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聽說你進門第二天就被你家大娘給罵了?”
這話說的奇奇怪怪的,不過是來這做兩件衣裳,怎得這人講得像是新媳婦兒過門被娘家責罵了似得?
蘇蓉繡擡頭瞧瞧那站在窗戶外和自己手中繡棚面對面的唐家九公子,面上稍顯了幾分驚慌。
“別怕,我跟你家二哥打小便是穿一條開裆褲長大的。”唐豐笑道,“他還托我小心照顧你一些。”
“是嗎?”蘇蓉繡慌忙放下針線,她低眉垂眼,羞然起身謝道,“承蒙九公子關照。”
“本來想讓你喚我一聲九哥哥,不過想着你得喚蘇暻綉二哥,再喚我九哥,那我這輩分豈不是還讓你給喊小了?”手裏的扇子搖着就不能停,唐豐額頭有汗,這趟是特意過來瞧蘇蓉繡的,“叫九公子又顯得太生分,你喊我一聲九郎哥哥便是。”
“這............”
怕是不太合适吧。
總歸是怕再被人說了沒規沒矩沒教養,蘇蓉繡也從不是順杆爬的性子,誰曉得這人說的是不是客套話,哪怕是二哥有托付,那她也不敢随随便便就信了人家說出口的話。
倒是唐豐不覺在意,只當是姑娘家面皮薄羞了,喊不出口,所以便又找了別的話題的跟着問,“對了,前段時日九王爺進門你可有瞧見?”
“倒是,不曾瞧見。”
就那祖宗,整日進進出出都跟迎菩薩一般,聽說脾氣詭異的要命,一天不砸他三五個杯子就跟活不下去似得。
九王爺初來那天,蘇蓉繡也在房間外探頭湊了個熱鬧,不過也就遠遠瞧見了一個挺拔的身影,便再沒機會靠近過。
唐豐道,“下次有機會,九郎哥哥帶你出門見見世面。”
什麽破機會,蘇蓉繡才不想要,這些達官顯貴的皇族大爺,她可是巴不得離的越遠越好。
心下如是腹诽,面上卻仍是乖乖巧巧的點了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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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蓉繡的容貌十成十的繼承了自家娘親,談不上風華絕代、天人之姿,但偏偏勝在一個眉目如畫、楚楚動人。
幹淨、舒服,一眼瞧過去便讓人覺着是個好姑娘。
靠着這張臉倒是也吃過不少好處,像蘇家二少爺蘇暻綉,大夫人的嫡出之子,大當家的心肝寶貝,蘇家繡坊未來的繼承人,便最是偏愛這秀麗靈動的三妹妹。
唐豐瞧着蘇蓉繡的光潔的額頭,溫順的眉眼,心下也是喜歡,只是還想再說些什麽,又被那急匆匆趕來的小厮給打斷。
“九公子,前殿主房來報,說九王爺上回去雅苑看戲,和哪家姑娘約了今日還得一同聽個書去,現在正準備着要出門呢。”
說起這九王爺,唐豐心裏頭就是一個‘咯噔’,本來此前怕這祖宗口味挑剔,所以他還特地提前尋遍姑蘇城內名聲最大的煙花柳巷。
酸甜苦辣鹹,各個口味的姑娘都各挑了十來個排排站着,打算就專門伺候這爺爺到處風流去,結果誰知道人是從皇都城裏出來,見過大世面的,眼睛都沒斜一下就一個也沒瞧上。
沒了法子,沒有姑娘也不能把這祖宗曬在家裏不是,想着畢竟是自己的事兒沒辦妥,唐豐這才不得不硬着頭皮自己上了。
哪曉得十多年來都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唐豐唐九郎,這回竟是在這九王爺的陰溝裏翻了船,只聽人輕飄飄一句。
“九郎甚合本王心意,以後便陪着本王四處游玩吧。”
四處游玩=尋歡作樂。
樂倒是挺樂,吃吃喝喝,不務正業都能再安上一個正當的名頭,可是,唐豐擦着眼淚哭喊,我不想陪着這位一句話說不對頭就得翻臉的祖宗到處玩啊。
“說是那幽州林家的大小姐,本是自幼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與那皇都城內的侍郎官沈家定好了一門娃娃親,誰曉得後來衆皇子奪位內鬥,沈家站錯了隊就被當朝得勢的四王爺一刀給咔嚓了全家三百多條人命,只獨留沈家小少爺一個獨苗在這風聲鶴唳,人人自危的當頭保下一條命來,最後走投無路無奈去了烏冥山拿刀做匪。”
唐豐百無聊賴的搖着扇子,陪着那左擁右抱躺在一衆姑娘懷裏的九王爺就這麽在這茶樓裏呆了整整一日。
最近天氣挺熱,姑娘們穿的也少,桌子旁邊放着好幾塊化了大半的冰石,丫鬟們拿着扇子對着那沒個正形的主子不住扇風,生怕熱着了這位祖宗。
樓下說書人故事講了好幾個,自己聽的耳朵都疼了,對方卻是嘴皮子還未幹,講故事講的津津有味。
要說男人好色歸好色,自個兒倒是也喜歡這些漂亮姑娘,可這九王爺實在是詭異的要命,明明喝茶聽戲這麽無聊的事兒他也能安安靜靜的一言不發在這處坐滿一整日。
浪蕩話偶爾心情好了會對上姑娘們說上幾句,可也從來也沒見人家帶過哪個女人确确切切的回過房,上過床。
“這林家和沈家本就來往密切,後來沈家倒臺,林家人也一直在暗中尋找這個孩子并且給予接濟,不過怕自己亂臣賊子的餘孽的身份會給林家人帶來麻煩,所以沈家公子這十年來便是一直躲着未和林大小姐見過面。”
九王爺是三月前來的姑蘇。
江南水鄉,最是綿密悠長,天氣不如北方城市那般淩冽無情,據傳九王爺身體不好,受不了皇都城內日日暴雨的濕氣,于是當朝聖上這才頒了一道旨意送自己最寶貝的兒子來這姑蘇府衙的唐家養着。
唐豐和九王爺一般,都是家裏最受寵愛的小兒子,也都正好都排行第九,旁人喚他做九公子,九王爺則是親切喚得他為唐九郎。
“要說也是不趕巧,林大小姐不知道自己有個指腹為婚的沈姓哥哥,某日獨自一人去鄉下收租時卻是無意遇見了一位陸姓的貧苦書生,兩人這是一見鐘情,沈家公子好不容易熬到适婚年齡跑來林家提親,誰曉得好死不死正巧撞見林家小姐跑回家來說自個兒這是又看上了別人。”
“噗!”唐豐沒忍住噴了一口茶,他吐槽道,“這是什麽爛戲碼?”
再找幾個寫本子的先生怕是也寫不出來這麽狗血的劇情,也虧得這九王爺能聽得下去。
不過這位爺現在到底是在聽戲呢?還是在睡覺呢?
唐豐有些好奇的探過自己的頭,只見九王爺呼吸均勻,表情安穩,活脫脫一副‘大爺我正在睡覺,你們都安靜點’的模樣。
想必是喝茶聽書實在太無聊,所以扛不住就先休息了,懂事的打了個手勢,示意這些捏腰捶腿的姑娘們可以停手,唐豐正想喊樓下的說書人的聲音也可以小點,誰知道嘴都沒來得及張開,這九王爺也不知道是有什麽神通,眼睛都不睜的就能知曉他在做什麽。
悠悠一句,“別喊停,本王在聽。”
竟是沒睡?
唐豐的動作僵硬當場。
回身的時候這祖宗仍是沒睜眼,可唐豐還是賠了個客客氣氣的笑臉道,“這戲本子着實無聊,九王爺要不要換場旁的聽?”
“無聊?”那祖宗總算是将自己的眼睛微睜起一條縫來,“這可是前朝流傳最廣的宮廷權謀虐戀大戲,本王從小聽到大,到現在也覺得有意思着呢。”
“九王爺又說笑了,這又是土匪,又是大小姐,又是貧苦書生的,唯一提到過的一位四王爺也就出現過一回,這算什麽宮廷權謀虐戀大戲?”
唐豐哭笑不得,不過好在這九王爺雖然性情古怪,但這些與其無關的玩笑還是能開得起,否則他哪敢在主子跟前這麽說話?雖是嘴上嫌棄那戲本子難聽,不過心裏仍是吐槽了一句‘說前朝的本子有什麽意思?有本事說說咱當朝的事兒啊。’
打了個手勢示意姑娘們退下,九王爺扯着衣擺自行坐起,小厮跪到美人榻旁低頭為其穿好鞋襪,手裏的折扇‘唰’一聲被抖開,九王爺這才起身踏着步子走到唐豐身旁。
曾有幸聽聞過一回這九王爺生母的天人之姿,雖是紅顏薄命早早走了,不過能蹭着這愛屋及烏的情分,即便是不學無術,身嬌體弱,一身流氓浪蕩氣,也能憑着一份愛意受寵至今,倒也是足夠說明些什麽問題。
只是盯着那祖宗的眉眼一瞬,唐豐便是差點兒走了神,倉皇移開視線之時還不停在心中暗道,‘這九王爺可幸好是個男兒身,他要是個姑娘,那指不定還得禍害多少人呢!’
腳步走到樓邊停下,九王爺笑着擡眼朝樓下一望便道,“九郎你可知道,這說書先生口中的沈家少爺是何人?”
“唐豐不知。”非是迎合之意,雖說前朝舊事,可唐豐慣常不會特意去關心了解,所以九王爺問起時,他也只能是一頭霧水。
只微微勾唇一笑,九王爺拿扇子擋了些自己的嘴,他身子略微傾向唐豐一些道,“前朝四王爺下令滅門沈家,可偏偏沈公子一個十歲的孩子卻能安然脫險,何況他還是個獨子,事後清點屍身如何也該被發現,所以這任誰看,也不大可能的事兒吧。”
“……………………”
這是一個陳述句。
不對,這是一個問句。
唐豐突然腦門上冒起了些冷汗來,生怕自己哪個字說的不對能惹着了這位祖宗。
手指頭在袖口裏握拳,九王爺也不說話,就這麽等着唐豐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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