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你……你……”程文氣的渾身顫抖,指着程風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
“風兒, 你糊塗了啊!”錢茹終于忍不住, 站起身來,“你怎麽能娶那樣的女子為妻, 你若娶了他,別說是你, 就是咱們整個程府的名聲也都敗壞了啊!”
程風緊握雙拳,背脊挺的筆直, 明顯在抗拒他們所言。
“待我從仲江回來, 自會求三皇子給她一個自由身!”程風一字一句, 無比堅定。
“滾出去,你給我滾出去, ”程文氣的嘴唇發抖,身形一抖, 險些支撐不住, 退到椅子上, “你若是一意孤行, 不許你再進程家門,你也不再是程家子孫!”
“爹!”程風見程文這次生氣不同以往, 知道已經是氣極,卻又不想就此放棄靜嬈,“爹您別生氣,靜嬈真的是……”
“出去!”程文閉上雙眼,擡手指着外面, 不想再聽他多說一個字。
錢茹生怕這父子倆再起沖突,萬一程風真的出去,跑去趙靜嬈那裏,那還了得?
于是出來中和:“風兒,你先回房,別在這裏氣你爹了。”
程風雖然固執,也了解程文這樣生氣也是情有可原,也就聽了錢茹的話退了出去。
一出門,便看見羅桐,羅桐沒來得及躲開,被他撞了個正着。
“表哥……”羅桐有些心虛,面色微紅,畢竟在這裏偷聽不是有意為之,眼下又被撞見,生出窘迫來。
“身子好些了吧。”程風并沒有怪罪她的意思,反正此事他也不覺得有什麽丢人,聽了也便聽了。
羅桐見程風似乎沒有生氣的意思,反而情緒一如既往的溫和,心上稍稍松下:“多謝表哥,已經好多了,今日特意炖了湯過來。”
“好,”程風點頭,“你進去吧。”
說罷,朝自己房間走去,羅桐還想勸些什麽,還來不及開口,他便離開了,想說的話也就生生咽下,雖有些不甘,可想到自己身份,還是少說話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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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茵整整燒了三日才清醒過來,眼下鄭寒問因剿匪而犧牲的事情已經傳遍了京城,三皇子為他風光大葬,除了少許人,鮮有人知道那是一個衣冠冢,一想到屍體都面目全非殘缺不全,程茵的心就像被剜了一樣生疼。
得知這個消息時候的異樣平靜,原來是在蓄力,只等今日急火攻心,一病不起。
可是無人知曉她是為了什麽病了,無人知她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
程茵倚靠在軟枕上,臉如石灰,手裏一直攥着那只桃木簪子,今日燒是退了,可整個人還是無精打采的。
“這兩天府裏出了什麽事了?”程茵嗓子幹啞疼痛,像撕裂了一樣難聽破音。
“二少爺喜歡上一個青樓女子,老爺和夫人知道了。”素蓮說着。
程茵頭朝後仰去,心想着父親母親果然都知道了,不用多問也能想到,父親定然大發雷霆。
“您病時候,三皇子親自來過一趟,還送了許多藥材來。”說到此,素蓮臉上挂着一抹興奮,“看的出來,三皇子很關心您呢。”
程茵閉口不言,嗓子疼得厲害。
“給我更衣,我想去院子裏轉轉。”程茵說着,坐起身來,才站起,便覺着眼前一陣眩暈。
“小姐,您燒才退,再歇歇吧,外面天冷。”
素蓮将她扶住。
程茵搖頭,稍微緩了一下頭腦才清醒過來:“去,給我拿衣裳過來。”
見她依舊堅持,素蓮也不敢違拗,将她捂了個嚴實,才陪着她出房門。
程茵外面披了個鬥篷,來到院中,此時已經入了淺冬,幹冷風硬。
風一吹過,院中落葉又分然落下三層,原本挂在樹上的那只花環色褪的已經分辨不出本來顏色,放眼望去幾乎分辨不出與枯枝敗葉有何區別。
“你好些了嗎?”程茵沒有留意到,三皇子何時出現在回廊拐角處,這會兒正站在不遠處望着她。
程茵萬萬沒想到居然他會來,側頭看過去,只一眼就讓三皇子愣住。
原本星亮的眸子黯淡無光,臉色蒼白,嘴唇也挂着一層霜白。
三皇子大步過去:“前兩日我來看過你,你正病着,今日總算見着了。”
程茵整個人愣愣的,忘了起來請安,他也不介意,反而目光柔和,像是在看一件精美的瓷器。
他喜歡程茵,從第一次見他便喜歡,從沒想過掩飾。
“三皇子……”程茵白唇微動,嗓子沙啞說話費力,才一出口便皺了眉心,因為嗓子疼。
見她病成這樣,三皇子一陣心疼,忙走過去:“既然如此你便不要說話了,傷嗓子。”
說着,坐到她身側來:“我聽說程大人因為程風去仲江的事而發火,我今日特意來解釋一下。”
說是解釋,實則是為了助程風一臂之力,眼下鄭寒問慘死,大家都恨不得裝病躲在家裏,生怕去仲江的差事落到他們頭上。
如今程風好不容易願意前往,他當然不願意被程文絆住腳。
說到底,更多的,他是想來見見程茵。
所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現在滿腦子都是程茵的音容笑貌。
程茵不說話,目光重新回到樹上的花環上,她改變不了什麽,不能阻攔二哥去仲江,也不能阻攔二哥心屬趙靜嬈。
連……再見他一面也做不到了……
“母後這兩日與我說起要為我選妻的事了,”三皇子話鋒一轉,“她問我,有沒有哪家心儀的女子……”
程茵沒有聽清他的話,目光放空,幹巴巴的眨巴了兩下眼睛。
見她沒有動靜,三皇子不免有些失望,稍後又言:“我說,我心儀的女子姓程,名茵。”
程茵聽了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反而是素蓮眼睛睜的比核桃大,心想着,這三皇子也太直接了些。
程茵的異常平靜,讓三皇子心冷了一陣,她沒有任何神色上的異動,這出乎他的意料。
***
錢茹覺得,她不能不做些什麽了,這日,她以程風的名義将靜嬈約到了一家清幽的茶樓。
她自然是不可能親自去群芳樓那種地方的,以她的身份原本也是不适與趙靜嬈見面,可為了自己兒子,她不得已為之。
靜嬈甚少出門,可聽聞是程風相約想都沒想便來了。
精心裝扮了一下,只身到此,只是沒想到,等了一會兒,來的不是程風,而是錢茹。
錢茹面色凝重,從門外進來,上下打量面前趙靜嬈,面色微微緩和:“想必這位就是靜嬈姑娘了。”
靜嬈緩緩起身:“您是……”
“我是程風的母親。”錢茹朝身後兩個婢女道,“你們先出去侯着,我有事和靜嬈姑娘談。”
婢女聞言,安靜退出門去。
眼下屋裏只剩下兩個人。
靜嬈聰慧,略微思忖便知她的來意,心微冷,雖然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卻沒想到這樣快。
“靜嬈見過夫人。”靜嬈恭敬請安,細長的脖頸線條柔美。
“靜嬈姑娘氣質不凡,清麗無雙,怪不得能讓風兒一往情深,”錢茹嘆了口氣,“聽說,你曾經也是大戶出身,奈何家道中落才淪落到群芳樓,說來世事無常,都是命運作怪。”
靜嬈沉默,知道錢茹接下來要說什麽,這些都是鋪墊而已,也不多言,只等着她的下文。
“風兒要去仲江,急于立功,為了用功績給你換一個自由身,此事你可知曉?”
靜嬈點頭,直言不諱:“他确實這樣說過。”
“靜嬈姑娘可否告訴我,你是只想脫離群芳樓還是對風兒有真心?”
“他待我很好,我感激……”靜嬈這樣說着,其實是沒有勇氣告訴錢茹自己的真心,因為自己的身份,哪裏配說真心這兩個字。
“你若真是為他好,便不應該讓他做這樣的事,去仲江,可謂九死一生……”錢茹說到此,愁容漸顯。
“夫人難道以為,程風去仲江只是為了我嗎,”靜嬈搖頭,“其實并非如此,即便沒有我,他也會去仲江的,能有一番作為,是他的夢,他的胸懷。”
“雖然如此,可畢竟因為你,才讓他更加堅定了去仲江的想法,”錢茹長嘆,“有些事,年輕氣盛可以理解,可活到了我這把年紀,沒什麽比子女的平安喜樂更重要的事了,今日我來,就是想讓靜嬈姑娘與他斷了,畢竟你們兩個不會有結果的。”
“就算你脫離了妓籍,可過往不會抹滅,你可願意你的夫君一輩子都被人恥笑?”
一字一句都敲打在靜嬈的心頭,可她無法辯駁,因為錢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對的。
曾經她是高門貴女又能怎樣,如今她連蝼蟻都不如。
“我不會讓他被人恥笑的,夫人的擔憂,也不會成真,”靜嬈眼圈微紅,擡起頭來對上錢茹的目光,不卑不亢,“不過,夫人,你若不讓他做自己想做的事,他真的會開心嗎?他志向遠大,明明是個可以翺翔天際的雄鷹,為何您一定要将他養成籠中鳥呢?”
錢茹一時語塞,對面的趙靜嬈與她想象的風塵女子并不相同,言談舉止也得體,開始來時的敵意漸漸沉沒下去,轉而成了語重心長:“若是有朝一日你有了子女,自然會明白我今日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