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米煮成小稀飯

第13章 幸運之星

何田仿若被迎面扇了一記響亮的耳光，他愣在原地心髒狂跳，半晌才僵硬地喃喃道：“啊？這……這樣嗎？”

何田看着葉加文，覺得他跟前幾次見面時大不一樣，雖然還是一樣的衣冠楚楚，卻明顯透出些滄桑和頹廢來，他獨自一人坐在靜谧的草叢裏，腳邊一只瘦骨嶙峋的小貓，手指間的香煙星火明滅……他抽煙嗎？何田想了想，不記得了，那晚親密接觸時，也只隐約記得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

此情此景讓何田滿心愧疚，甚至還帶出些不由自主的心疼，真的嗎？後果真的這麽嚴重？

何田舔了舔嘴角，他一向知錯就改，下定決心道：“對不起，葉加文，我不知道你去找了阿良，我也不知道我那麽做真的會給你造成這麽大的麻煩……我……”何田想起那封道歉信，葉加文想法設法幫他教訓壞人，他卻恩将仇報……他越想越有負罪感，眼梢通紅，聲音斷斷續續的。

不會是哭了吧？葉加文心想玩大了，他拍了拍身側，柔聲道：“你過來，坐這裏。”

這會兒別說是讓他坐過去，就是提出過分點的要求來，何田也不會拒絕的，他乖乖過去，拘謹地坐在葉加文旁邊，鼓足勇氣再一次道歉：“真的對不起，也謝謝你去找那人幫我報仇。……你看我要怎麽做才能彌補你的損失？要不我去找你公司領導解釋一下好不好？這就是個誤會……”

葉加文嘆了口氣，彎下腰，将臉埋在了掌心裏。

這個明顯頹廢憂傷的動作吓得何田不輕，他緊張地攥緊了手指，想着自己哄辛躍的時候一般是先熱飲，再拍背，這會兒沒熱飲，只好僵硬地把手放在葉加文背上，拍了兩下，又覺得不夠誠意，順着他的脊椎撫了下去，嘴上還焦急地說：“你別難過，你說話呀，要我怎麽做？”

葉加文被何田這輕拍慢撫的動作惹得熱血上頭，他擡頭看着滿臉懇切的何田，男孩兒兩頰的小酒窩随着說話深深淺淺動人心扉，那種焦慮，認真又內疚的眼神讓葉加文的心都跟着揪起來了，他輕咳一聲收斂情緒：“補償嗎？幫我個忙你願意嗎？”

何田眼神一亮，正色道：“當然願意，只要我能做到的……”

葉加文輕輕拍拍何田的肩膀，笑道：“你能做到，只有你能做到。”他神秘地一笑：“我需要你做一天我的男朋友。”

“……”何田懵懂地看着他，好像在做夢。

其實事前葉加文真的不知道他們公司的CEO Smith先生是個gay，這位外國老板一向公私分明，生活上十分低調。今天何田氣勢洶洶去公司興師問罪，自信如葉加文也覺得自己這回多半死定了，他表面淡定內心焦灼，吃飯的時候心不在焉十足沒胃口。Smith看着他，忍不住惺惺相惜，像個長輩一樣勸導他，雖說男人沒有女人那麽敏感細膩，但你該哄的時候也要哄着點，看你那個小男友年紀還小吧？你要多讓着他，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忙，沒有時間陪人家？咱們公司不是一直講究工作和生活的平衡嗎……

葉加文當時正愁眉苦臉吃一塊魚肉，聽了這話不幸将一根小細刺咽進了喉嚨裏，他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睜大了眼睛看着慈眉善目的Smith。

Smith接着說，我這次其實帶我先生一起來的，等忙完了公事，咱們聚一聚，叫上Michael、幾個高管和家人，你呢，就帶上你的小男友，咱們搞個家庭聚會。

一旁的Michael聽了這話，急忙沖葉加文使眼色，一邊哈哈笑着說，那太好了，咱們就去我郊區的別墅，靠着湖，可以搞個BBQ……

葉加文趕緊的也跟着哈哈哈，說好啊，我帶上他，再去農場訂點牛羊肉。

于是，一頓飯就在哈哈哈的愉快氛圍中結束了，臨了Michael還鄭重其事地囑咐葉加文，今天那事我本來是很生氣的，Smith為人寬厚開放不計較你私事影響工作，你周末BBQ的時候千萬別給我掉鏈子，帶上你男朋友好好跟Smith交流交流。說到這裏，Michael還眨眨眼睛，言下之意，你們是同類肯定有很多共同話題啊。

葉加文的心猶如坐了一回極速過山車，這可真是驚險刺激了，他開着車來學校的時候，還心有餘悸着，直到見到何田，不知怎麽，心忽的一下落了地。

何田怔怔看着他，腦子被迫轉了個180度的彎：“……你不是說被免職了嗎？怎麽又變成老板請你吃飯了？”

葉加文避重就輕地說：“因為你是我的幸運之星啊，本來要被免職的事情，你一做就變成老板請我吃飯了……”

“……”何田甚至沒有反應過來他這話狗屁不通，只想着沒事就好，謝天謝地。

“你是希望我因為你一時沖動被炒鱿魚，還是希望我平安無事？”葉加文眨眨眼睛。

何田剛被一大波羞愧自責沖得七零八落，這時很容易就被成功洗腦，喃喃道：“那我當然是希望你沒事。”

葉加文一攤手，無辜道：“那就是了，這周六我來接你，打扮帥一點，別給我丢人。”葉加文怕何田反應過來反悔，站起身來，逗小貓一樣摸了摸何田的頭發：“為了方便聯系，你趕緊把我好友請求通過了吧。”他走出兩步又回頭，指着何田腳邊：“……我趕時間要回去了，你買點吃的喂喂那只貓。謝謝。”

何田哦了一聲，還小聲說了個不用謝，看着葉加文沖他微笑揮手，風一樣走了開去。

地上那小黑貓見葉加文走了，不開心地喵了兩聲，又圍着何田腳下轉圈，何田左右看看，把貓拎起來去了小賣鋪。

校園裏經常有學生喂流浪貓，小賣鋪學乖，拆了整袋的貓糧散着賣，何田買了幾小袋，蹲在空地上喂貓。喂着喂着逐漸想明白過來了，葉加文這個不要臉的，又騙他。還可憐巴巴說被免職，明明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好嗎，他這不是自己挖坑埋自己嗎？

何田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雖說又被戲弄一次有點心塞，但總歸葉加文沒事，他也不用那麽負疚。他加了葉加文微信，想着他可能在開車，就發過去一條語音：

“葉加文，既然你沒被免職，我做的事也沒有造成嚴重的後果，我就不跟你去聚餐了吧？畢竟我也不是你男朋友。”

葉加文很快回他：“不是我男朋友？今天在公司你不是說的理直氣壯的嗎？占我便宜白占？”

何田被噎的無話可說。

葉加文又發來一條信息，心平氣和，态度誠懇：“何田，拜托你，咱們之前各有誤會也有誤傷，現在一筆勾銷，算我求你幫我這個忙，我現在騎虎難下，周六我不帶一個男朋友去交的了差嗎？等這一關過了，我定有重謝。”

何田吃軟不吃硬，最受不了別人求他，一聽這話心就軟了，再一想确實是自己惹出來的事情，要是不去葉加文确實不好收場，說不定讓領導不高興還要影響仕途……就當是日行一善吧。

何田這麽想着，見身邊又圍過來幾只流浪貓，喵喵聲此起彼伏，他趕緊把貓糧都拆開，一點點均勻撒在地上。

何田以前也常在校園裏看見流浪貓，但他從沒想過停下來喂它們，今天好像被葉加文帶着發現了一個新世界，他伸出手去摸這些毛茸茸的小生命，有的貓咪警惕性強慌忙躲閃，有的沒心沒肺随他摸，何田和一地貓主子玩了一會兒，心裏那點脾氣煙消雲散，甚至生出一種軟綿綿的情緒來。

他拿出手機，找了幾個角度給五六只流浪貓拍了幾張照片，選了一張光線最好的發給葉加文。

——你讓我喂的貓。

何田等了一會兒，沒有回複。

他有點失望，自嘲似的搖搖頭，跟貓們道了個別，轉身回宿舍去。

離宿舍門還有老遠，張德全大爺正在門口抽煙，他看見何田就開始喊：“田田吶，趕緊的跑兩步，馬上熄燈我要鎖門了！”

何田跑上臺階，張德全手欠的很，在何田腦袋上揉了一把，笑罵道：“這麽晚了，亂跑什麽呢？連你也不省心！有熱水沒有？我那裏多打了好幾壺呢。”

何田有點受不了老大爺這份如火的熱情，但他還是硬着頭皮沒躲開。他知道張德全先生本來有個兒子，獨生子，十年前出意外沒了，從此後，他就把整個宿舍相熟的男生全當成自己兒子了。

“張大大，我下次一定早點回來。”何田跑進張德全屋裏，領了他那一壺熱水的好意，男生們正因為斷電揭竿而起，各種分貝的怪叫聲和怒罵聲響徹整棟宿舍樓，吓得空氣中飄散的泡面味，沐浴露味和臭襪子味都緊急退避三舍。

張德全站在樓道裏插着腰，底氣十足千回百轉地大吼一聲：“都他媽給我閉嘴——！”

不知哪個宿舍裏傳來一聲：“張大大，我愛你！你不喊這一聲我都睡不着，聽你每天這一嗓子就是我活着的全部意義！”

“張大大，我也愛你！……回頭給你錄一段每日熄燈獅子吼，傳上網你就等着紅吧！”

“對對，德全大爺，我給你寫一段，你可以直播喊麥~聽着啊，這就來，‘一人我飲酒醉，宿舍男生都不睡，兩眼是永相随，只求張大爺你別催……’”

……

何田在一片笑鬧聲中回到宿舍，摸出手機依然沒有看到葉加文的回複，他抓着手機發呆，突然想到，不知道葉加文在這裏上學的時候，住的是哪一棟宿舍樓，遇到的是什麽樣的宿管呢？

“田田，你幹什麽呢？”辛躍從上鋪探下頭來，望着神游天外的何田，一雙細長而有神采的眼睛映着電腦屏幕的亮光，在黑暗之中有點瘆人。

“沒……沒幹什麽。”何田心不在焉地回答。

也不知道葉加文上學的時候，遇到過什麽樣的室友，有什麽樣的好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