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表哥,姑母怎麽樣了?”錢茹回過神來。
“快進來吧, 娘一直念着你的名字。”說到此, 柳磊不禁哽咽。
錢茹不敢再耽擱,顧不得現在身上髒亂, 大步奔入府中。
這是程茵長這麽大第二次見姑婆,上次見還是她八歲那年, 記憶中的姑婆慈祥富态,母親和她長得很像, 那時候程茵便想, 許是母親有一日老去, 也是這般祥和模樣吧。
這次見面程茵不由嘆息,才不過幾年未見, 姑婆便瘦得脫了像,毫無光彩。
錢茹跪在床榻前, 哭得很厲害, 程茵程文也随着母親跪下, 眼中含淚。
“姑母, 我回來了,您看看我, 我是小茹啊!”錢茹淚如雨下,哭的撕心裂肺,在場之人無不動容。
老人半夢半醒之間聽見錢茹喚着她,緩緩的睜開眼,眼前視線由模糊漸漸清晰, 看清床前跪着的,正是她從前疼愛的錢茹。
老人擡起幹枯的手,顫顫巍巍的伸向錢茹,錢茹雙手握住,喚道:“姑母,你看看我,小茹回來了,帶着風兒和茵茵回來了!”
老人不言,卻字字句句聽的清楚,欣慰的點了頭。
***
若說親情可以帶來神跡,那麽他們這次便親眼所見了,大家本以為柳府老太君病的奄奄一息,許多大夫都說無力回天,沒成想錢茹一回來老太君的病情便平穩了下來,原本大家都說這是回光返照,可這麽多天下來,老太君眼見着一天比一天精神了起來。除了不能下地走動,說話用飯皆不費力,錢茹日日伺候在床前,大家都說她自小就是福星,連老太君身上的病鬼也一同驅了。
柳磊整日笑得像開了花,見母親狀态越來越好,之前備下的壽材還有堂上的白麻也都撤了,甚至大膽的找來錢茹程風和程茵商量壽宴之事。
“小茹,過幾日便是母親的七十大壽,我想給母親大辦壽宴,以做沖喜,你意下如何?”
“我與表哥是想到一處去了,”錢茹小飲了一口茶道,“人到七十古來稀,姑母又是死裏逃生,應當好好操辦才是。”
“風兒和茵茵意下如何?”柳磊轉目問向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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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受寵若驚,程風言道:“自然是聽表舅和母親的,我們兩個沒有意見。”
“我也是這樣想的,我們做小輩的,都聽表舅和母親的。”程茵附和道。
柳磊聞言,滿意點頭。
程風忽又想到什麽,于是又言:“我倒是有件事想求表舅的意見,之前我和母親還有茵茵遇難,虧得鄭世子搭救,這次借着姑婆過壽,可否也請鄭世子過來?”
柳磊聞言一拍大腿:“這是自然,這是自然,只不過我柳府雖然在塞州城也算有頭有臉,可和京城的貴人是無法相提并論的,所以不敢貿然去請,唯恐被人說自不量力,眼下你既然提了,我也就放心了。”
“那這個帖子便由我來寫吧,我與他也算有些交情。”程風直言道。
“好好,風兒,那就有勞你了!”這可真是解了柳磊的一件愁事。
程茵坐在那裏一言不發,只絞着自己手中的帕子,若有所思。
“茵茵不舒服嗎?”柳磊見她沉默不語便關切道。
程茵擡起頭來:“沒有,我只是在想,姑婆七十大壽,一定很熱鬧。”
“那是自然。”柳磊笑言。
孫亦之借口在堂外賞菊,實則裏面的話聽的一清二楚,鄭寒問也要來,他不禁多了幾分愁緒,不得不說,鄭寒問此人文武雙全,皮囊出衆,家世顯赫,自己被他一比就遜色許多,程茵這般适齡的富貴女子實再難得,他要想辦法把握住才是。
若是得了程茵,程文必定會設法給他安排個要職,這樣一來不就一步登天了?
可鄭寒問明顯和程茵有些不對勁,他萬萬不能讓鄭寒問捷足先登了才是。
想着,手上力道一重,掐下一朵菊花來。
***
鄭寒問得了從塞州發過來的帖子心下歡喜,喜的是又可以見程茵,随之又有些愁緒蒙心頭,愁的是怕程茵見了他不開心。
思慮再三,實再壓不下想見程茵的心,于是便打定了主意厚着臉皮去一次,并且偷偷下定決心,一定離程茵遠一些,不讓她有絲毫的不悅。
命嚴路準備了賀禮,掐指一算,壽宴過兩日便是程茵的生辰,從前沒送過她什麽,這次一定不能忽略了才是。
可送些什麽呢?
金銀珠寶?程茵自小便不缺這些東西,名人字畫?她也不大感興趣。
這将鄭寒問生生難住了,因此他越發的憎恨自己,相處這麽久,連程茵喜歡什麽都不知道。
負手踱步到後院,擡頭瞥見院中桃樹,腦中靈光一閃。
***
去塞州要行幾個時辰,鄭寒問寅時便起,挑三揀四換了幾身衣裳,怎麽都覺着上了身便不好看,從京城來時只簡單帶了幾身常服,想着整日剿匪哪有時間飲宴歡歌,倒不曾想過還有這樣的機緣。
如今重新做新衣也來不及了,正後悔不已,轉念想着,穿的再華麗怕是也入不了程茵的眼,花枝招展的給誰看,還不是惹人厭,想到此他便不糾結了,挑了件幹淨合體的套在了身上便出了門。
一路快馬加鞭到了塞州城已是辰時,柳府視他為上賓,專門安排了上好的酒菜為他接風洗塵。
到了這裏才知道,柳家這次打算辦三天的流水席,也是為了給老太太積福,連街上的花子也都賞了銅錢。
城中人都說,柳府是積善之家,怪不得老太太能死裏逃生。
柳磊和程家母子親陪桌上,還捎帶着孫亦之,席間柳磊對鄭寒問畢恭畢敬,錢茹更是客套,程風也和鄭寒問聊得熱火朝天,唯有程茵一直低頭吃菜,孫亦之覺得自己備受冷落,心中不悅,在一旁自斟自飲。
柳磊瞥見程茵面前的辣子雞一口沒碰,不禁勸道:“茵茵,你快嘗嘗這道辣子雞,我府上廚子做的一絕。”
程茵一怔,見着那熾熱火辣的雞塊顆顆沾着香酥的辣椒,心下便犯了難,自己是不吃辣的,見表舅一直熱情的給自己讓菜,又不好推脫……
正不知如何說,鄭寒問便想到之前程茵日日吃辣日子難挨,于是便道:“我見那雞塊色澤不錯,很想嘗嘗,不如拿我面前這道炒清筍和程茵小姐換一換如何?”
柳磊一愣,忙笑着吩咐外間的婢女:“快将兩道菜換了。”
婢女應下,麻利動手。
鄭寒問夾起一塊塞入口中,稱贊不已:“味道不錯,比我府中的廚子做的好吃多了。”
見他滿意,食辣面不改色,柳磊又言:“世子看來很喜歡吃辣?”
“是,向來很喜歡,”鄭寒問一頓,“不過現在戒了很多。”
程茵聞言夾菜的手一頓。
孫亦之冷眼瞧着,面色說不出的不自然,還不得不盡量隐藏。
“老爺,院中有新客人來了。”小厮前來禀報。
柳磊一聽便又朝鄭寒問道:“世子先行用飯,我去去就回。”
錢茹也趁機言:“世子,我也要暫時失陪一下,姑母的湯該是炖好了,我喂姑母喝下就回。”
鄭寒問輕輕點頭朝二人道:“二位請自便,不用顧慮我。”
程風盯着柳磊出門,忙湊到鄭寒問耳畔低聲道:“我表舅的地窖裏存了不少好酒,那天我看見了,這會兒趁他不在,我偷一壇子出來,咱們嘗嘗。”
說罷,又朝孫亦之招呼:“走孫公子,陪我去一趟。”
孫亦之一想,他若是随着去了,不就只剩下程茵和鄭寒問獨處,那怎麽得了,于是說道:“不就一壇子酒,怎麽還得我同行。”
程風神秘一笑:“你也太實惠,說是一壇子就一壇子,我程風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孫亦之再不情願也無法,實再沒有合理的借口,只能磨磨蹭蹭起身随着程風。
“茵茵,你就在這裏,我去去就回。”說着,摟着孫亦之肩膀便出了門。
眼下,房間裏只剩下二人,空氣驟然凝固,沉默自二人之間蔓延開來。
程茵低頭只顧吃菜,一言不發。
鄭寒問躊躇了會兒,見眼下機不可失,終于鼓足勇氣将懷中錦盒掏出打開,推到程茵面前。
程茵目光一掃,是個木雕簪子,一端雕了幾朵桃花,上面鑲嵌了兩顆珠子,看起來倒是別致。
“我記得,過兩日便是你的生辰了,”鄭寒問盯着那簪子道,“也不知送你什麽,便用桃木雕了這個,雖然我畫技不可,可雕這東西還算過得去……”
鄭寒問觑着程茵神色,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又忙補充:“我沒有旁的意思,你若不喜歡,随手丢了就好。”
程茵沒再看那簪子一眼,只輕輕一語:“多謝。”
鄭寒問心頭一喜,還想說什麽,可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只怕話多了她嫌棄自己啰嗦。
見她不收不拒,鄭寒問也不敢多言,又靜靜地吃着菜。
程茵心中說不出的滋味,因為這陣子的手忙腳亂,自己都險些忘了自己的生辰,他卻記得,是不是有些諷刺。
遲來的東西,看起來永遠都少了些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