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節
他之後就覺得哪裏不對,昨日昭告天下的楚家集結義士共商伐魔之計,便是暮河城中百姓都怕這等江湖厮殺将自己卷入了丢了小命,而他們決定離開暮河城也是出于避開騷亂的目的。
容安公子倒是絲毫不懼,從容淡定。要麽就是有所依仗,要麽是運籌帷幄。
而他猜測是後者。
也是奇怪,怎麽就沒人想過,容家憑着招搖撞騙的出身得陛下厚待,是怎麽在波詭雲谲的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的,還能逼得正經算命的護國寺閉門不出,這等本事,上面坐的那位要真是個昏聩無能的皇帝也就罷了。
可當年能在先帝衆多子嗣中殺出一條血路來,狠下心來将兄長年幼的兒子廢了,關在天牢裏終身不見天日,剩下的兄弟,沒危及皇位的都沒能落個頤養天年的結局,這等果斷狠絕的手段,便是如今年過半百,朝政上沒出過差錯的皇帝,真會因自己喜好,任由江湖騙術取代掌管龍脈的護國寺?
他能想到的只能是河洛容家絕不是世人口口相傳的騙子,今年來容家主不甚活躍,已将大部分家族人脈交到容安公子手上,不顯山不露水的瞎子少主,顏宗主卻從他身上嗅到了同類的味道……
不過顏宗主的同類太多了,三教九流,上至一宗一派之主,下至販夫走卒,甚至于殺紅了眼的賭徒……
金銀為注賭的是潑天富貴,那容安公子想要的又是什麽?
而顏宗主思索的結果就是留在暮河城,如果是他徒勞無功的胡思亂想,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謝公子胸有溝壑
暮河城的街道與前幾天沒有分別,街邊上賣包子饅頭的大叔還在吆喝,透過熱騰騰的蒸汽還能嗅到香味,橋邊垂柳照水,無風自動。
謝見涯被秦姑娘趕下山的時候還有些氣憤,但他也不會死皮賴臉地非要賴在秦姑娘身邊,下山路上多得是被楚獨傲放下山的江湖人,只不過這些人或走或留的将暮河城的客棧又擠滿了,倒是和試劍大會盛世時相差無幾。
他看着與來時別無二致的景致不知不覺見走到了河邊,江風吹拂總有清醒神志的功效,不由得嗤笑一聲,秦姑娘是生是死跟他有什麽關系啊!就算她不趕自己走,他也絕不會陪這麽個無足輕重的人送死。
華顏就不必說了,是個只瞧得見秦姑娘一個人的,不過她最後說的一番話就有點蠱惑人心的意思了。
“餘生也許還會遇上別的人将這一場萍水相逢權作過眼雲煙。”
這是最好的結果,如她所說,也可能半生去尋一個不可能知道結果的答案,面面俱到心思缜密的推測也始終是猜測而已,秦姑娘死後,沒人會為他答疑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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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秦姑娘的尖酸刻薄厚顏無恥會在漫長的歲月裏在他的記憶中美化,他餘生都會将這場相遇當做一場旖夢。
不奇怪,血海深仇回想起來都會有些可笑,猙獰可怖在時間的長河裏都會變得面目全非,甚至溫馨恬淡也不過分。
謝見涯登時攥緊了拳頭,呵,如秦樓月那樣的人,日後他回想起來也該是一副小人嘴臉才是,哪怕只是在記憶他也不願不是真實的她。
他要看着這姑娘,最好是日日時時都看着,不能給她在自己心上留下難以忘懷的美好事物的痕跡。
倒也知道這是順了華顏姑娘的意,特意說了一番會與秦姑娘同生共死的話來激勵他,又刻意将秦姑娘死後他可能會後悔的事提點一二,歸根究底也不過還是希望他盡力救上一救。
都是裝的無辜的凡人,哪個不是一顆心恨不能長成蜂窩!
精氣神回過來後謝見涯就要往街上走,人流攢動比往日來得密集來許多,但他總覺得街上的人潮在向他的兩邊分散,或者說,這些人在刻意引他往某個地方去。
他想,哎喲,這可真是……渾渾噩噩度日的日子要結束了,黎明前濃重的黑夜也要來臨。
穿過人海,他也很是驚異,不由得笑道:“這是燈下黑麽?”
逼仄巷子中一樣破落的房子,青瓦白牆,牆角下的白坯裂開縫隙,青綠的苔藓紮堆生長,腳下磨得光滑的石板,是他前些日子日日往返的地方,秦姑娘的院落。
只因他沒去問過鄰家是何人,只當是暮河城普通布衣百姓,再或者這家未見炊煙,未見人影,也可能是無人居住。
謝見涯擡腿便走進了旁邊的院落,與秦姑娘的院落比鄰而居,隔着一堵牆而已就是天差地別,這院子裏雜草長得得有半人高,沒人打理,看着像是荒蕪許久的院落了。
站在荒草叢中的是位白衣僧人,雖仍是着僧袍,戴一篾帽鬥笠,單手執佛言,背對着謝見涯,恍若未見。
“監正大人怎麽在這兒?”
“謝公子,你還是喚我白頭客罷,小僧料想公子該是有事相求,特意在此等候。”
“神機妙算啊!大師果然不負司天監監正之名,護國寺都是如您這般人才,當今怕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聽着不怎麽像是誇贊的話語,白頭客心中一嘆,他才是因為年少無知的一句箴言悔得腸子都青了,所以他來彌補了。
“公子說笑了,不管怎麽說,貧僧還是要來問上一問的。”
謝公子,你初心可改?
書生可以坦然回道:“未變。”
謝公子的初心在那高高的金殿廟堂之上,染着至親血脈的椅子上,遠不是一個窮酸書生能肖想的,所以他不能違心做出和書生一樣的回答。
見他不言語,白頭客摘下篾帽,輕緩地擱置牆角,僧人持戒,可他的頭上竟然有未盡的青絲,佛陀座下的人竟不是生的慈眉善目,反是鳳眸淩厲,舉止張揚,沒有這身僧衣,任誰也不會将他當做佛門中人。
謝公子卻毫不驚訝,他早知道這和尚不是六根清淨的。
“行了,都是知根知底的,就別端着了,剛才的……當做我沒問過”或者自欺欺人地假裝要到了心滿意足的答案。
“師父,你知道我為什麽來?”
“不難猜,暮河城如今就是是非之地,各方牽扯其中,不過跟你沒多大關系……”白頭客未盡之言的調侃之意太重,頃刻間翻臉道:“別叫我師父,擔不起。”
這話謝公子不管聽多少次都不以為然,如師如父之人,如何擔不起一聲“師父”,他自顧自叫他的,白頭客應不應都無關痛癢。
“怎麽會跟我沒有多大關系呢?”不管是謝公子還是蠢書生都與秦姑娘身處的江湖近在咫尺,沒關系這話說得太滿了。
“是跟秦姑娘的江湖有關,還是跟江湖裏的秦姑娘有關呢?”
“……”非得句句話都扯上那不知好歹的人嗎?
“我其實并不清楚她的仇人是誰,也許對她而言,報仇是件比活着還要重要的事,也許她不會感謝我救她,也許,失去了這次報仇的機會,她會怨恨我……”
白頭客無奈,“那你打算怎麽做呢?”
舍不得她赴死,哪怕是她自己選擇的,又怕自己救了她之後會被她怨怪,可性命攸關,又不是十分難以抉擇。
“救。”
“不過我身份上多有不便還是勞您向那位進言。”謝書生卯準了科舉的路子,也不過是想日後在那位面前走動之時能有個光明正大進言的身份,他如今還不能光明正大走到那位的跟前,而能靠近天家的人,他認識的,且信得過的只有白頭客一人。
“我能給你舉薦一個別的人,那位早就懷疑我了,而且,這種事還是要寵臣進言,咱們那位剛愎自用的皇帝陛下才能聽得進去。”
謝見涯若有所思,寵臣麽?
“你是說……容家。”
“如果你信得過的話,容家少主容安就在暮河城。”
謝公子雙手捂臉,差點沒臉見人,他想起來他做過什麽蠢事了。
他們與容安少主是一同進的暮河城的,在那之前,他差點被華顏姑娘幹掉,只因為書生那些毫無自知之明的話,妄圖以人品低劣逼退走上不歸路的秦姑娘。
也是那時候書生隐隐知道秦姑娘也許還有別的重于自身安危的事要做,而那時候的容安公子是什麽表情呢?
謝見涯覺得自己的蠢樣也差不多被那位光風霁月的容安公子看了個清楚明白,他還是想要面子的。
“一個個的,不像是沖我來的啊!”
“試劍大會這樣的盛事八方來賀非得沖着誰來嗎?年紀輕輕的就該有年輕人的模樣,別總活在陰謀詭計裏,你看看江湖世家的公子哥們,少年意氣,風流天成,再看看你,跟在姑娘身邊就一副蠢相,到了我這兒來耍心眼兒?”
“我要真像他們那樣你還會坐在這兒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