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從陳妃殿中出來, 景文昊也沒有耽擱, 去了太和殿中。距離景文檄逼宮造反已經過去幾日, 要不說謝宣是個有手段的, 自從封了個大理寺少卿, 幾乎住在了大理寺沒出來過,案子交過去, 樁樁件件, 都能迅速給整明白了。昨日深夜裏,又派人送了密報過來, 說是景文檄的案子幾乎可以了解了,要見他一面。
等景文昊到了太和殿時, 謝宣确實已經等在殿中了。
“微臣參見皇上。”謝宣行了個禮。
“起來回話吧。”景文昊向來是欣賞謝宣的, 便也不願拘這些個禮。
“造反的案子已經審的差不多了, 證據确鑿,也不是他們能抵賴的。不過現在最棘手的是逸王一人擔下了所有的罪名, 包括吳家村的案子, 林隙林大人跟他的侄子都是逸王聯絡的,也給了往來的書信做證據,這次的事情,梓君侯能站出來也是承了逸王的情誼, 梓君侯的供詞裏也是這麽說的。加上英王極力否認自己參與了此事,所以, 若是想把英王判的跟逸王一樣重, 怕是朝中會有微言。”謝宣審這案子時, 也是頗為頭疼,景逸跟梓君侯一家子倒都是好說的,見着自己行跡敗露,無可辯駁,招供招的比誰都快,但是雖然分開關押了,幾方的口徑又是出乎意料的一致,一看就知道是想把景文檄給摘出來的。
“這事兒你怎麽看?”景文昊坐于書桌前,拿起了謝宣遞上的卷宗來看。
“犯人都是分開關押,分開審查的,但是所有人的證詞都一致,恐怕是早有預謀。此事只能盡快審結,否則拖的越久,這朝中的風向就越不穩定,畢竟英王是皇上胞弟。”謝宣實話實說,“皇上若有心置賊人于死地,便注定要忍受這朝中的揣測了。”
“哼,揣測。”景文昊微不可查的皺了下眉頭,“那便讓他們說去。你去準備一下,将景文檄大大方方給朕帶進宮來。”
謝宣知道景文昊這是下定決心了,趕緊領旨下去了。
一個時辰過後,大理寺的牢車,押着景文檄,游街一般地進了皇城。景文檄一路忍受着異樣的目光和各式惡意的咒罵,心中滿腔怒火,無處可發,偏生又清楚地知道接下來等着他的可能是更為可怕的事情,一時心中百感交集,卻又無可奈何。
景文檄直接被押到了宗人府內,塞到了審訊室中,審訊室陰冷非常,景文檄只穿了身勞服,想到自己從前也算是這宗人府當過差的,便理所當然地對着周圍的宮人道:“給本王拿件厚衣服過來,再泡杯熱茶,最好是有炭火,拿一盆過來。”
哪曾想全程沒有一個奴才給過他好臉色,景文檄面子上愈發挂不住了,之前拿個見着他不是唯唯諾諾的,到如今牆倒衆人推,心頭不是個滋味,大叫道:“狗奴才,對本王竟敢如此放肆。”
他叫罵的那個奴才大小也算是個管事兒的了,早就看不慣景文檄從前仗着景文昊寵愛時那般的威風勁兒,只笑着答道:“王爺,您不是在大理寺呆久了,瘋掉了不成。您可瞧好吧,這是宗人府,能進到這兒的人,還棉衣,熱茶,您不是說笑了麽?”
不等景文檄發作,那太監繼續說道:“不過炭火倒是充足的,待會要刑訊要用到烙鐵的時候,王爺自然就能見着火了,還請王爺這邊等着。”
“狗奴才,你,你竟敢對本王大不敬,你小心皇兄待會兒來了,有你好果子吃。”景文檄知道自己前日裏所作所為讓景文昊失望了,不過若是看在先皇後的面子上,景文昊總不至于對他趕盡殺絕的,外頭送信的人應該也出去了,若是能等到自己的外公回來,他便還有轉圜的餘地。
“王爺,不是奴才多嘴,您自己想想,進了這兒的,哪個是能安然無恙出去的。您吶,自求多福吧。”那太監說完也不理景文檄了,退了出去,留下景文檄一人在審訊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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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景文昊便過來了。
景文昊剛進門,景文檄便跪下了,聲淚俱下,道:“皇兄,皇兄,你終于來看我了。”
景文昊并不理會景文檄,徑直走到了他的對面,坐下。
“皇兄,你要信我啊,是皇叔,是皇叔他逼我的。”景文檄慢臉都是驚恐,控訴着景逸是如何逼迫于他,“一切都是他做的,是他找了林隙要屯兵,是他找了梓君侯要造反,我,我只是個棋子啊,皇兄。是我不好,是我膽子太小,才不敢将這件事情捅出來,差點害了皇兄,皇兄你饒過我這次,饒過我這次。”
“弟弟,你當真以為我是傻的不成?”景文昊聽到景文檄的辯解覺得好像。
“你還記得大理寺放火的那人麽?”景文昊提眉,看着景文檄,“那人是你的死士,朕一早就知道,所以才會将他的屍首擺到你面前。我的好弟弟,你那個時候倒是挺深沉的嘛,竟然能忍下來。”
“皇,皇兄,定是,定是有什麽誤會。”景文檄還是想掙紮。
“呵,誤會。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你以為所有人的口供都把你撇在外頭就能保住你了?”景文昊走進了些,“笑話。你為什麽會造反,你以為朕不知道?你不是父皇所生,你以為朕不知道麽?當初母後跟逸王私會,生下了你這個孽種,父皇知曉後,母後以死相要,就是為了保住你跟逸王,父皇愛母後之深,忍了下來。後來兩人雙雙離世,父皇怕你養不熟,讓我殺了你,這道旨意,逸王應該已經告訴你了吧,他也就是用這道旨意勸你跟着他造反的吧。”
“要說這逸王也是愛子心切,為你謀劃不說,死到臨頭,都想着要把你給撇開。實話實說,這點來講,朕倒是服他的,至少他還算得上是個稱職的父親。不過,你就不同了。父皇在世時,你就知道了自己不是他所生,整日裏對他陽奉陰違,此為一不孝。父皇跟母後離世,我承母後心意,一直對你多般照顧,這天下間,你是最尊貴的王爺,可造反這件事兒上,你可是做的一點兒都不含糊,此為不忠。三者,行跡剛剛敗露,就把所有責任都推诿到他人身上,那人還是你的生父,此為不義。你若是能像個男子漢一般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朕還能敬你幾分,讓你死個痛快,可是弟弟,你真的太不是東西了。養父,兄長,生父在你眼裏都是蝼蟻,你說朕留你有何用?”
景文昊不顧景文檄的驚奇,一口氣将這些話說完了。
景文檄如遭雷劈一般,楞在原地,半天才開口道:“你,你何時知曉這些?”
“何時?”景文昊做出個思考的樣子,然後看着景文檄,道:“具體說來,就在你讓珍妃害黎晰的時候,那個時候朕就知道一切都是你跟朕的好皇叔做的。不過那時朕幡然醒悟,身邊又沒個可用之人,一時不能耐你們何罷了。本想着吳家村的案子,若是能将你們的謀逆之心扼殺掉,朕就念及幾分親情,算了,結果,誰曾想,倒是逼得你們狗急跳牆,萬事都未俱備,就急匆匆起兵了。”
“既然,你全部都知道了,今日帶我入宮,是為何?難不成你想......”景文檄臉上寫滿了驚恐。
“呵,看來皇弟還是很了解朕嘛。既然皇叔想把你摘出來,那朕也只能親自動手了。”景文昊不顧景文檄的驚訝之色,又退回了審訊臺後,坐下,拿出一張宣紙,壓好,提筆開始寫字。
“你,你這樣做,不怕宗室的人诟病你麽?逼死親弟,你不怕朝中衆臣微言麽?你當真想成為史官筆下的暴君麽?還有,還有外祖,你要如何對外祖交代?”景文檄此刻已經怕極了,絞盡腦汁想找出理由阻止景文昊。
景文昊卻沒有半分分心,仍是專心致志寫着東西,半晌,終于停筆,将那幅字拿到景文檄跟前,道:“宗室,不過是一幫吃閑飯的,全部仰仗着朕的心意過活。朝中大臣,哪一個敢出來說三道四,朕便廢了他。至于史官,都是朕手下的人,朕讓他怎麽寫,他就得怎麽寫,再說,暴君也好,仁君也罷,能名垂千古管他什麽手段。小時候心疼你,幫你抄書,練成了你的筆記,弟弟,你倒是看看,還像不像。”
景文昭擡頭一看,那竟是一封悔罪書。
[皇兄親啓,吾與皇兄,同出一胞,自幼便得皇兄庇佑,然吾心術不正,聽信奸人讒言,欲謀害皇兄,奪其帝位,取而代之,實乃不忠不義。今困于牢獄,頓悟,方知悔恨,然則實在無顏面對皇兄,唯有自我了斷,以謝天恩。臣弟,景文檄絕筆。]
“不,我不要,我不要死。”景文檄看着悔罪書上與自己無異的筆記,大叫,“我不要死,皇兄,皇兄,饒過我,饒過我。”
景文昊抓起景文檄的手指,按上印泥,再往那悔過書上一按,将悔過書放在了審訊臺上。
轉頭目光如炬看向景文檄,說了聲:“由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