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此時被程茵看做救星的人,是程茵的閨中好友——江依秋。
二人年紀相仿,她是諸多貴女中唯一讓程茵覺得純善不做作的姑娘,二人脾氣相投,從小到大都十分要好。
奈何後來江依秋嫁的人與鄭府不睦,二人從此便不常見面,只偶有書信來往。
想來也有幾年不見,如今卻在鎮國公府見着了,倒讓程茵念起二人小時的許多好來。
江依秋方才見到鄭寒問在前還錯愕了一陣,見着程茵就在不遠處則有意放緩了步調,生怕耽誤了程茵看鄭寒問。
沒料到程茵奔過來後便拉起自己繞到別處,江依秋邊随着程茵走着,邊用團扇遮了嘴巴低聲和程茵咬耳朵:“方才鄭寒問就在你身旁,你沒看見?”
“看見了的。”程茵老實回答,目光一閃,甚至還感受得到鄭寒問從身後投來的目光。
“今兒個是怎麽了,這般反常,”江依秋見着程茵臉上透出細汗,不知是天熱導致的,還是因為見了鄭寒問緊張,忙将團扇湊到程茵面前為她扇了扇,“平日裏巴巴的恨不得把人家放進眼珠子裏,怎的今日面對面見了倒視而不見,該不是你害羞了?”
“今時不同往日,往後你就別在我面前提他了。”程茵低着頭,只看着兩人的俏影。
江依秋定睛瞧了程茵,随即又笑道:“前陣子聽說你在家鬧絕食,恰逢我感了風寒,不敢去看你,怕你本來就虛弱再被我傳染,現下見了倒是精神的很,不過看上去又似乎變了個人似得。”
“确實變了。”程茵目光遠眺,帶着幾分釋然。
“看你老氣橫秋的,”江依秋噗嗤一陣輕笑,“不過鄭寒問是怎麽惹了你,你倒看着不在意他了?”
程茵心想,鄭寒問何止是惹了他,所作所為與親手拿刀殺了他無異。
二人在後院說了會兒話,沒多久前院便開了席,小輩們被統一安排在一側樹蔭下,程茵和鄭寒問的桌席離的不過一步之遙,鄭寒問有意無意的朝這邊看過來。
程茵始終與江依秋挨在一起聊天,桌上其他人皆別有用心的看看程茵,再瞧瞧鄭寒問,本等着看程茵今日能在鄭寒問面前鬧出什麽笑話,盯了許久也不見程茵目光偏移,反而是鄭寒問,一雙眼珠子都要将程茵望穿似得。
今日古怪,實再讓衆人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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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寒問看着兩桌的人探究的目光也全然不理會,現下他唯一苦惱的是如何和程茵搭上話,可程茵始終和江依秋粘在一起,他無從下手。
苦惱之餘,鄭寒問屏息凝神仔細聽她二人談話,還幻想着兩個人會不會聊到自己。
“茵茵,之前我聽你提起過,苑酥齋的芙蓉點醬蒸糕尤其美味,前幾日我嘗了,果然好吃,”說着,江依秋用手比量起來,“這麽大一盒,我實在沒忍住,一口氣都吃掉了。”
說起這件吃食,惹得江依秋回味無窮,滿目光彩。
程茵忙點頭道:“他家的芙蓉點醬蒸糕真是一絕,奈何每日只做幾屜,很難買到,想起來我也好久沒吃過了。”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絲毫沒留意鄭寒問不知何時退出席間。
鄭寒問大步邁出鎮國公府門,拐角處嚴路正歇在馬車旁,嚴路遠遠見着鄭寒問出來,忙起身迎上去。
“世子,您要回府嗎?”嚴路難得見鄭寒問參加這種場合,見他這麽快出來,便以為他要提前回府。
“嚴路,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你有個表親在苑酥齋做工?”
“回世子,我那位表兄是那的點心師傅。”嚴路道。
“我聽說他們那的一味點心很有名?”
“是芙蓉點醬蒸糕,世子想吃?”嚴路轉念有些為難,“不過這個時辰怕是已經買不到了。”
“能不能勞煩你那位表兄單獨做一盒?”
“這……世子,這點心是他們那掌櫃做的,是秘方,我表兄他不會。”
“你帶我親自去一趟,我要見他們掌櫃。”
嚴路一愣,多餘的話也不敢多問,只得老實帶路,心想着今日又吹的什麽邪風,突然又要吃點心了?
***
席間無聊,程茵顧念鄭寒問在此,怕橫生枝節,酒席才吃了一半便借口與父親說身子不爽,想要提前回府,程文顧念女兒,也便許她先行回了。
鄭寒問坐了馬車去了遠在城北的苑酥齋,回來時候以防不及命嚴路租了匹快馬,自行先回,鄭寒問豁出面子與那掌櫃親要了兩盒新做的點心,揣在懷中快馬加鞭奔回鎮國公府。
馬蹄噠噠而回,遠遠見着程茵從鎮國公府門口出來,由素蓮攙扶着朝馬車走去,小厮将馬凳放下,程茵腳才剛踏上去,便聽鄭寒問大聲呼着她的名字。
“程茵!”
這一聲叫喊讓程茵身上忍不住一抖,握住素蓮的手指僵硬,一顆心不上不下,腦子瞬間閃過許多念頭,是佯裝沒聽見,還是就此停下。
躊躇中鄭寒問已經駕馬來至跟前,麻利翻身下馬,快步來到程茵面前。
程茵眼下踩着馬凳,視線與鄭寒問平齊,程茵清楚的看見他心口因微/喘有些起伏不平,額頭兩邊順着發際線滑下兩滴汗珠。
素蓮尚不知內情,眨巴着好奇的眼睛看了看鄭寒問,又看了看小姐。
程茵呆滞了片刻,随即從容下了馬凳,朝鄭寒問微微福身行禮:“見過鄭世子。”
在他面前這樣規矩的程茵很少見,生疏又客套,讓他心裏不是個滋味。
鄭寒問一時被噎住,忘記了本來想要說的話,最終還是懷中尚溫的點心提醒了他。
鄭寒問從懷中将那兩盒點心奉上,程茵過眼一看,一對兒青木色的盒子上各糊了一只紅箋,工工整整的寫了“苑酥齋”三個字。
程茵不明所以,盯着那對兒盒子眼中露出茫然之色,卻不開口向他詢問。
鄭寒問忙解釋道:“抱歉,方才席間坐的離你并不遠,偶然聽見你說惦念苑酥齋的芙蓉點醬蒸糕,我便刻意去了城北,好在還有兩盒。”
鄭寒問目不轉睛的盯着程茵神态變化,期待能從她臉上探出喜色,奈何程茵臉色一如從前,毫無波瀾。
倒是一旁的素蓮驚的不自覺微張了嘴巴,眼珠子一轉,心想着這熱的天鄭世子為了自家小姐的一句話跑了這麽遠,事出反常必有妖,鄭世子前陣子才拒絕了程府的提親,轉眼又跑過來獻殷勤,安的什麽心?
程茵眼皮不曾擡過,甚至嘴角都不曾上提:“多謝鄭世子,只是無功不受祿,這點心程茵不能收。”
說罷轉身便要走。
“程茵,”鄭寒問忙又将她叫住,“這是我刻意給你買的,無關受祿與否,只是因為我想給你買。”
“多謝,”程茵微微側頭,“可是我不想要。”
“之前提親的事……”
“之前提親的事是個誤會,”程茵轉過身來高聲打斷鄭寒問,“鄭世子不必放在心上,從前是程茵冒昧,往後我程府上下不會再煩擾您。”
程茵帶着前所未有的決絕,打得鄭寒問措手不及,想不通中間究竟出了什麽差錯,致使程茵一夜之間與從前判若兩人。
原本該來的賜婚也遲遲未到,現在想來,應該是程茵并未讓程大人進宮去求。
鄭寒問指尖用力捏了手中那對盒子,尴尬的立在那裏,不知該如何往下說。
“這……”鄭寒問一頓,“這兩盒點心你且收下,這無關其他,它們本就是給你的。”
鄭寒問此時此刻頭腦有些混亂,顧不得許多禮數,上前一步将盒子試圖塞進程茵手中。
程茵往後一閃,雙手甩開,像躲瘟疫一般躲着與鄭寒問的任何接觸,推推搡搡間,程茵無意将那兩只盒子打翻在地,盒蓋甩出去老遠,兩盒點心扣翻在地,原本精美的芙蓉點醬蒸糕七零八落散的遍地都是。
二人齊齊安靜下來看向地上那兩盒狼狽的點心,空氣瞬間靜碩下來,唯有熱風徐徐吹過。
兩人人對視一眼,鄭寒問神色複雜,有些淡淡的失落一閃而過,程茵心頭一震,這場面似曾相識,只不過當初失落的那個人是自己。
沉默一陣,鄭寒問居然親自蹲在程茵面前,小心拾起盒子,将碎落的點心收放進去。
程茵拇指指甲用力摳住了自己食指,後退了兩步,下一刻果斷轉身上了馬凳,而後不管不顧的鑽進馬車裏。
“素蓮,”程茵端坐在馬車裏喚道,“回府。”
素蓮遲鈍了下才反應過來,随後忙招呼車夫趕車,打道回府。
鄭寒問始終保持着蹲地的姿勢目送程茵的馬車漸漸遠去,眼中是遮不住的傷情,心頭閃過一個連自己都怕的念頭:難道她也記得前世?
行出去好遠,素蓮才敢偷偷回頭看上一眼,随即低聲朝馬車裏道:“小姐,世子正朝這邊看呢。”
“回府後命人将我院中那棵桃樹砍了。”程茵突然冒出這麽一句。
“啊?”素蓮以為自己聽錯了,“您不是最喜歡桃花嗎,每年都盼着它開花呢!”
“如今不喜歡了,只覺得礙眼,”程茵長舒一口氣,“換成丁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