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哥............
要成親了嗎?
蘇蓉繡腦子‘轟’的一聲爆炸開來,登時呆愣原地無法動彈,腦海裏只留着一片空白,心髒空落落的尋不到歸處,手指越發抖的厲害,掌心中的冷汗一陣接着一陣不曾停歇。
一貫沉默內斂的三妹如今比當事人還更難接受的模樣顯露無疑,蘇暻綉只為難的瞧着眼前人,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沒法子多做什麽,只好再将那雙手牢牢握住一些。
“下午那唐豐不是還說九王爺交代過要好生顧着些蓉繡,說不定人家真有收房的心思,你說你又罵她做什麽?”
夜裏,因着有大兒子的婚事要談,所以大當家便也沒往四姨娘房內走。
大夫人此人行事頗講規矩,卻也不是個會哄男人的性子,只讓她操持家事、照料子女是一把好手,故此大當家素來對其也帶着幾分尊重。
往這房內一坐,大夫人便幫着大當家脫下外袍往衣架子上挂。
大當家望着自己發妻,聽人提起這三女兒,便是又想起了那年命薄離世,到了也沒同自己露個笑臉的二姨娘。
那是蘇蓉繡的生母。
“蓉繡這孩子,哪能跟九王爺走,你看她,同她娘一般,這性子養的是又懦又軟,指望她能将男人哄好?就算被人帶走也是個做踏腳石的命,倒還不如留在家裏頭,哪怕往後真嫁不出去,沒人敢要,好歹有暻綉在能顧着些。”
“你別說這樣的話。”放好衣服,大夫人又伺候着大當家往榻上躺去,“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再說姑蘇城內誰不知道那祖宗從來這處至今,三個多月呢,撩開床簾子就只碰了蓉繡一個人,指不定人家就喜歡這樣綿軟單純的姑娘,蓉繡若是能攀上皇族,對咱們家是大好事兒。”
“所以說你們女人頭發長見識短,人九王爺能是什麽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他想收個女人進房還不容易?別說開口,哪怕是露出點兒對咱家蓉繡感興趣的架勢,那唐豐那小子還不得趕緊招呼着把人洗幹淨給送過去?”
“那他既然沒有意思,為何特地來蘇家尋蓉繡?”
“男人無聊了可不是得找點兒樂子?”
大夫人搖頭,面上露出了些不滿意的神色,眼裏鄙夷這般下作的做派全是真情實感,她道,“真是,你說他挑哪家姑娘禍害不好,非得糟蹋咱家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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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當家也不答話,懶得同這些婦人們多言,身子往軟榻上一躺,便是扯過被子來睡覺了。
這些浪蕩風流的話同四姨娘說說還好,大夫人這般正派的女人聽完指不定還等怎麽唾棄這幫壞心眼的惡劣男人們。
再則說,人九王爺來這出也不是什麽難以理解的事兒,大當家自己便深有體會,想當年蘇家剛剛在發家起步的階段,走水路運貨時一眼便瞧中了在河邊兒洗絹兒的蘇蓉繡的娘親,那時鐵了心,咬了牙,說什麽做什麽也得把人姑娘給娶回來。
結果呢?
冷冰冰的遭人白眼了好幾年,生了女兒也不見關系有緩和,當年的一腔柔情被人踐踏了一番後也沒再堅持多久,轉頭還不是再尋別的女人去?
區區小商小販都能這般翻臉無情,還敢指望那九王爺做個人?
大當家搖搖頭,沒打算過拿這女兒去博一把,畢竟對不起人家娘親是真,這輩子就這麽過了也就罷了吧,吊着一條賤命爬那麽高做什麽?整日心驚膽戰怕人倒臺反倒是還過不好這日子了,如今這般一家人,一座宅邸,大夥兒處的和和睦睦,多好。
想到蘇蓉繡的娘親,大當家這心裏頭還難受了一會兒。
那女人臨去的時候自己因為太愧疚都沒敢朝那間小院裏走,想着去了也是招人嫌,倒不如自己躲起來,至少能給人留個清淨。
如果說大當家目前的心理情況還只局限于難過的話,那蘇蓉繡此刻的心情便是只能用傷心欲絕來形容。
二哥要成親了。
她的二哥,要娶別人了。
從來沒有去想過的一件事情就這麽突然發生,蘇暻綉的婚事給蘇蓉繡帶來的沖擊度,甚至就這樣粗暴的打斷了她因為小狗失蹤而帶來的驚慌。
夜裏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覺,二哥抓住自己指尖的溫度好像還在,可是蘇蓉繡再拿左手去碰右手的時候,分明又是什麽都沒有,指尖冰涼的厲害。
“暻綉這般好的孩子,怎麽就偏偏是你二哥了呢,他若是旁人家的公子,娘親哪怕是要用求的,也一定要将你托付到他手上。”
“這話現在說許是早了些,可是不講出來,娘又怕自己那日扛不住走的突然,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你生父的身份娘親裝進木盒埋進了院裏的那顆大梧桐樹下,蓉繡,若非是走投無路,切記不要将盒子打開,也不要去尋他,知道嗎?”
“蓉繡,你聽清楚,在這個家裏,不許争,不許搶,若是你大娘肯許你戶好人家,那你便聽話嫁去,若是她們不肯,只欺辱于你,那你便自己尋個好男人離開,務必要記得睜大眼睛,千萬別,千萬別誤托了終身。”
蘇蓉繡是十三歲那年才知曉自己并非蘇家的血脈,小時候二哥疼她顧她,她撅着屁股都得跟在哥哥身邊跑,娘親也喜歡二哥,給自己做新衣裳就一定會再給二哥也做一件,院裏做什麽好吃的第一個就得叫二哥過來。
那時年紀小什麽都不知道,只曉得誰待她好誰便是好人。
娘親說過的話自己也聽不明白,什麽托付不托付,喜歡不喜歡的,她半個字也不懂。
小時候脾氣倔總是頂撞大娘和父親,總是去和四妹五妹争東西搶東西,家裏的姐妹眉眼性情好歹有幾分相似,偏是自己和誰也不同,出落的模樣天差地別,本以為是随了娘親,可到後來才曉得,原來自己根本不是蘇家的孩子。
那個爹不是她的爹,那個大娘更不是她的娘。
娘親是帶着肚子被強娶了過來的,生父的秘密留在一只小匣子裏,娘親說,如果可以,最好這輩子都別打開,也別再去打擾人家。
也正是自那時起,蘇蓉繡才有了幾分寄人籬下的自覺,再也不頂撞長輩,再也不欺負姐妹,只忍氣吞聲的規矩過活,再也不敢逾越半步。
畢竟人家再壞再差那身子骨裏流淌的也還是蘇家的血。
而蘇蓉繡呢?
她充其量,不過是個‘小野種’罷了,仰人鼻息,瞧人臉色過日子,又哪裏再有臉面去和別人争什麽搶什麽。
鋪天蓋地湧來的失落和悲傷讓蘇蓉繡變得格外焦躁,抱着發疼的腦袋坐起後又躺下的動作反複了無數次,她有些想哭,卻又始終找不到一個合情合理的發洩口。
只是始終念着那不是她二哥,卻又只能是她二哥的男人,馬上就要變成別人的了。
“我這真混成個奴才了,整天不是伺候九王爺就是伺候你蘇二公子,娘的,這頓飯陪你吃完我回去還得可勁兒撐着肚皮再陪那祖宗吃一頓。”
唐豐罵罵咧咧的搖着扇子由店小二引路朝姑蘇城內最有出氣的酒樓二層上走。
蘇暻綉這厮也不曉得是個什麽毛病,你說找他就找他,還非得整這出讓人規規矩矩吃頓飯的活兒,有什麽事兒往家門口一杵,大夥兒有事說事,整這出多沒勁。
唐豐是曉得自己這兄弟最近被陸家那婚事給纏上了麻煩,只是他也不好插手,于是心裏嘴邊一通吐槽之後,該來給人排憂解難的,他也還是乖乖來了。
坐下端了一杯冰過的青梅子茶,剛往嘴裏送了一口便被蘇暻綉接下來的一句話給驚的全數噴出。
“你娶了蓉繡可好?”
“…………”唐豐端杯子的手指和噴出茶來的嘴角是以一種相同的頻率一并在抽搐,“啥啥啥,啥?”
“姓唐的,你要真當我是兄弟,便把蓉繡帶回你身邊去照顧。”
“不是,哥哥,我去,這什麽情況整成托付了還。”唐豐聽完這話後急得是手足無措,一點兒被人大清早喊出來的不滿都沒了,只想着這火怎麽就莫名其妙燒到自己了還,“那三妹妹她,不是,我不是不樂意,我,大哥,這事兒要讓我爹曉得,他能抽死我你信不。”
“哪怕是給你做側房,有你在,我總比将她交給別的男人要放心些。”
“這不是正房側房的事兒,那人九王爺,我這麽跟你說吧,我爹要知道我敢動人九王爺女人的心思,他能把腦袋給我削掉。”
“九王爺他…………”蘇暻綉沉默一下,又擡頭道,“不可能真心對我妹妹好的。”
這話倒是把唐豐給聽笑了,“你就這麽确信我能真心對你家三妹好?”
“那不然呢?”
這一點蘇暻綉倒是能肯定,就他和唐豐這好的能穿一條褲子的兄弟情,再加上這麽多年的接觸和了解,唐豐這人平時雖然混賬了點,但還不至于能欺負到蘇蓉繡頭上去。
托付給他,總比再托付給別的男人要好。
“暻綉,我知道你心疼三妹妹,可是這事兒真不是這麽辦的,九王爺往後,他若是不帶三妹走,那我房裏多個女人少個女人都無所謂的。”唐豐一擺手,倒是說了句實話,“你把人硬塞給我,沒問題,跟我至少能保證她以後的日子不受旁人欺負,知根知底比其他不知道是個什麽玩意兒的狗男人強多了。”
“可是三妹如何想呢?你有問過她的意願嗎?”唐豐認真道,“你問過她喜歡九郎哥哥願意嫁過來嗎?”
蘇暻綉沉眸,緊閉着雙唇許久才好不容易張開來,“你該是明白的,我們這樣的情況,哪有什麽自己的意願這麽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