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寧清衍起身的時候那袖口子還無意扇了一回蘇蓉繡的臉。
“跟本王進來。”
語氣恢複成以往的冷漠,寧清衍負手走進內寝。
蘇蓉繡琢磨着這會兒跟進去也不合規矩,不跟進去就更不合規矩,何況九王爺這人脾性古怪,一下子同你暧昧不清,一下子又只當你是個做衣裳的繡娘。
說什麽只是想拉自己起來,弄的好像踹中小腿的那一腳不是他做的一般。
進屋之後便大大方方的張開自己的雙臂,蘇蓉繡小心翼翼快步跟上,進屋還沒來得及跪下,就瞧見那被要求賠償的第二件衣裳,背脊确實是被熱茶全數給打濕,可就算到這種程度,也不至于說是要賠,分明是拿去洗洗便能解決的事兒。
久久不見有人搭手,寧清衍才回了些頭,“沒伺候過人寬衣?”
“民女先替王爺挑件替換衣裳。”
蘇蓉繡垂着頭快步跑去那紅木衣櫃門前,因着也被人壓了一回,所以發飾和衣擺都稍稍顯的有幾分淩亂。
櫃門一拉開,大小長短不一的內衫外衫全都整整齊齊的疊好擺放在一起,蘇蓉繡随手挑了兩件,手指頭伸出去剛抓住那衣裳,指尖觸感稍顯怪異,她便不由自主的“咦”了一聲。
方才瞧見的分明是一件白衣裳,如何摸到手中的時候又能應着有些細密的紋路?
蘇蓉繡手指扒着那衣櫃裏的木板,踮起腳再看了看別的衣裳。
湊近了才發現是白底白線,走的暗紋,這樣的衣裳做工複雜,紋路繁瑣,但穿上身卻不顯樣式多餘。
翻了一件兩件三件,看到的全是這樣的走針。
寧清衍到蘇蓉繡身後來的時候,瞧見那姑娘懷裏抱着一件挑好的,另一只小爪子卻還在那櫃子裏翻個不停,像是忘了還有一個人在等着她給換衣裳一般。
“這麽喜歡,要本王送你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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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清衍的聲線半分不帶淩厲,即便沒有感情十分冷漠,也同樣帶着幾分溫和,不至于說吓人,但猛然聽見的時候,蘇蓉繡還是雙腿一軟。
這才想起自己是做什麽來的,手裏抱着幹淨的衣物,踮起的腳尖剛剛放下,腳後跟卻又無意踩中了九王爺的腳尖,蘇蓉繡小小的驚呼一聲。
“王爺恕罪。”
出生商戶,家大業大,雖是身份不比官家小姐高貴,但從小到大規矩也學過不老少,大場面不是沒見過,若是同衆人一并前來參拜這位高權重的九王爺,蘇蓉繡也是能信自己能做到滴水不漏。
此時的驚惶無措在鎮定自若的九王爺面前顯得格外突兀,活像是一個沒規沒矩也沒見過世面的卑賤女子一般。
蘇蓉繡慚愧的要命,自己丢臉倒是小事,她可不願再抹了蘇家的面子。
無意踩中他人的腳,這回怕是連同兩件衣裳不說還得再賠一雙鞋了,忙忙轉身低頭想要請求原諒,可誰曉得因為這九王爺離得自己太近,蘇蓉繡轉身的時候還得不停再往後退。
腳跟撞着那櫃門角,重心不穩的一屁股便坐回了櫃子裏。
手臂亂揮扯的那大大小小的衣裳全數從上往下落,什麽外衫內衫的蓋了蘇蓉繡一頭一身。
“…………”
像是看不見就能當做沒發生一般,蘇蓉繡眼前一黑,竟是愣住沒再繼續做下一步動作。
蘇蓉繡今年剛滿十六,姑娘家體型纖弱,小小弱弱的一團,蓋在那堆衣裳下頭都快看不出人形來了。
身子還是有些輕微的發抖,看得出來人家怕的厲害。
寧清衍只覺得好笑,要說他雖然不太近人,可相比起宮裏的其他主子來說,已經算是最好接觸的一位,再大的火氣不過也就是摔摔東西,罵罵人罷了。
虐待下人,欺辱女子這般常事,他也從來不做。
所以這姑娘到底在怕什麽?
寧清衍蹲下身來的時候仍在笑着,他伸手撩開一些蘇蓉繡頭上那件深松綠的外衫,看人家跟只受驚的小兔子一般‘咕嚕嚕’轉着眼珠子,嘴巴張張合合,連句‘王爺饒命’這樣的話也喊不出來。
“方才還想着留你在這房裏能做些什麽打發時辰,這下正好,把衣裳給本王疊好放好,在本王醒過來之前,不可以離開這間房,聽見了嗎?”
手指伸出去想摸頭,但終究還是只停留在了對方的發間一側。
寧清衍說完話便撩開衣擺自行起身,知道有自己在一旁監工的話,怕是這姑娘戰戰兢兢的也做不好事情,于是獨自走到床沿邊動手脫起了外衫。
放下床簾後躺好,背對着許久,這才聽見蘇蓉繡從衣櫃裏‘窸窸窣窣’爬起身來的聲音。
不是沒伺候過人,蘇蓉繡從來在家做事都是最細致的一個,像什麽打翻茶壺弄濕人家的衣裳,無意踩中人家的腳背,又摔翻人家一整櫃子的衣裳這種事兒,怕也是這十六年來頭一回遇到。
九王爺的衣櫃比尋常少爺家用的還要更大幾分,畢竟是能支撐三個月的換洗,所以等蘇蓉繡一件一件折好,再将內衫,繡帶,外袍這些單獨找了不同的位置各自擺放後,時辰也已經耗下不老少。
寧清衍的睡意向來最是輕淺,院外稍微走過的風聲和鳥聲也能被驚擾到休息的對象,自然是在屋內還有旁人動作的時候沒辦法做睡覺這樣的動作。
充其量算個閉目養神罷了,也是瞧見了只要自己睜着眼睛坐在此處,那姑娘就什麽事兒也做不好的這一點,寧清衍這才體體貼貼的做了不礙人家眼的這事兒。
折了衣裳,把外堂摔碎的茶杯茶壺全數撿起來收拾幹淨,濕了的坐墊和濕了的衣裳都抱在懷裏,手指頭已經搭上了門框,好歹在最後一刻想起了那九王爺叮囑過自己不可以出這扇門的事兒,蘇蓉繡便又托着下巴坐回了木椅上。
沒了可做的事情,整個人百無聊賴的躺到靠椅上晃着自己的小腿,又起身裏裏外外的繞了好幾個圈子,因為房間內的窗戶全數被合上,悶熱又不透氣,自己額頭都被憋出了一層細汗,就更別說那嬌嬌氣氣的九王爺。
跳下跳下的到處也尋不到能用來扇風的扇子,一路尋到床沿邊,蘇蓉繡這才瞧見那九王爺枕頭旁邊就放着一把。
那是方才還用來擡自己下颌的折扇。
也是怕又驚擾人家,所以蘇蓉繡全程小心翼翼,挂起一半的簾子來,拿絹兒擦了擦那人額角的汗水,扇子一點一點打開然後輕輕扇着風。
一下一下,再接一下。
搖到姑娘家自己都趴在床沿邊睡着了,小爪子裏還緊緊拽着那把折扇,寧清衍才側過身子來瞧。
他本也就未曾睡過,聽到這小丫頭呼嚕嚕的都開始磨牙了這才睜開的眼。
“九王爺起了?”院門口修剪花圃的男人問那在一旁澆水的丫頭道,“今日竟是睡到這般晚才起。”
主院亮了幾盞燈,方才又烏壓壓的走出了一大片,估摸着是那院裏的祖宗又出門玩去了。
姑娘随意的撈着盆裏的水往下灑,“聽說下午收了哪家的姑娘進房,兩個人從午後鎖着門一直待到方才才出來,一醒來就又喚着九公子出門玩去。”
男人搖頭笑道,“果然皇族就是皇族,這喜歡誰就收誰,人姑娘們還排着隊擠破頭的往上湊。”
“陰陽怪氣的,酸什麽呢?”姑娘白白瞪上一眼,抓着些水珠兒往那男人的頭上灑,“人家九王爺就算不是皇族,可生得那般好看,哪怕只是普通人家的少爺,那也有的是姑娘願意嫁過去。”
“你也願意?”
姑娘扭捏着側過頭去羞赧一笑,手指間卻還是重複着灑水的動作,“若是九王爺願意,那我自然也是願意。”
男人抓着一抔土往那姑娘頭上丢,“你還願意,也不瞧瞧自己什麽模樣,這天底下除了我能忍你那臭脾氣,旁的男人哪個還有這樣的耐心?”
“我也就随口說說,你生什麽氣呀。”
“随口說說也不成,那偏院裏住着那麽多家的漂亮小姐,你看我何曾多瞧過她們一眼?”
兩人打鬧着,天色再見黑幾分,實在是到了瞧不清這根壤的時候,才收了工具起身朝回走。
蘇蓉繡這一覺睡的也是足夠漫長,被人推着胳膊搖醒過來的時候,她腦袋瓜子都還暈乎着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兒。
“姑娘,姑娘,快醒醒,九王爺可吩咐過務必要按時喚您起來用晚膳的,您要是還困着,那便吃了晚膳再繼續休息吧。”
蘇蓉繡目光渙散的四處打量,等下午發生的事兒再完完全全恢複在腦海中之後,瞳孔的光亮才逐漸開始聚集。
她這是,又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兒?
猛的僵直背脊,看那圓桌上已經有丫鬟開始一道道的擺起了菜肴,身旁那位叫自己起床的手裏還捧了一件疊放整齊的衣裳,蘇蓉繡低頭瞧瞧自己,分明睡着時候還穿戴好的衣襟這會兒更是亂糟糟的不成體統。
外衫和內衫的帶子都被解開,雖是沒扒開露骨,可仍是亂糟糟的一片堆在自己的胸口。
分明是沒出什麽事兒,可為何那九王爺要這般故意敗壞自己的名聲?
蘇蓉繡又急又惱,一時也不知道該抓個誰來聽自己好生解釋一番。
床側的丫頭又問,“姑娘要先洗漱嗎?”
蘇蓉繡只将手指探進被褥之中,摸了摸自己的襦裙,還好裙子在,可下一秒嘴角的動作卻是又止不住的開始抽搐。
得,合着這位祖宗是将自己從上到下所有連着系帶的地方,都給解了個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