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這夢一來,程茵就全然沒了困意, 幹躺在床上, 天亮時才稍稍眯了會兒。
程茵躲在府裏裝病,日子平靜無波的過了幾天。
這日一早程文黑着一張臉從宮裏回來, 滿府的找尋程風,他卻不在, 既然不在,便尋了程茵過來。
錢茹見他情緒不對, 于是問道:“這是怎麽了, 今天風兒可沒惹你, 你又拉着個臉做什麽?”
“爹,你找我。”程茵才進了正堂, 就見程文連朝服都沒換下,臉色不善。
“你哥呢?”程文問。
程茵搖頭:“沒在府裏嗎, 那我就不知道了, 一早我也沒見他。”
“那日你哥和三皇子說過什麽?”
程茵一怔, 既然這樣問, 定然是已經知道了程風要去仲江的事。
“沒聽他們說過什麽。”程茵低頭下去,不敢看程文的眼睛。
自己女兒是個什麽性子他自然明白, 從小這兩個有什麽事都是互相為彼此瞞着,問也是白問。
想到此,程文微嘆了口氣。
“老爺,究竟怎麽了?”錢茹以為程風又在外面惹了什麽事,不免有些心焦。
“這個兔崽子……”程文長袖一甩, 無奈至極,“三皇子今日在朝上與皇上提議,派咱們程風去仲江。”
“什麽!”錢茹一怔,這消息突然,讓她一時之間有些接受不住。這一直是她最怕的事,一直不讓程風出頭露面,能躲則躲,如今還是挂在頭上了。
“我思來想去,三皇子從前也算顧及我這張老臉,不會這樣貿然果決,這回突然下了令,除非是那個兔崽子求來的。”程文一陣心絞痛,臉色氣的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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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茵杵在那裏一言不發,不知道該如何勸慰父親,此時她也沒臉開口,在這件事上,她與幫兇無異。
“茵茵,你先回房吧。”錢茹見着程茵的緊張,也不願意她多想,因此先讓她離開。
程茵老實回房,在回廊的拐角處碰上了程風。
“二哥,你一早去哪兒了?爹知道三皇子派你去仲江的事了,正生着氣呢。”程茵将程風拉至一旁,低聲說道。
程風一臉菜色,對此事毫不關心,嘴唇抿了兩下才言:“仲江傳來消息,鄭兄弟他……死了……”
這句話一時之間讓程茵沒有反應過來,更沒有往鄭寒問身上套,甚至還回想了下他口中的鄭兄弟是哪位。
“哪個鄭兄弟……”程茵心口一沉,她自然明白他口中的鄭兄弟是誰,可還是希望程風給的答案是不同的。
“鄭寒問,鄭世子……”程風雙手捏拳,牙關緊咬,腮骨因用力咬合而微微動起。
程茵得了這個消息肩膀垂下,喉嚨裏一口氣沉到了腹腔,連帶着整個人朝後退去。
程茵的眸子放空,沉默了兩秒,這才轉目盯住程風:“什麽時候的事?”
“今晨才傳來的消息,我方才去拜見了三皇子,是他親口說的……”程風雙目灰暗,挂了一層灰塵似得,“他與一夥匪徒在深山相遇,兩方厮殺,無一活口,屍體被野獸撕咬……可以說是死無全屍……”
程茵頭腦嗡的一聲像要炸開,這樣的畫面只是聽說便覺得毛骨悚然,只微微想象一下便覺得那裏的血腥飄到了鼻腔裏,随之五內翻湧。
“怎麽會……怎麽會……”程茵連自己都不曾察覺她的聲音微微發顫,身體也抖個不停。
“就是這樣殘忍,就是這樣殘酷,我也沒想到,我也沒想到會這樣,若是我也可以去,若是我也在,或許我能幫上一點忙!”程風再也說不下去,側過身一拳打在廊柱上。
程茵聽得出,他是自責,可說到底,這與二哥有什麽關系呢。
程茵最後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房的,素蓮見她慘白着臉回來,走到門口險些被門檻絆倒,素蓮忙将她扶住。
“小姐,出什麽事了?”
程茵雙目直勾勾的,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素蓮在問她話。
她像木偶一樣僵硬的搖了搖頭:“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呆會兒。”
說罷,像丢了魂兒似的自己走向妝臺坐下,一動不動。
素蓮擔心又不敢問,只好在門口守着。
陽光透過窗棱的縫隙投進房中,灰塵在光影中跳動,程茵臉沒有一絲血色,覺着周身發冷,像是全身的血液凝固。
這個時候她在想,是不應該哭一哭,可靜坐了許久她才發現,她除了腦子有些不太靈光之外,一滴眼淚都沒有……
程茵目光鎖定妝臺下的匣子,從中取出那支鄭寒問親手雕的桃木簪子,鬼使神差的插在了發髻上。
***
程文知道程風去仲江這事上沒得商量,此時才發現他平日在背地裏究竟做些什麽這個當父親的絲毫不知,思慮再三,尋來管家讓他盯住程風平日都見哪些人,做哪些事。
臨了還特意叮囑此事不要讓程茵知道。這兄妹二人素來是穿一條褲子的,讓程茵知道了,恐怕會給程風偷偷報信。
***
程茵這兩日日夜不得合眼,手裏緊緊握住那支桃木簪子,不語不動,雙目無神。
素蓮一臉愁容來到床榻前生怕驚了她似得輕言:“小姐,您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瞧瞧?”
“你說……”程茵久未開口,聲音有些嘶啞,“人死了會托夢嗎?”
“小姐你在說什麽啊?”素蓮有些毛骨悚然,心想着這該不是撞鬼了吧。
“夢……”程茵忽然想起之前做的那個血腥的夢,直挺挺的從床上坐起來,“夢……怪不得我會做那樣的夢……”
程茵似笑非笑,雙手将簪子緊緊握在胸前,随即又躺下,面朝床榻裏,蜷縮起來,喃喃自語。
素蓮見這樣子像撞邪,耽誤不得,直接跑出去禀報夫人。
當天夜裏程茵便發了高燒,嘴裏一直說着胡話,時不時的流淚,任憑她往日隐藏的再好,病一場便什麽都藏不住了。
她心裏還是有鄭寒問的一席之地,只不過她恨他,恨的不願意承認而已。
錢茹和程文急的火燒眉毛,這病的蹊跷又突然,讓人無從下手,湯藥一碗一碗喝下去也不見好,連叫魂兒的婆子都請來了也不見動靜。
程文正為程風要去仲江的事愁悶不堪,眼下程茵又病了,更要命的是,管家帶來消息,程文平日常去的地方是群芳樓,與那裏一女子常常見面。
聽了這個消息,程文險些昏厥過去。
“此話當真?”程文得了管家的信報後臉色鐵青。
“大人,小的不敢有任何欺瞞。”
管家辦事向來嚴謹,而且府中若真想查一個人不會查不到。
“那女子花名是離人,聽說是個罪臣之女。”
“……你去将少爺叫過來。”程文絕望閉上雙眼,胸口嘆不完的氣。
以往在程文苛責程風的時候錢茹總會袒護兩句,可這次,她也再沒臉開口勸慰。
“從前只覺着這小子嗜酒如命,一心向武蔑文,好歹品行端正,”程文手掌撫向額頭,眼下已是心力交瘁,“不成想居然也會卷入那溫柔鄉裏出不來。”
“老爺,風兒定是一時糊塗,他還年輕,沒真正見過什麽女子,便被迷惑住了,不如咱們給他安排一門親事,說不定……”
“夫人啊,這個時候了,你怎麽還在說這些……”程文眼下連發火的力氣都沒了,“這樣的風兒,哪家女子嫁進來不是坑了人家……”
“爹,娘,你們找我!”程風尚且不知是為何事,面色如常大步進來。
“跪下!”程文見了他便端坐起來,大聲吼道。
程風吓了一個激靈,見程文又拉個老臉,着實想不通自己哪裏又惹了他。
好漢不吃眼前虧,他讓跪,他便跪。
錢茹眼圈兒紅了,側過身來不讓他發覺。
“離人是誰!”程文冷着臉開門見山。
程風面色一僵,略一思忖便知道此事終于兜不住了,眉頭一鎖,一不做二不休,幹脆道:“她本名趙靜嬈,是我心愛的姑娘。”
程文一聽,再也壓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抓起手邊茶盞朝程風臉上砸去。
茶湯灑了程風一身,茶盞砸在他額角,随即跌落在地,碎片飛至門外,從羅桐腳邊擦過。
羅桐整個人都緊張的糾了起來,腳步停下,側立在門外。
原本她見這兩日程文和錢茹為了程茵的病人都憔悴了不少,所以親自炖了湯給二位送來,才走到門口便聽見了這些。
眼下,她便不好露面了,只好端着托盤靜靜立在門口。
錢茹見程風額頭一道血線順着眉骨滑下,這次她強忍住沒去管他,又實在不忍心看,便又将身子側了一側,偷偷拿着帕子抹眼淚。
“你心愛的姑娘?”程文慢慢站起身來,指着他道,“你明知道她的身份還這樣執迷不悟,動了不該動的心思,你對得起程家的列祖列宗嗎?”
“爹,靜嬈不是你想的那種女子,她被她父親連累才淪落到那裏,若不是他爹犯罪,她現在也同京城中那些高門貴女一樣!”
程風跪的筆直,為靜嬈據理力争。
“可她現在不是,她現在已經落為妓籍!”
“我不管她是什麽身份,”程風雙手捏拳,低下頭一字一句的說,“我要娶她!”
聞言,門外的羅桐身形微微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