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清心閣新進的好酒,本只是唐豐随口編的一句胡話,想着拿這事兒來轉移這位九王爺的注意力而已,誰曉得注意力沒轉移開,這反倒是又給自己挖了個坑。
蘇蓉繡沒救的出來,大晚上的又被人喊出門去品酒。
這可哪裏有什麽脂白醇香,祛濕避暑的好酒?
唐豐硬着頭皮跟人上了馬車,前半段是糾結着如何開口問問這蘇家三妹妹的事兒,後半段就是開始糾結,我他娘的現在上哪兒找假酒去?
姑蘇的夜景最是優美,姑娘們也溫柔如水,性情收斂,你稍多看一眼,便是立即能羞紅了臉。
寧清衍下馬車的時候,還特地在那小河的欄杆邊上看了一會兒那碎石岸邊放河燈的小女孩兒們,像是刻意留着這時間讓那唐豐去整理麻煩。
九郎少爺急沖沖的進了那清心閣,抓着老媽媽就要酒,在那閣子的酒窖裏繞了不下七八個圈子,這才撈了一壺雪梨果酒,一壺甜米酒和一壺濃香女兒紅。
現場勾兌,女兒紅只點個味,米酒用于調色,果酒潤澤口感,抓了個老師傅嘗上七八回,這才調出一壺口味尚不奇怪的‘好酒’來。
“先叫幾個黏人的姑娘出來陪着,這酒放冰窖裏去鎮鎮再拿出來。”
走出酒窖門口的時候,唐豐腳下還虛晃了一回,差點兒沒當場摔個大跟頭。
“九公子,王爺方才剛剛進門。”
唐豐暗出一口氣,還好,還好,還好趕上這祖宗進來的時辰。
“今日本王興致缺缺,就不叫姑娘了,只品酒就好。”
推門還來不及說話,便聽得九王爺道了一句,唐豐腳下一頓,正好瞧見右手旁的老媽媽帶着一衆腰肢輕擺的姑娘朝這邊走,唐豐心下稍亂,但仍是淡定擺手再讓那群人再原路折回。
“王爺今日怎得瞧着精神不佳?”被唐豐緊急喊來陪着喝酒的陸家公子,左右瞧着眼色,屋內沒有姑娘便只能自己給那九王爺打起了扇子。
唐豐合上房門後也跟着坐到桌旁,桌上擺了一壺酒和一壺茶,想着一會兒品酒不能亂了這嘴裏的口味,便只好動手添上一杯熱茶推給那九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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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豐笑道,“想必是下午被家中那不合規矩的下人給沖撞,傷了心神。”
“喲,那你家這下人可得好好再教些規矩,膽子這般肥還敢沖撞咱家王爺?”
“王爺可還好?”唐豐關心的去問,“若是身子難受,那這酒下回再來品鑒也來得及。”
寧清衍笑着推開了陸家公子為自己打的扇,他不懷好意的笑了笑,然後湊近了些唐豐道,“下午那姑娘太招人疼,纏的本王有幾分乏了。”
聲音不大,可屋內的人也皆數都能聽見。
不比唐豐陡然蒼白難看的臉色,陸家公子倒是和九王爺一般笑開來,“嗨,我還當什麽事兒,原來是為美人傷了神,好事好事,今日這酒必須得喝。”
話畢,拿開了唐豐倒好的那杯熱茶,陸家公子為寧清衍再添了一杯酒推過去。
“王爺,這杯酒,當是在下賀您來這姑蘇三月,總算收了個合心意的姑娘入房。”
寧清衍眉開眼笑的大方接下這杯酒,仰頭一飲而盡。
唐豐擦了擦額角細汗,無奈也只好陪上一杯,“恭喜王爺。”
陸家公子又問,“不知是哪家的妹妹入了王爺的眼吶?”
寧清衍搖頭,“本王還沒得來及問名字。”
說完轉頭去看那唐豐,寧清衍又問,“九郎,那姑娘是哪家的女兒?”
唐豐吞吞口水,“回王爺的話,是蘇家三小姐,蘇蓉繡。”
“喲,蘇家的姑娘呀。”陸家公子自己給自己打着折扇,像是對這事兒頗感興趣,“暻綉的妹妹?蓉繡是哪個我都不記得了,他家三個姑娘呢。”
知道大姐已然婚配,而且就那大夫人做事兒的風格,送誰都不可能送自己的親女兒,所以問話的時候,陸家公子便是直接排除了那大小姐,蘇茗繡。
寧清衍挑眉笑着又湊近了些陸家公子道,“最漂亮的那個。”
口氣裏盡是偏愛,寧清衍樂了,陸家公子也跟着樂。
直到冰酒鎮好送上來,寧清衍都還一直被那陸家公子纏着問那細節問題,九王爺此人平日裏話本就少,這般喜歡唐豐也是因為那小子格外會瞧人眼色,猜人心思。
你擡擡手,皺皺眉,他便能曉得你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想做什麽,不想做什麽。
這回被人纏着問東問西的也不嫌不耐,反倒是樂樂呵呵的開起玩笑,半分架子不擺,陸家公子越來勁,唐豐這心底下便是越為着急。
小厮敲門進來湊在唐豐耳旁輕言兩句,唐豐臉色又立馬是變了又變。
寧清衍笑着邊看邊搖頭,只想着九郎這火候同他玩還差的遠呢。
“王爺,在下有些要緊私事,暫時離開一會兒,去去就回。”
寧清衍擺手,“去吧。”
也是無奈,恭恭敬敬的退出門外,聽見屋子裏仍是往外傳出笑聲來。
唐豐一下樓就被蘇暻綉抓着衣領子按在牆角邊。
這清風閣裏來來去去的閑雜人等最是多,也怕被人聽見瞧見,唐豐這才慌忙拽着人朝角落邊上走。
“你先別說話,也別生氣,這地兒人多眼雜,往裏走。”
蘇暻綉這才咬着牙,愣是把一肚子脫口而出的質問給再咽了回去。
“我知道你是為蓉繡來的,這事兒不知道是怎麽傳出去,我可是絕對半個字都沒同別人說過。”
“那你就眼睜睜看我妹妹被人家帶走?”
唐豐擦汗,“哥哥,那是九王爺啊,你當我敢從他手裏往外帶人了,別說他下午想要的是蓉繡,他就是想要我,當然他也不能,呸呸呸,他就是想要我,我都得乖乖去那床上躺着,你當我還能拔刀同他搶人嗎?”
“蓉繡去你家的時候你是怎麽同我保證的?”
“我是有好好照顧她,所有姑娘的院子,就她離九王爺離的最遠,你自個兒回去問問,怕她無聊我還每天都得去陪着說兩句話,誰曉得那妹妹自個兒想不開跑去翻牆看人?”
自然而然的避開了小狗那事兒,唐豐不想惹這麻煩上身。
蘇暻綉半信半疑的瞧着眼前人,“你可別是瞎說哄我,蓉繡她那看見池塘都得繞道走的性子,如何還能翻牆去看那九王爺?”
“确實是她自個兒翻得牆,你不信可以出門打聽打聽。”
蘇暻綉仍是不信蘇蓉繡會做這樣的事兒,可是想來想去,卻始終沒把這源頭往那唐豐身上琢磨,只是念着,可別是旁的哪家姑娘把自己妹妹給帶壞了。
唐豐看人眼底動搖,這才動手去掰開了那抓着自己的手指頭,“事兒已經出了也就沒法子,看蓉繡自己有沒有能耐在這九王爺身邊混個名分,否則…………”
否則等這祖宗身子骨養好再一走,壞了人家姑娘的名聲,扔下人自個兒跑路,這蘇蓉繡怕是連蘇家都難再回。
蘇暻綉立即喪了氣,“我這妹妹,命怎麽這麽苦?”
唐豐安慰道,“你家也知道了?”
“廢話,九王爺下午遣了所有人退下,就只留蓉繡一個人在房裏,兩個人單獨待了一整個下午,這事兒怕是現在姑蘇城內都傳遍了。”
“那你爹娘如何說的?”
“爹倒是沒說什麽,娘親一直罵妹妹辱沒家風來着。”
其實這事兒也得看如何想,若是能攀上九王爺那自然是一門好親事,說不定蘇家還能仗着這光一道富貴,可怕就怕的是人九王爺一時興起就玩呢。
壓根也沒想對你家姑娘負責,只是因為在姑蘇太無聊所以想找個女人陪着消遣,人一走就走了,什麽也不留下。
正規的下聘流程也沒有,瞧了一眼便把人給要了,就這态度,蘇蓉繡充其量能在人家身邊混個侍妾位置就算不錯,可侍妾算什麽?稍比丫鬟地位高幾分罷了,還想讓蘇家攀着富貴,做這春秋白日夢去吧。
大夫人也正是瞧清楚了這一點,所以才惱成這般,只覺得蘇蓉繡出門一而再再而三的給蘇家丢臉,蘇家都炸了鍋,也唯獨只有蘇暻綉這麽個哥哥還曉得心疼,沖出來找唐豐問問自家妹妹究竟如何了。
唐豐拍拍蘇暻綉的肩膀,“你也別太擔心,九王爺來姑蘇三個月,三妹妹算是頭一個在他房裏住下的,男人嘛,姑娘家哄着也就心軟了,只要蓉繡會做人,這事兒未必不能成。”
蘇暻綉嘆氣,“你可能想個法子讓我見見她?”
“以前倒是好想法子,可現在蓉繡在那位爺的房裏呢,我哪能随意安排。”唐豐為難的厲害,“要不這樣吧,你寫封信,我幫你帶過去。”
“這倒也,是個法子。”
讓蘇暻綉找地兒寫信去,唐豐四處張望着才瞧見陸家公子也從九王爺的房內出來。
看那家夥鬼鬼祟祟的四下張望着轉進了偏院,唐豐也是好奇,便悄然跟了上去。
“剛從唐家傳出來的消息,說是九王爺在房裏新收了個姑娘,蘇家三女兒,地位不高,模樣不錯,性情綿軟,伺候男人當是獨有一套。”
唐豐不敢探頭去看,只好扒着牆縫細細來聽。
陸家公子用通禀的口氣在和不知道是在和哪個家夥說着話,對方沉悶半晌後,這才低聲開口問。
“确認九爺碰過那姑娘了?”
“确認了,九王爺自己說的,而且我看他那脖頸上三三兩兩,一連串的吻痕呢。”
吻痕?
唐豐略微好奇,只想九王爺要了蘇蓉繡倒也不是什麽驚奇事兒,可就三妹妹那性子,她是會在男人身上咬印子的人嗎?
這家夥說什麽呢?
“回去把那姑娘祖上三代的資料都調查清楚,明日此時來送來此處,還有,安排幾個眼線去九爺身邊,把那女人給盯緊了。”
陸家公子稍顯為難,“大人,此事怕是難辦,畢竟唐家也不是旁人随随便便就能進的,何況九王爺對女人向來挑剔,我此前送去十來個,無一不是原封不動的再被退回來。”
“若是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那我家主子養你們陸家幹什麽使?”
“…………”陸家公子颔首,最終仍是無奈應下,“在下明白,大人好走。”
大人?
聽見腳步聲,唐豐這才一個急轉撤出那地方。
回頭的時候和寫好家書的蘇暻綉撞了個正着,蘇二少正舉着信紙想說些什麽,便是被唐豐一把捂住口鼻,半拖半拽的給塞進了清心閣的酒窖之中,兩人手腳麻利,做事從不拖泥帶水,這才勉勉強強的躲開了那陸家公子往回走的步伐。
也虧得這地兒本身就吵鬧,唐豐想着好歹有外堂的動靜遮掩,自己這才沒被人發現。
早前他就聽聞過這九王爺雖是不問朝政,自由散漫,可古往今來,皇子之間的內鬥從來都最是厲害,站隊不站隊的,輸了的贏了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一步走錯全盤皆輸的,手足相殘的慘案比比皆是。
都說九王爺是來養病,可就那祖宗的身子骨,你說他能一個抽十個也不算過分,從來打雷下雨連個噴嚏都不會打的人,養病?糊弄誰呢?
可若是不養病,他莫名其妙的跑來這姑蘇做什麽?躲麻煩?誰不知道當今聖上最疼的便是這個小兒子?分明在皇都城內能呼風喚雨的一個人,做出這般不合常理的事兒,任誰往裏細想都會覺得不對勁才對。
何況人一走,遠離權利中心,誰能保證指不定哪天這天兒就變了呢?
這樣的舉動太冒險了不是嗎?
這樣的舉動,真的正常嗎?
還是說,前幾日看的那場戲,自己是被暗示了什麽嗎?
唐豐頭疼的厲害,要說他老爹雖然也是個正三品知府大人,可就這麽點兒權利,拿到朝堂上去跟人争跟人搶,那都是只能當做食物讓人給碾壓磨碎再拿來果腹的玩意兒。
唐家并沒有價值。
至少在那九王爺的眼中,唐家比他整日喂的那塘子裏的魚金貴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