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程茵見着那抹熟悉的高挑健碩身影,表情嚴肅,眼中燃着怒火瞪着被砸倒的李延,手中還殘有瓦盆上的餘灰,程茵脫口而出喚了一聲,“大姐!”
而後又見從假山一側晃晃悠悠走出來個男子,斜倚在那裏,面上透着微紅,手裏掐着一把剛剛從旁處掐出來的菊花捏在手中把玩。
程茵眼前一亮,朝男子又喚了聲,“二哥!”
衆人齊齊朝這二人看過去。
在京城中,想見這傳奇般的二人也是難得。
程姝便是那個衆人口中整日舞刀弄槍的程家大小姐,自十四歲起便在皇後娘娘跟前做貼身護衛,深得皇後娘娘喜愛。
老二程風大好男兒,既不喜文又不好武,整日鑽研名酒,可以說嗜酒如命,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二人行至程茵身前,默契的将程茵護在身後,程姝死盯着陳姍兒,殺人似得目光不免讓陳姍兒心裏沒底,毫無疑問,方才那只花盆就是程姝丢過來的,這種事滿京城也就她能做的出來。
程姝結巴,特別是滿腔怒火的時候說話更是費力,程風上前一步帶着幾分莫名的笑意代程姝向陳姍兒開口,“方才聽見你們夫妻二人對我三妹出言不遜,我家大姐脾氣不好,一時沒控制住,出手傷了你家相公,我在這裏替我大姐給你們賠個不是。”
陳姍兒好歹也是侯府千金,即便現在陳家地位不如早年,空有個侯府名頭,可也是要臉面的,自家人被打成這樣,她可咽不下這口氣,“賠個不是就行了,你們膽敢當衆動手,沒有王法了!”
陳姍兒這樣說來也是給自己打氣,跟這幾個人較量,她雖沒有勝算,也不能在人前丢了氣勢,否則往後在這京城高門大戶中如何能擡得起頭。
“要不這樣,你也拿個花盆,”程風沒正形似得擡手指了自己額頭,“砸我一下,咱們就算扯平了。”
程風将了陳姍兒一軍,弄得陳姍兒啞口無言,陳姍兒怎麽可能動手砸他,“你們這是耍無賴!”
陳姍兒氣得口不擇言。
“陳小姐言重了,”程風笑起來如同三月春風,好看又幹淨,卻沒個官宦子弟的規矩排面,蹲下來瞧了眼還懵在地上的李延,“傷口不深,就是血流的多點兒,不如我帶李相公去包紮傷口,就當是賠罪了。”
李延暈暈乎乎的摸着自己傷口,擡眼看着陳姍兒,眼下陳姍兒氣不打一出來,怎麽當初就被一葉障目,偏偏嫁了這麽個窩囊廢,眼下看他,不光與鄭寒問差了十萬八千裏,就連眼前不務正業的程風都趕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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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旁的事過後再說,眼下先給姑爺看傷要緊。”陳姍兒的貼身丫鬟上前一步适時提醒道,故意放大了聲音也是給陳姍兒尋個臺階下。
“今天這賬咱們先記着,往後慢慢算!”陳姍兒惡狠狠的剜了這程家三兄妹,命人扶起搖搖晃晃的李延灰溜溜的離開了。
衆人見沒什麽熱鬧可看,一個個又心照不宣的散開,随後又聚到一塊兒竊竊私語。
有人的地方,永遠不缺是非口舌。市井如此,世家也是。
三兄妹難得見面,這會兒湊在一起更是愉悅。
“大姐,二哥你們怎麽來了,你們不是向來不喜歡這樣的場合嗎?”程茵問道。
“我……我……我……”程姝拍着自己胸口努力張嘴半晌也沒說出個完整的句子。
“你什麽你,”程風見她憋的難受,幹脆打斷她替口,“我替大姐說了,大姐是替皇後娘娘來給孫家小姐送禮物,我呢是被爹逼着來的,正好陳氏夫婦在這刁難你,我正要上前,誰知道老大先我一步,飛過去個花盆!”
說着程風爽朗大笑起來,難掩身上淡淡酒香。
哥哥姐姐如此護着自己,程茵自是感動,随之又不免擔憂,“可是,陳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今日吃了這麽大的虧,怕過後不會善罷甘休。”
程姝一臉坦然,無所畏懼。
程風忙擺手,“老大雖然骁勇卻不莽撞,若不然方才那花盆早就丢在陳姍兒的頭上了,那李相公不過是個吃軟飯的,今日既給了個教訓打了陳姍兒的臉,又沒鬧出大事,過後賠個不是也就罷了。”
這二人曾經一個白臉兒一個紅臉兒,也是打遍京城無敵手的老油條了。曾經可沒少讓程大人和程夫人操心。
三兄妹相比,程茵還算規矩,所以從前未出閣時程茵是最受寵的那個。
“你,好……不好?”平複了方才略有激動的心情,程姝終于還算流利的說了幾個字。
“好,我當然好了。”程茵調皮的搖頭晃腦,扯起笑容來假裝聽不懂程姝的話。
程姝言辭簡短,程茵眼下就在自己面前,好與不好一目了然,她真正想知道的是程茵在鄭寒問身邊過得好不好。
見程茵不知道是真沒聽出弦外之音還是有意裝傻充愣,程姝最後還是沒有刨根問底。
“茵茵,今日咱們三個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不如咱們去酒樓喝一杯如何?”程風一天到晚滿腦子想的都是酒,随意尋個借口就往酒桌兒上湊。
三人見面值得喝;下雨下雪值得喝;豔陽高照值得喝;大馬生駒值得喝,母豬下崽兒還值得喝。
“今日,不……成,”程姝用力眨眼,說話費力,“皇後娘娘在……等我。”
程風期待的看向程茵。
程茵也不好意思的笑笑,“對不住二哥,今日我也有事在身。”
程風聽了一撫額,不得不接受現實,“好吧好吧,不過話說回來,鄭寒問那小子對你還好吧?”
“好,自然是好的。”程茵眼神閃躲,不敢看向二人雙眼,因為這種話說起來覺得自己有些心虛。
素蓮在一旁苦着個臉,被程姝看的一清二楚。
程姝不免暗自嘆了口氣。
***
鄭寒問一早與父親來到肅王府,本是議事,沒成想被王爺留下用飯。
酒過三巡,還沒有要放人的意思,鄭慶和與王爺相談甚歡,鄭寒問只好陪着,側頭瞥見窗外漸深的天色不免有些為難。
想着早晨與程茵的約定,眼下着實坐不住了。
直到天色徹底暗下來,鄭寒問借口要離開,卻被王爺攔住,說什麽都不讓走,最後鄭寒問無法,借着出恭來到院中,對一直候在院中的嚴路招招手,嚴路輕快而至。
“你回府中,告訴夫人,今日我不能與她去夜市了。”
嚴路點頭應下,“是。”
嚴路剛轉身快步走出去沒多久又被鄭寒問叫住,“慢着,回來。”
鄭寒問垂眸思襯片刻又追加道,“和夫人說下次我再陪她去。”
嚴路再次應下,“是,小的記下了。”
見着嚴路漸行漸遠的身影,鄭寒問負手而立,修長的身影投在地面上,被王府才點亮的燈光拉成老長。
鄭寒問不免回憶起早起說帶程茵去夜市時候她興奮雀躍的樣子,一想到她又空歡喜一場心裏居然會有些難過。
“下一次再補給她吧。”鄭寒問自言自語道。
***
和程姝程風分開後程茵就直奔夜市,夜市離永平侯府特別近,程茵便遣素蓮先行回府告知寒問她在市口的茶館中等他。
原本程茵揣着滿腹期待與喜悅盼着和鄭寒問肩并肩的四處逛逛,怎知素蓮帶回的卻是鄭寒問在王爺府飲酒不能回來的消息。
剎那間程茵眼中的所有期待皆如數散去。
“小姐,這不是世子不想來,而是王爺那邊不讓走,世子不是說了下次再陪你來,您別往心裏去。”素蓮在一旁溫柔寬慰道。
程茵眼中的懇切盼望被失落和酸楚慢慢淹沒,舉起手中的茶杯一飲而盡,這時才覺得怎麽連杯中的茶水也比之前的苦澀了呢,苦澀的甚至難以下咽,連梗在喉嚨口的委屈都壓不下……
“罷了,”程茵這一笑像是自嘲,随即站起身來将茶杯重重撂在桌上,“他不來咱們就自己去逛,又不是沒長腿。”
見程茵情緒不對,素蓮剛想勸她回府,轉念一想夜市熱鬧,許是逛一逛心情就能好了。
索性也就沒再攔,随着程茵一同湧入人頭攢動的夜市當中。
***
鄭寒問自王府歸來時夜已經深了,從王府借了匹馬騎乘而歸,一來比馬車行程快些,二來騎馬吹風也能散散酒氣。
才到府門口,便見素蓮哭唧唧的邁出府門,身後跟着嚴路等人,提着燈籠準備出門。
“發生什麽事了?”鄭寒問見素蓮哭着,事覺不妙,忙翻身/下馬走上前來。
素蓮一見是鄭寒問,更慌了,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徹底扯開哭腔大聲道,“世子,奴婢該死,奴婢把小姐給丢了!”
鄭寒問眉頭一沉,“你在說什麽,什麽叫把小姐給丢了?”
素蓮哭的抽抽噎噎的,用袖子胡亂擦了一把淚水,“奴婢本來是陪着小姐逛夜市,奈何夜市人太多,便和小姐走散了,奴婢怎麽找都沒找到,又跑回府來看看,府裏也沒有,裏裏外外都找遍了,就是沒有小姐的人影。”
嚴路上前道,“小的這會兒也正準備帶着人出去找。”
鄭寒問擡眼遠眺卻是一臉迷茫,眼下深更半夜,夜市也早便散了,她又沒在府裏……
鄭寒問不免緊張了起來。
鄭寒問二話不說,轉身又翻身上馬,馬鞭一抽,駕馬直奔夜市方向。
馬蹄噠噠,節奏急促,鄭寒問心裏更是惱火,擔憂的同時又不免在心裏暗自罵道,“平日裏就只帶一個丫鬟在身邊,出了什麽事連個使喚的人都沒有,真是愚蠢至極,程茵,你最好別出什麽岔頭,否則我饒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