女上了竹筏,濕嗒嗒的身體有些瑟索,雖然她極力克制自己,但還是看得出來她很冷。
人間的春四月,吹面不寒楊柳風什麽的對濕漉漉的少女來說只能是雪上加霜。
還不等我說些客套話,譬如我們的筏子上也沒幹衣服之類的,她便拱手感激道:“多謝二位救命之恩,再生之恩,九芝此生不忘。”
等等,讓本神女順一順世間點。
那時九芝是怎麽說的來着?
我仔細回想,那日在清波宮中,“神女大人,我本是白頭山上九葉靈芝,五百年前修煉成人,以人身拜入南天帝君白澤門下,白澤帝君度我成仙……”
看來她是剛剛修煉成人不久了。
本神女英明神武的記憶力果然不容小觑。
我開心一笑,“姑娘叫九芝啊,你這是要去哪裏?”
九芝站在筏子中央,邊擰着衣服上的水邊道:“我就住在這附近的白頭山上,前些日子聽村裏人說九霄上的帝君白澤會到人間來,所以……”
“你也想尋仙?”
聲音從腳邊傳來,低頭一看,禦音正蹲在我旁邊不遠的地方拿着草葉逗狗子玩,狗子圓滾滾的身子随着他手中的草葉一跳一跳的,這種小貓兮兮的行為,它做起來真的不傷自尊?
禦音眼中看着狗子,嘴裏的話卻是問九芝,這樣不太好吧……
豔陽四月,春風窕窕。
九芝溫和一笑,“莫非二位也是尋仙?”
她穿着一套兒粉色的衣裙,發髻由于在水中的撲騰而松松垮垮的,不過不覺雜亂,反倒平添幾分嬌俏。
杏核眼,眉毛彎彎的,小巧的鼻尖,櫻桃小口一點點,笑顏如花。
也不知是她修煉成凡人之後自然而然就變成這模樣,還是像畫皮一樣可以自己選擇?
不過說實話,本神女還真是很難把她和那個險些一鐮刀砍死我的女子聯系起來,五百年前的九芝雖然和五百年後的她一樣清冷倔強,但待人接物中卻還盡量保持着溫和謙遜,不卑不亢。
我點點頭,“是,我們也是去尋仙的,我叫……”
“我叫禦音,今年十五,”話頭被禦音截斷,同時一只不安分的爪子落在本神女的肩頭,還重重地向他那側攬了兩下,“這是我阿姐,你可以叫她小江兒姐姐。”
我側頭望過去,禦音立在我身邊,在春風中眯起細長雙眼。
“小江兒姐姐,小音兒哥哥。”九芝的聲音很溫柔。
禦音揮揮手,眼睛彎彎的,“不用叫我哥哥,不太習慣。”
九芝的小臉有些尴尬,“那,小音?”
“叫禦音就好。”他語氣笑笑的,卻沒有商量的餘地。
少女微微一怔,看看我,眼睛裏帶着某種征詢的味道。
這丫頭雖然五百年後的種種行為,本神女都不太滿意,但現在畢竟是五百年前,此一時彼一時,雖說沒想去親近她,但禦音這小子,小小年紀就這麽不會說話,以後怎麽找媳婦,既然他叫我姐,那本神女這個便宜老姐也得替他想想才是。
打定主意,我忙解釋道:“九芝別誤會,我也叫他禦音的,”說着,我拍拍他的頭,“這孩子正值青春,說話總是刺兒刺兒的,別理他。”
禦音從本神女的魔掌下晃出腦袋,又蹲下去抓起狗子的兩條兒前腿撲蝴蝶玩兒去了。
九芝寬容一笑,“我今年十六,比禦音年長,論起輩份來也是姐姐了。”話裏話就是我是長輩,不會計較的。
我心裏暗道可惜,這麽進退有禮的好妹子,怎麽過了五百年就變成油鹽不進的小頑固,心中這麽想,嘴上卻打着哈哈,“話說你怎麽會落水呢?”
九芝羞赧一笑,“我不太會撐筏子。”
“既然這樣,那不如同路吧,多個夥伴也多個照應。”
其實,本神女是這樣想的,既然五百年前她以人身拜入白澤門下,那說明我們跟着她也就一定能遇到白澤。
這麽自然且毫無敵意的邀請背後隐藏着怎樣的重重心機,剛剛化成人形的植物自然無法揣摩到。
哈哈,本神女心機缜密得真是無可挑剔啊。
禦音也沒反對,從懷裏掏出一個紅色毛線團逗狗子玩。
“……”
這貨,果然沒有作為一只高貴犬類的自覺。
在九芝筏子上拿到她的包袱之後,我們兄弟姐妹一行三人便開始了不亦樂乎的尋仙道路。英明神武,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本神女負責撐筏,九芝站在筏子上看景色,禦音則坐在小凳上和小桃紅玩耍,我們各幹各的,其樂融融。
忽然,山間岚煙中出現一座城池,城牆高高低低的依山勢綿延,雲霧缭繞,青煙袅袅,一眼望不到頭。城池中有數百上千座宮殿,琉璃飛檐,倒插蒼穹,呼吸日月,另有阡陌相交,酒舍客棧,東籬田園,人影交錯,往來如織,真真是應了那句話,水上有仙山,缥缈雲海間。
莫非這就是滄琅?
只是再仔細看去的話,整座城池都仿佛是在雲間水上,飄飄渺渺,且随着岚煙不斷變化着。
我收回手中的竹篙,望着這片突如其來的人間仙境,“這是滄琅?”
“是海市。”坐在小竹凳上的禦音嘴裏叼着樹葉不緊不慢地道。
我正想仔細詢問,筏子中心的九芝卻激動地叫了起來,“我知道了!這是長生府,是長生府!”
九芝向來鎮定,能讓她這麽情緒波動的地方想必十分特別,“長生府?哪個神仙的府邸麽?”
九芝搖搖頭,“傳說中長生府和小葵山差不多,小葵山連接的是人魔兩界,長生府則是人仙兩界的連接處,”看得出她極力壓制着心中的興奮,但還是語氣顫抖,連小臉蛋都泛着淺淺的桃花色,雙目滿是憧憬,欣喜之情昭然若揭,“距亂世煙火七百裏,距人間紅塵七百裏,飲玉長生府。”
“喔,這麽說,那這長生府也在這附近?”要不然也不會把幻象折射到這雲海山水間來。
九芝雙眼癡迷地望着不斷變換的建築,“不,長生府已經不在了。”
“此話怎樣?”
聽我這樣問,她才轉頭認真地看我,似乎很詫異,“姐姐不知飲玉長生府的傳說?”
我搖搖頭。
“那,”九芝的眼睛瞪得圓溜溜的,“上古飲玉真神和凡間女子驚天地泣鬼神,令天地動容,山川變色,海水倒流的仙凡之戀,姐姐也不知?”
我又迷茫地搖搖頭。
九芝馬上換上了一副興致勃勃要給我大講傳說故事的表情,看來面對豔史□□,無論哪種女孩子都很感興趣。
仙人兩界不通婚。
朱雀紀之前是白虎紀,白虎紀再向前數就是上古,敢情我還有這樣一位敢愛敢恨,不墨守陳規并勇于實踐的前輩。
此時濃雲漸漸散去,一座浩大的城池赫然懸在雲水天地間,城門大開,我明明沒撐篙,小筏卻逆流而上,直進城門。
城內杏花春雨,白牆灰瓦,巷中人過如煙,言笑晏晏。
距亂世煙火七百裏,距人間紅塵七百裏,飲玉長生府。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菌這麽勤勞的更新,真的不收藏麽(星星眼)~
作者菌想爬個頻道月榜~
現在是39位,到20之內就能上月榜啦~
所以,所以表霸王人家嘛~潛水的小夥伴們撒個花也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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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畫卷
對于九芝的問題,本神女只好道:“我們家鄉那兒不太相信鬼神之說,所以知道的也少。”
春歸正是三月暮,夜傍聽雨到天明。小筏行在石板路上,但我知道我們還在水中,四周一切都是海市幻象,即便如此,還是不禁感嘆這幻象的真實。
興許是聽了一夜的春雨,這座城池裏彌漫着濕潤、清甜、靜谧的氣息。新舊不一的雨傘下,是人們喜氣洋洋的臉。
好一幅春風畫卷。
“原來如此,”九芝點點頭,看着穿行而過的人們,嘴中慢慢道,“傳說中,白虎紀有四位真神,其中有位飲玉真神,他是白虎紀四真神之首,也是上古混沌神的後裔,因為他生在上古,所以比起白虎紀真神來,人們一般稱他為上古真神。在白虎紀,除了魔神拂荒還能與他對峙之外,連天帝都不是他的對手。不過比起九霄,這位真神大人更喜歡人間,所以在幾千歲時就離開九霄,在人間和九天之間建了這座長生府,以禍水河與人界相通,所以說呢,那時候我們這樣的凡人和天上的仙人還是可以自由自在的交流的。”
我點點頭,原來神仙和凡人也有如此和諧的一段歲月。
小筏子融進熙熙攘攘的人群,有雲裳的仙人,也有短褂的凡人,他們似乎看不見我們,卻又約定一般不靠近竹筏。拱橋彎彎,岸邊垂柳拂水面,搖着烏篷船的少女對着岸上年輕的賣貨郎眉眼彎彎。
我攤開手掌,細細的雨絲居然那麽真實地在掌心滾成小小的水滴,“這麽好的地方後來為什麽沒了?”
“這就不清楚了,”喧嚣聲中,九芝順手接下一片桃花,放在眼前,又輕輕吹開,“傳說裏也沒有詳細的說法,只說後來飲玉真神和長生府附近村莊中的一個凡人女子相愛了,但在成婚的前一夜,那女子死在另一位真神的法器下,她死去之後不久,長生府也毀在一場天火之中,從此仙凡兩界再無相接。”
本神女搖搖頭,看來跨界的愛情注定沒有好結果,“那個真神呢?”既然有位這麽厲害的真神,為什麽我在天界的這些日子都沒人提起過。
嫩綠的垂柳在細密的雨水裏顯得微黃,桃花瓣落在地上被路過的車輪碾壓成泥,不是粉紅的,而是血一般的殷紅,觸目驚心。
“他死了。”
是誰?聲音如此陌生荒涼。
我心頭一顫,回頭望去,禦音撐着一把十六骨油紙傘站在我身邊,遮住了落在本神女身上愈來愈密的水珠。
他依舊是一臉笑容,眉毛不皺,嘴角不挑,微微眨眨眼都不。
我奇怪他手中的傘,方才并不見小筏子上有,“你這傘從哪兒來的?”
他指指筏後的雨傘鋪子,溫文淺笑,笑得天真,笑得戲谑,“從那上邊拿的。”
九芝口中稱奇,快步走到筏尾,伸手向那攤頭一抓,竟也從幻象中抓來一把傘。
這海市幻境虛虛實實,着實奇妙。
若是這樣……我眼光掃過包子鋪,如此甚好。
她撐開傘,轉頭問禦音,“你是說飲玉真神死了?他那麽厲害,怎麽能說死就死。”
禦音又把問題抛了回來,“那你說,後來的白虎紀,朱雀紀傳說中為什麽沒有他?”白狗子被他揣在懷裏,不時探出頭來左瞧瞧右看看,雨絲一飄進傘中,它就又豎着兩只尖尖的小耳朵鑽回禦音懷中。
九芝攤攤手,“這個我怎麽知道,我只是個小小的凡人。”
正說着,身邊景色一變。
濃濃夜霧浮蕩在亭臺樓閣之間,寒月芙蕖,花色妍妍。
花樹後的小窗中搖動着燭光,有個紅袍男人手持一本書,仔細地翻看着,手指細淨硬長,我試圖看清他的相貌,但奇怪的是,小窗竟随筏子而動,窗前的紫薇又恰好遮住他的臉,花影憧憧的,怎麽都看不清。
紫薇花對紫薇郎,竟讓人忍不住遐想。
本神女站在傘下正探頭探腦間,窗中人居然開口講了一句話,“來了就進來吧。”
剎那間,我還以為他看得見我們,只是他話音剛落,一道紫影從側面牆上的小窗飛窗而入,“嘿嘿,我就知道神君大人最是慈悲為懷。”
是個少女,看樣子應該和現在的九芝差不多年紀,一身紫衣服,雖然不是什麽華貴的錦緞,但也幹淨利落,黑發用木簪別在腦後,向臉上看去,五官長相并無驚豔之處,屬于那種看過一遍絕對抛在腦後的類型。她站在書桌邊,一臉讨好地笑着。
“你……”那位被稱作神君的男人口中遲疑道。
“恩恩,我離遠點兒。”女子趕緊向後退了一小步。
這神君大人還挺有譜的。
良久之後,花搖影動,他緩緩開口,“咳咳,你……坐椅子上吧。”
本神女一愣,那凡人少女也是一臉疑惑,眼中還帶有驚喜,稍微掉書袋一點來說,就是受寵若驚。
她站在那裏手足無措,男人又道,“願意站着就站着吧,本座也只是随便說說。”聲音淡漠,但聽得出裏面有幾分戲谑,似乎強壓着笑意。
少女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坐到桌邊的一張矮凳上,“坐,坐,我馬上坐。”喜悅之情,滿滿地寫在臉上。
燭光下,少女托腮望着那個看書的男人,不知是不是光的原因,她那張還有幾顆小雀斑的臉上泛着淡淡的紅色,比方才看起來好看了許多。
她不說話,他也不說話。
舉案齊眉麽?若是換作本神女早膩歪着找樂子去了。
少女看樣子似乎很想和神君搭話,但總是欲言又止,又過了許久,她才讪讪道:“神君大人,您這是看什麽書呢?”
男人也沒回答,只是把書半合起來将封面給她看。
那少女伸脖子仔細看了看,嘴裏念叨着:“草山工口生?”
九芝歪頭問我,“姐姐,什麽叫工口?”
“工口嘛,也許和嘴有關?”我說着,仔細瞧了瞧那書頁,哪裏是什麽草山工口生,“她看錯了,是葵山紅葉生。”
男人道:“這是葵山紅葉生所著的《珍珠樓》。”
少女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音兒不識字,讓神君大人見笑了。”
“這書我知道。”九芝目光晶亮,語氣興奮,像是找到了寶。
“很有名?”又是我不知道的,慚愧慚愧。
“姐姐,你又不知道了吧,這是很久很久之前流行的小說,講一個俠士的故事,雖然有名,不過不入流,名門世族家的公子都是偷着看的。沒想到神君也喜歡看這東西。”
她剛說完,只見男子放下手中書冊,起身走到書架旁信手抽出一本書遞給少女,口中說,“這本《千字文》,你拿回去看吧。上面的字你都識得之後,看書就不難了。”
《千字文》?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餘成歲,律呂調陽?
啊哈,本神女居然會背?英明神武可見一斑。
少女接過書,翻開書頁,猶豫道:“可我……”
“有不懂的地方可以來問本座。”嗓音醇厚,聲調低柔。
窗外起了風,紛紛揚揚的梨花如雪一般飄落。
神君大人衣袍迤逦推門而去。
這次我看清了,竟是一頭紅發。
少女抱着書,先是一愣,旋即咯咯笑起來,如果剛才是受寵若驚,那現在的表情可謂是歡喜若狂,她緊緊抱着那本《千字文》,仰頭望着天花板,原地轉了好幾個圈兒,邊轉邊自言自語,“太好了,我以後可以再來了!太好啦!”
連說了幾聲太好了之後,她起身一躍,又從來時的小窗跳出去了。
這孩子,有門不走。
九芝咂咂嘴,“這兩個人是怎麽回事,感覺怪怪的。”
“想必是對有情人吧。”我道。
“奇怪了,我怎麽看怎麽覺得他們不相配,”九芝的表情看起來很不相信我的話,“且不說一個是仙,一個是凡,就是性格,也是南轅北轍,東陌西阡。姐姐你看那個神君,冷漠高傲又固執,像是一把玄鐵劍,而那個女子,說話溫吞,舉止謙卑,感覺是又蠢又笨,就像,就像是一塊麻布。玄鐵劍遇上麻布,不是一割就破,怎麽會有好結果。”
“我倒是覺得未必,麻布多裹上幾層,幾百層不夠就幾千層,千層不夠就萬萬層,萬萬層不夠就萬萬萬萬層,總有他玄鐵劍掙不出的那個時候。”這個時候,得拿出長輩的态度,本神女畢竟是成過親的人,情情愛愛的事情當然比她這個黃毛丫頭明白。
“喔,”九芝轉了轉手中傘,杏核眼叽裏咕嚕地随着傘骨轉,“姐姐的意思是以柔克剛,百煉鋼化成繞指柔。”
本神女鄭重地點點頭,“所謂死纏爛打,死豬不怕開水燙就是這個道理了。”
“我懂了,”她若有所思地道,“雖然那個少女的面容不夠俊俏,聲音不夠嬌媚,身材不夠玲珑,學識基本上沒有,也不像是來自什麽大富大貴之家,但她寬厚良善,溫柔體貼,再加上一雙柔情似水的眼睛和和煦如春風的笑臉,時間久了,縱使是脾氣古怪高高在上的神君大人也自然是手到擒來。”
似乎是這麽個道理,但又似乎有什麽不對。
思來想去也沒想出是什麽問題,我只好說:“那位神君一個人也無趣,有人陪伴倒也不錯。”
九芝轉到我面前,語氣突然變得很是虔誠,“這就是情愛?”
“這個……”問題似乎突然上升到了本神女難以一言以蔽之的程度。
九芝繼續追問,“可是所謂的愛不應該是兩個人都愛對方麽,靠死纏爛打得來的愛還是愛麽?不是因為缺乏陪伴而産生的依賴?這樣卑微的愛兩個人會幸福麽?”
“這個……”要給植物講什麽是愛,看來比我想像得要難得多,“禦音,你怎麽看?”
紫薇花簌簌而下,妍妍天地間。
我本想把問題扔給禦音,與他眸光相對的剎那卻不由心頭一動,本神女愣怔當場。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啦啦啦
那個凡間女子,其實她不是……
☆、骸骨城
禦音望着那少女消失的窗口,雙眸血紅,不見笑容,就和那夜九芝要殺我時一樣。
不,還不一樣,形容九芝可以說是殺紅了眼,但他卻像是着了魔,仿佛随時都能讓所到之處起一座骸骨之城。
我連忙拍上禦音的肩頭,同時身子轉到他面前,大聲叫他:“禦音,禦音!你怎麽了,快看看姐姐!”
無論我怎樣叫,禦音只是看着少女離開的窗戶,眼睛都不眨一下,周身上下騰起層層殺氣。
九芝也舉傘過來問,“姐姐,怎麽了?”
我回望了一眼花色妍麗的紫薇花,“這海市有古怪,禦音他像是被什麽攝走了心魂,你看,眼睛都紅了。”
“我想起來了,”九芝一拍額頭,“方才那神君是紅頭發,而傳說中的飲玉真神也是紅發,那麽他們很有可能就是一個人,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個凡人女子就應該是後來他慘死的未婚妻,”說到這兒,她面色嚴肅起來,“說不定這海市就是飲玉真神的怨氣幻化而成的,姐姐,咱們還是盡快離開的好。”
我正想贊同,忽然周圍景色大變,人們臉上的笑容不在,一張張陌生的臉孔神情木然地看着我們,雨也停了,停在半空中,所有的一切被凝固了一般。
與此同時詭異的聲音從城池深處傳來,像是困在牢籠裏的野獸在拼命掙紮,又像是地獄中的餓鬼撕咬着墜入深淵的路人,那是一種牙齒和骨骼互相碰撞的聲響,那是一種肉體被碾碎的聲響,那是一種昭告着你們再也出不去的聲音。
本神女心中暗道不好,連忙撿起筏子上的船篙,另外囑咐九芝,“九芝,你抓好禦音,我們要馬上離開。”
九芝點頭,伸手抓住禦音的胳膊,像一個姐姐的樣子。
禦音任憑她抓着,眼睛紅紅的盯着落在後頭的小窗看,萬般留戀,不知是為了房子,神君,還是那不愛走門的少女。
白狗子也像是嗅到了不安的氣息,乖乖地縮回到他的懷中,只露出兩個耳朵尖兒。
我穩穩地撐筏,一篙又一篙,盡量穩住心神。
那聲音兀然又停止了,四周很安靜,連船篙入水的聲音都沒有。
忽地,城中的人們開始身形扭曲起來,落在地上的影子一個個都是尖尖嘴,長耳朵,粗尾巴,嘴角還向下留着什麽東西,一滴一滴的,不只是口水還是什麽。
霧氣四下而起,一眼望不到盡頭。
九芝扯着禦音湊到我跟前,小聲道:“姐姐,我怕。”
作為三人中唯一的長輩,還是神志清醒的長輩,一定要控制好輕松愉快的氣氛,我裝腔作勢道:“怕什麽,景色這麽好,就當是游山玩水了,可惜沒有筆墨,要不然還可以執筆平宣,把這長生府潑墨入畫,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長生飲玉,如笑春山……”
“真好,”禦音忽然望向我,眼中猩紅盡褪,吶吶地站在那裏像個被夫子誇獎的孩子,“執筆平宣,潑墨入畫。長生飲玉,如笑春山。”
“小音,”我慌忙去拉他的手,“你好了?你不知道,方才你就像是被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上身了一樣,把我和九芝吓個半死,眼睛紅得和滴……”一下子不知道怎麽形容才好,又怕吓到他,吞吞吐吐間,手腕被反扣起來。
“是這樣子麽?”他拉着我的手,嘴角邊噙着一絲狡黠的笑意。
“是,就是現在,現在……”
紅色,又是那種紅。
本神女的笑容僵硬在臉上,背脊被冰凍了一般。
花木,草樹,房子全都不見了。連那些如鬼魅一般的尖嘴,長腿,粗尾的東西都一溜煙倉惶地跑掉了,似乎是有什麽更可怕的東西在威脅它們一樣。
只剩下光滑如鏡的水面和倒影在上面的紅月亮。
忽然降臨的黑夜中,有什麽東西随風綻開在水面上。
玉色花苞,花瓣緩緩綻放而開,玉色漸變成粉色,粉色又化成紅色,最後成了通透的墨色,一花千葉,每一片花瓣都鑲着金邊,花瓣的脈絡上有隐隐的紅色,像是人的血管,靜靜地流淌在皮膚之下。
這種花,我認得。
陰玉說這是他家鄉的花。
鬼面牡丹。
九芝驚愕地松開手,同時把我被禦音扣着的腕子拉出來,步伐慌亂地扯着我退到筏尾。
禦音的頭巾不知何時被風吹落在湖面,錦緞般的紅發全披散在肩背上,臉龐雪白,雙目赤紅,幽幽發亮,嘴裏默默叨念着,“執筆平宣,長生飲玉,潑墨入畫,如笑春山,如笑春山,春山,春山……”
九芝湊到我耳邊,低聲道:“姐姐,禦音他恐怕是入魔了。”
入魔?
魔道也是這麽随随便便就入得了的麽?
同在海市中,為什麽我和九芝都好好的……
魔由心生。
想必是本神女英明神武定力強,九芝是草木,又剛剛化成人,心中沒什麽雜念。
那禦音呢?
他入魔的契機是什麽?
莫非,莫非……
莫非是因為他太年輕,青春萌動,定力不強?
“阿姐,我好冷,抱抱我好麽?”血瞳中是濃重血腥味,他說着,緩步向前走來,赤紅發和血紅衣一起飛揚。。
我下意識地向後退,腳下一空,這才發現,已無退路。
猛然間,虛空中刮起一陣陰風,風中飛沙走石,厲鬼嚎哭般呼嘯不去,與此同時那詭異的聲音再次從風中隐隐約約傳來,我捂住胸口,胸膛在劇烈地起伏,随着禦音的走進,我越來越喘不過氣來,心仿佛已經到了喉頭,下一瞬就要躍出來一樣。九芝的情況也很糟,她半跪在我身邊,臉色蒼白如紙,嬌小的身軀不停顫抖。
眼看着禦音就站在我三步遠之外。
一道淡紅的光芒忽從我胸前射出,在我和禦音之間形成一道屏障,他只得停住。
我低頭一看,是鳳冉給我的留音石,正閃着溫潤的紅光,在黑暗中看起來是那樣的溫暖。
禦音皺了皺眉,伸手在結界上點了一下。
只是這麽輕輕一點,結界便碎成了渣渣。
難道說入魔還會讓個普通的凡人擁有瞬間破壞九霄帝君結界的法力……
我的心徹底涼了下去。
水面上的牡丹花幽幽地飄着,嘶地一聲,微小的火苗從一朵牡丹的最下層花瓣開始騰起來,火焰越來越旺,然後整個水面上的牡丹都開始燃燒,金粉被吹上天,黑暗中閃閃爍爍。
禦音停在三步之外,伸手笑笑道:“阿姐,過來。”
九芝連忙拽住我的大腿,“姐姐,別過去,他已經不是你弟弟了。”
話音方落,只見禦音手指一動,九芝慘叫一聲墜入河中,所堕之處,不見水花,像是被海市吸進去一般。
“禦音!你瘋了!”我想動卻發現腿腳僵直,似是被定在原地。
一臉無辜的少年來到我面前,手指堪堪觸到臉頰,“阿姐,你流血了。”
想必是方才飛沙走石間被劃破了。
比起小白蓮一樣的臉,我更喜歡現在這張,可惜又被劃破了。
禦音呆呆地将手指放在眼前看,指尖上還沾着我的血,然後,他把手指送到口中,看着我,津津有味地吸吮起來。
我張口結舌,腹中翻江倒海。
半饷,他抽出手指,甜甜一笑,“甜的。”
本神女還沒來得及吐一吐,禦音就把我攬進懷中,一手扣着腰,一手托在我的後腦,兔子眼一瞬不瞬,專心致志地看着我。
等等,這怎麽個情形。
這種……呦,你看起來一定很好吃的神情是怎麽回事!
老子不是吮指雞。
還不等我扭頭,他就低頭吻上了本神女的臉頰。
不是吻,是舔。
冰涼的舌尖擦過傷口,酥酥麻麻間帶着絲絲疼痛。
他一路認真地舔下去,舔到脖子,然後從舔又變成貪婪地吸吮。
有割肉供母,還沒聽過以血飼弟。
況且,小家夥,我不是你親姐啊!
你這般自來熟算哪般!
為避免被吸成仙幹,我只好對着他皓白的脖頸狠狠地咬下去。
雖然沒出血,但這一下後,本神女脖子上的動作明顯停了下來。
卻也只是一剎那,旋即他又更深地俯在我肩頭,順便還扯開了本神女的衣領。
我只好磨磨牙,和本神女比咬人麽?
你是不知道本神女的真身。
這一口下去,血出來了。
說實話,味道不怎麽樣。
禦音怔怔地擡起頭,眸光迷離,“疼。你不是她。”
莫名其妙。
“對,我不是她。”
他愣了愣,旋即又依然固執地問,“你當真不是她?”
我搖搖頭,看着他血紅色的眸子,一字一句地重複道:“對,我不是她。”
無論他口中的她是誰,我都不可能是,也不想是。
“你騙我。”他指甲陷進肉裏,用力之大,手掌似是被戳出四個血洞。
雖然心疼,但也只能無奈地搖頭。
“你騙我,”少年垂下眼睛,咬着嘴唇道,“《珍珠樓》的最後一句,你分明記得。”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更新~啦啦啦~
看在作者菌這麽勤勞更新的份上,收藏什麽的不來一發麽~~~
開學真是一個憂傷的話題……
時間啊,它都去哪裏了……
☆、不鹹山
身體再次有知覺時,第一感覺就是疼。
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小房中,身下的床很軟,身上的被子還有淡淡的香氣。
四周十分安靜,只有樹枝被風吹打敲在窗紙上的聲音。
我動動手指,咳了兩聲,正想撐着床板坐起來,忽然有人推門而入,是個漂亮的小姑娘,衣着打扮和我清波宮中的仙娥差不多。
本神女心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