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七月的姑蘇,紅睡蓮花期正好,素傳九王爺愛清水出芙蓉,故主院的這個蓮花池還特地再在原池的基礎上挖大了三五倍,盡是種了一片養眼的粉荷花,塘上架了橋,池中還能放上一條小船,供兩至三個姑娘們入塘采蓮。
陸浩軒來的時候這院子裏正是熱鬧,皇都城內人人都知這當朝九王爺生性浪蕩,最是喜歡看漂亮姑娘,可人家看歸看,又愣是不肯伸出個指頭來碰碰,這做法也是讓人心下直道奇怪。
“九郎說這一批姑娘都是從養蓮的農家裏精挑細選來的,最是幹淨,浩軒若是喜歡,不妨帶一兩位回家,就當是本王回你上次送的那只白玉麒麟枕的謝禮。”
人來時,那九王爺還是懶洋洋的斜靠在那樹下的軟榻上微阖雙眼,閉目養神。
身旁的丫鬟們手握團扇伺候着扇些涼風,趕趕蚊蟲,好讓主子能歇的更安穩些。
陸浩軒一來便規矩行禮,九王爺和和氣氣睜眼同他寒暄幾句後便又靠着休息,不好打擾,又不好直勾勾的盯着人瞧,陸浩軒便只好将自己的目光移至那塘中。
九王爺此人喜好奇怪,他招人來,管是看也不看,那戲也得做足了全套,喊你來賞花你便得開開心心的賞花,喊你來采蓮你便得高高興興來采蓮,姑娘們銀鈴般清脆的笑聲裏不曉得含着幾分真心,陸浩軒只是望着那處琢磨旁的事兒,誰曾想這九王爺何時睜了眼,當他看呆了還無心會錯意。
陸浩軒心下一怔,忙忙收回目光,心知上回送的那麒麟白玉枕也是被人轉頭就扔給了唐豐,又怎敢鬥膽要這祖宗給回禮?
“王爺這片荷塘養的太好,在下一時看入了神。”
陸浩軒微微颔首,小聲解釋,話頭很少,但也算是明明白白的告訴了對方,我只是在看花,并沒有瞧人。
寧清逸挑眉一笑,他朝外伸手,身旁的丫鬟便立刻低頭來将他扶起。
“早前就說九郎挑姑娘的眼光太差,他還不肯信,一定要說送過來的都是姑蘇城一等一的漂亮,可是你瞧,那船上的幾個,臉上雖是笑着,可眉頭卻是能夾死蒼蠅。”
陸浩軒,“............”
合着這麽大的太陽您老都曉得找棵大樹遮陰,卻把姑娘們趕去池塘邊上曬着,那塘子裏的游船看樣子您老這麽愛幹淨的人一定也不會去坐吧,您老知道那塘面上頭有多少蚊蟲嗎?您老曉得被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給叮了咬了身上得多難受嗎?
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姑娘們還肯笑兩聲給你聽都是給你面兒了,要不是瞧着九王爺的這個名頭,怕是那纖弱溫柔的姑娘們都能單手扛得起木船來拍你這只狗頭。
陸浩軒無語的厲害,卻也不敢多說什麽,口頭一頓,心裏将人給臭罵一通後,這才笑道,“九郎挑人的眼光差,在下挑人的眼光倒還不錯,只是不知道九王爺可有興致?”
Advertisement
“哦?”寧清衍的語氣稍稍拔高一些,随即又立刻低沉下去,他嗤笑一聲,像是不信,“若再是送一幫連衣裳都穿不規矩,說話口音奇奇怪怪的女人來,本王可是要翻臉的。”
陸浩軒額前一抹冷汗,滿含歉意的忙忙彎腰賠禮道,“上回是在下疏忽,驚擾了王爺。”
寧清逸随意一擺手,當是說了一句‘不妨事’。
上回那事兒非得往陸浩軒身上怪罪那也是冤枉了他,要說這當人狗腿子鞍前馬後這麽久,瞧着那蘇家三妹妹才算明白這九王爺就喜歡那種柔弱溫順,規規矩矩,含蓄內斂,同男人多說半句話都得臊紅了臉的嬌軟姑娘。
而自己此前不知情,收了幾個胡人進貢來的胡女,當那九王爺禁欲禁成這般也是沒找着床上的樂子,姑蘇本地的姑娘們那是一個比一個含羞帶臊,你指望她們在床上給你哼哼一聲,那簡直都是異想天開了,稍稍幾句流氓浪蕩話便是能将人給悻哭,實在半分情趣也沒有。
而這胡女卻是不同,衣裳從來不會好生穿着,身姿婀娜,幾片紅布将胸臀一裹,身上披着的便全是若隐若現的輕紗,跳起舞來那身姿曼妙不可言,人往你身上一靠那便是能化成水,一路點火撩撥的人興致頗高。
活了這麽久,陸浩軒還是頭一回在床上被女人牽着走。
這不嘗着了些新鮮玩意兒,覺得尋到了寶藏這才将人獻給了九王爺。
以為男人總是能在某些點上有共同,結果哪曉得人家九王爺根本就不吃這一套,姑娘剛進屋,人還沒見着,這香味倒是先熏的他連打了三四個噴嚏,看着那不成體統的穿着後更是沉下了臉色,再一聽那抑揚頓挫,如山巒起伏般怪異的口音............
連個機會都不給,人九王爺便是皺着眉頭的開始摔起了杯子。
就這事兒,愣是吓得陸浩軒十來天都沒敢再往這唐家跑。
唐豐匆匆至院外走進的時候,還瞧着這九王爺和陸浩軒和氣十足的站在一處說笑,接了蘇暻綉的拜托,陸家姐姐這事兒說實話是真不好辦,即便自己比那姓陸的同這九王爺關系更親密些,這也總不能直勾勾的告訴人家。
‘九爺,我兄弟被人套路了,這事兒您看要不您出面擺平一下?’
唐豐汗顏。
唐豐一回來,自己的左右兩條狗腿便也算是齊了,寧清衍将扇子‘唰’一下給抖開,他率先開口道,“九郎,這幾日尋你的人倒是越發多了呢?”
随口一句話,也沒有責難的意思,但唐豐聽完還是下意識的先道歉說,“在下私事,耽誤了王爺行程,真是罪該萬死。”
“私事?”像是對這話頗感興趣,寧清衍追問道,“是私事?還是麻煩事?”
“不麻煩,勞煩王爺費心了。”
左右思襯還是琢磨着先別把陸家的事兒往九王爺面前捅,現在還沒摸清這祖宗對那蘇家三妹妹究竟存的是個什麽心思,陸家同蘇家結親,如何看那都是蘇家占便宜的事兒,若他真念着些卧榻枕邊之情,說不定這位爺腦子一拐彎兒還賞了這門婚事,那時候才是真正毫無回旋的餘地。
唐豐道,“昨日出行,那江口的漁民說撈了幾條珍貴魚種,做魚片最是鮮美,今日天氣尚好,馬車已備,九爺可要出門去瞧瞧新鮮玩意兒?”
“魚片?”尾音上揚,倒像是沒聽過這東西,寧清逸回頭道,“和平常吃的魚有何不同之處嗎?”
唐豐道,“取活魚宰殺洗淨後切片,蘸些醬料,入口鮮美,肉質綿軟,是江口漁民們慣常最愛吃的一道特色菜。”
“生吃?”寧清衍微皺些眉頭,提到這兩個字,他倒是瞬間沒了瞧新鮮的念頭。
“九爺,魚片切生,最能保持肉質的原汁鮮美,細嫩柔滑,口味上佳。”見九王爺沒什麽興趣,陸浩軒便也跟上前來勸說道,“這确實是我們姑蘇城內的一道名菜,您許是吃不習慣,但瞧瞧新鮮還是可以。”
“是嗎?”左膀右臂都跟着這般說了,寧清衍心下便也動搖了幾分,再說那江邊夜風吹起來倒也算是涼爽,避暑的好去處,就算不吃東西,看看江景也是好的。
于是心下這般想道,嘴裏正要應了此事的時候,陸浩軒又突然站出來說,“不過可惜今日在下也有一些私事要處理,怕是不能随王爺前去品魚。”
“哦?你也有私事?”
聽及此處,唐豐心叫不妙,只是還沒來得及出聲打斷,便聽那陸浩軒又出聲回應道。
“家姐近日剛說了一門親事,正好男方在姑蘇,在下奉父母之命代表陸家前去同男方先行會上一面,若是旁的小打小鬧必然得為王爺推掉,只是家姐婚事,事關重大,實在容不得在下敷衍。”
“你家姐姐的親事?”
九王爺人脈寬廣,皇都城內有權有勢的大多都同他有幾分來往,陸家人他倒也是熟悉,只是那陸浩軒的姐姐是真沒什麽印象,左思右想也記不起個皮毛來,寧清衍便只好問了一句,“親事?皇都城隔着姑蘇這般遠,你家父母也能舍得将女兒嫁過來?”
“江南好山好水,安居樂俗,加之家父年歲尚高,故有心往後來此頤養天年。”
“原來如此。”寧清衍點點頭。
唐豐聽及此,心下略松一口氣,想着好歹九王爺沒再多問,誰曾想自己剛剛将懸着的心給放下來,那頭便立馬聽着陸浩軒說。
“要說此事也是有緣,王爺可知家姐瞧上的是哪家公子?”
“哪家啊?”寧清衍漫不經心的随口問上一句,跟着又立馬打趣道,“總不至于是瞧中九郎了吧。”
“那倒是不敢高攀九公子。”陸浩軒賠着笑臉,他湊近一些九王爺的耳旁道,“家姐瞧中的是那蘇家三小姐的二哥哥,蘇暻綉。”
這話,卻是着重咬住了‘蘇家三小姐’這五個字兒。
寧清衍,“............”
寧清衍擡眸笑道,“如此這般,倒是趕巧了。”
“家父家母暫不在姑蘇,所以這見面的事兒,暫時落在了在下頭上。”
看寧清衍聽完後點頭,陸浩軒又忙道,“王爺若是有興趣,實在不願去那江上吃魚生的話,不妨同在下一并去那蘇家轉轉?”
“珍貴的魚種可非是哪日都能釣上,王爺,蘇家留在姑蘇城哪日都能去,這美食卻是可遇而不可求。”
這時才知曉姓陸那小子演這一出安的是個什麽心,合着他就唯恐天下不亂,先是故意慫恿着九王爺随自己去吃那什麽魚,然後又借口有私事不去,待九王爺問起,便将這話頭往蘇家身上引,搭上一門親事不夠還得讓九王爺從中牽個線,最好再求賜一門婚,借機拉攏九王爺。
蘇家三妹妹和蘇暻綉最是要好,陸家那大女兒嫁過去,同蘇暻綉并了一家,再來拉攏蘇蓉繡的話倒确實是方便許多。
只是。
只是他們憑什麽就這般認定了九王爺一定會給蘇蓉繡一些什麽實質意義上的存在價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