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晨起,程茵心情不同昨日,已是風和日麗,只因為昨夜鄭寒問的輕輕一攬。
實際上連她自己也覺得活得愈發不像過去的自己,難聽一些說是沒出息。
鄭寒問她的是苦,又似乎是甜,她難以分辨,只任憑自己在他掌心沉淪。
鄭寒問雙臂擡開,任憑她為自己穿衣整理,見她今日神色輕松愉悅不似昨日那般悶悶不樂,心裏稍許欣慰。
“今日你要去永平侯府赴宴?”
那帖子鄭寒問前天也看見了的。
“嗯,本不太想去,又不好推脫。”
程茵老實說道,從和鄭寒問的事鬧得滿城風雨之後便流言四起,京城的貴女們見了她總要酸上兩句,從前鄭寒問不知是多少女子的深閨夢裏人,卻被程茵攔截了去,自然有人忿忿不平。
好在這些小人程茵從不放在眼裏,難聽的話也只當成耳旁風。
“那便早些回來,”鄭寒問一頓,“我帶你去夜市。”
程茵似乎是沒反應過來,猛然擡眼,水靈的雙眼睜得越發圓了,眨巴眨巴的看着他。
鄭寒問被她看的有些不自然,随即想了說辭,“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去嗎,帶你見見世面也好。”
程茵似乎是驚着了,依舊眨巴着眼睛不說話,眼中的喜色卻肆意升騰,夜市熱鬧,她早便想讓他陪着去,他卻不肯。
見她不言,鄭寒問又問,“怎麽,不想去?”
“不,不,”程茵忙搖頭擺手,“我想去,只是不會耽誤你嗎?”
“逛逛夜市的時間還是有的,”鄭寒問輕輕扶了腰間系帶,“好了,我得出門一趟,你自己用早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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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鄭寒問擡腿邁出房門,從程茵身側擦肩而過的瞬間聽到程茵幹脆輕快的應了一聲,“好,知道了!”
随即是她甜滋滋的藏不住的笑聲。
鄭寒問出了房門,聽她在身後雀躍,笑意忍不住挂上嘴角。
程茵卻一絲一毫都未察覺。
***
永平侯府後園。
秋日菊花開得金燦燦,永平侯酷愛菊,滿園的菊花鋪地,富貴妖嬈。
永平侯府千金正在盛裝打扮,各家貴女被引到後園中賞菊喝茶。
三個一堆兩個一夥,唯有程茵帶着素蓮躲到一旁,誰也不搭,誰也不理,樂得清淨。
程茵自從進了這後園便成了衆人焦點,數不清的目光向她投來,毫不意外,皆不友善,而後有人開始舉着團扇擋住嘴邊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在程茵聽來,就像是綠頭蒼蠅嗡嗡的吵嚷個不停。
素蓮見着這群不知好歹的女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憑空翻了個白眼側過一步擋在程茵面前,“一個個的還是官家貴女呢,竟也如同市井婦人一般說長道短,惹人生厭。”
程茵倒是習慣了,輕扯了素蓮衣袖安慰道,“罷了,說就說吧,我又不能少塊肉。”
“小姐,你就是處處不計較,所以這些人才蹬鼻子上臉,什麽身份都敢在你面前放肆,”說罷,素蓮又朝身後翻了個白眼兒,“不就是看你嫁給了世子她們氣不過,哼,有本事她們倒是嫁啊,世子還不是不要她們!”
“程茵表嫂!”
程茵忽然聽見有人從身後喚了她一聲,聲音熟悉,回頭望去,是玉筝。
“玉筝。”程茵笑着喚了一聲,玉筝是鄭寒問的表妹,這樣的場合自然也會被邀請。
只是旁人并不知道玉筝的真正身份,程茵也不知。
“表嫂怎麽自己坐在這裏,不去和大家說話?”玉筝走上前來坐到程茵身旁,明顯是刻意打扮過的。
程茵淺笑,“這裏菊花開得正好,我在這看會兒。”
玉筝點頭,朝着程茵手指的方向看去,臉上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素蓮冷眼瞧着這笑面虎似得玉筝,煩得緊。素蓮向來看人穩準狠,雖然這玉筝每每見了程茵都看似客氣,可眼角眉梢透出來的那股子不待見的勁兒可騙不了素蓮。
眼下又問程茵為何獨自坐在這裏,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上次表哥回府,我見你沒跟去,還失望了好一陣,問你怎麽沒來,他也不說話,”玉筝看似親昵的拉過程茵的手,“這下好了,在這見到你了,表嫂,你要常回侯府看看,我很想念你呢。”
程茵臉上閃過不自然的神情,二人之前并不熟悉,雖說現在成了親戚,這樣的客套卻始終讓程茵覺着不舒服。手也任由玉筝拉着,尴尬的不知如何往下說。
“那是自然,”程茵随意應付了一句,随即擡手指着遠處一朵菊花道,“你瞧,那片花開得多好。”
說話間巧妙的将自己的手從玉筝手中抽離,玉筝也是聰明人,自然明白她的心思。
“你最近和表哥還好吧,”玉筝忽然問道,而後臉上挂了一抹探究的神色,“之前表哥來的時候好像不太高興。”
“表小姐費心了,我們世子待小姐親厚的很,畢竟是夫妻。”未等程茵開口,素蓮便插嘴進來,實再受不了這陰陽怪氣的表小姐,不知安的什麽心。
玉筝掃了素蓮一眼,臉上浮上一層不悅,卻也沒有說什麽,好歹自己是個主子,哪裏能跟個下人一般見識。
“我們沒什麽,怎麽,寒問去了侯府不高興,不會吧,好不容易和父親母親見面,怎麽會不高興?許是因為前陣子我身子不爽沒随他一同回侯府他有些擔心吧。”
程茵轉移話題,回答的似是而非,反而将難題丢給了玉筝。
玉筝笑笑,“那就好,你們夫妻和睦就好,我本來還怕你聽了外面那些流言蜚語不高興的。”
“流言蜚語都是人講出來的,我不聽那便不是流言,是非之人到哪裏哪裏就會有流言,”程茵淺笑一聲有意望向玉筝,“你說是不是啊,玉筝。”
玉筝一怔,殊不知這被難聽言辭千錘百煉的程茵這般皮糙肉厚,拒不接招。
“可是她們說……”玉筝仍然不肯死心。
“表小姐,她們說的你便不用傳達了,免得傳到了世子耳朵裏,惹得世子不快,你這又是何苦呢!”素蓮再次打斷玉筝的話,眼神挑釁,分明在警告她,再說我就撕了你的嘴。
玉筝惱火,卻又動不得怒,她還真的沒有把握能讓鄭寒問處置了這個丫頭。
玉筝再狂妄,對自己的身份還是有幾分掂量的。
“這是誰,這不是程家三小姐嗎!”一高高亢女聲傳來,而後人才緩緩而至,“不對,現在是世子妃了。”
話中帶刺,程茵擡頭看去,不是鳴清侯府的大小姐陳姍兒還有誰。
陳姍兒一直與她不睦,早年鐘情鄭寒問,二從程茵如願嫁給鄭寒問後,二人更是水火不容。
聽說在自己與鄭寒問成親不久她便尋了個人嫁了,那人是個落地秀才,名為李延,據說眉眼與鄭寒問有幾分相似她才肯火速下嫁,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不過也符合陳姍兒的處事風格。
程茵目光朝她身後掃去,見她身後跟着一幹瘦男子,臉色蒼白,帶有幾分猥/瑣氣息,輪廓不經意一看還真有鄭寒問的三分意味,可氣質可就天差地別。
“許久不見,別來無恙。”程茵一挑眉,知道今天又要多磨牙了,你不找事事找你,煩得很。
“看你你最近清瘦不少,在鄭世子身邊日子也不好過吧,”陳姍兒仰首挺胸,眼睛笑成了兩條細線,“也是,強扭的瓜不甜,就算你賠上尚書大人的面子将婚事求了下來,鄭世子也不願意多看你一眼,整天清清冷冷形單影只,怕是獨守空房呢。”
這種不三不四的話從她嘴裏說出來程茵一點兒也不意外。
玉筝聽了捧場似得輕笑了一聲,随即靜立一側,冷眼旁觀這二人擦槍走火,甚至還有些期待。
“呵呵,”程茵輕笑,“獨守空房這種話你都說得出來,怎麽,你躲到我的床榻下看見了?怪不得這幾日我總覺得床榻下有些響動,本以為是哪裏來的野老鼠,原來是你啊!”
素蓮在身後笑得誇張,氣勢從來不輸人。
陳姍兒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被程茵嗆的懵住了,随即說不出話,只無能狂怒道,“你敢說我是野老鼠!”
“我何時說你是野老鼠了?”程茵頭一歪,依舊笑嘻嘻。
這樣的程茵能将人氣死,原本就是這麽個不服輸不受氣的性子,奈何在鄭寒問那裏憋憋屈屈施展不開,這下子稍一抖擻居然覺得很暢快。
“休得放肆,膽敢與我夫人廢話,你吃了熊心豹子膽!”身後的瘦幹男子終于出場,向前一步指着程茵鼻子高聲吼。原來他真是李延。
程茵笑容更加輕蔑,一把将他指着自己的手打掉,“你又是哪個老鼠洞鑽出來的,你也配跟我講話,傳言說陳姍兒的夫君是個落地秀才,我看你這德行叫你落地秀才已經是大家對你的褒獎了,你只配落地,一點兒也不秀才。”
李延之所以敢這樣嚣張全是仰仗自家娘子的身份,平日對陳姍兒自是百依百順,她指哪打哪兒,躲在她身後作威作福,沒成想今日遇見了個刺兒頭,一時語塞,也不可能一點兒不顧慮她的身份,好歹是鄭世子的夫人,俗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聽說那鄭寒問也不是好惹得,太狂妄總歸不好。
李延想到這兒氣焰有些泯滅,陳姍兒看出他的心思,擰了男子一把,“怕她作甚,一個久嫁不受夫君疼愛的女人罷了,全京城也找不到這樣死皮賴臉求着旁人娶她的人了,真是丢人現眼!”
話音才落,不知從何處丢來一只不大不小的紅瓦花盆,正砸在李延的額頭上,随即花盆落地,四分五裂。男子弱不禁風,區區一個花盆将他砸倒在地,而後他覺得額頭有液體滴答而落,随手一摸,滿手的猩紅熱,他哆哆嗦嗦的喊了句,“血!”
幾乎昏厥過去。
衆人原本只躲在別處看熱鬧,眼下皆湊了過來,見李延滿臉血跡又嫌棄的後退幾步。
程茵順四處張望,想要尋這花盆的來源,終于在身後看見了個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