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節
清醒的人該去睡覺了。
謝見涯拿地上的殘枝敗葉有一下沒一下的撩撥塵土,只覺得周身漸漸泛涼,手一哆嗦把樹枝扔了,擡眼望去,秦姑娘和華顏還是原來的姿勢,本不該在此時出現的黃葉翩跹而至,落在了他方才撩出的焦土上,蓋住了分明的骨節。
他仿佛看到了這只手是怎樣悄無聲息又或是拖着鮮血淋漓的身體埋在土下的,而他腳下踩着的焉知不是他人的頭顱?
秦姑娘适時起身伸了伸懶腰,沖書生道:“自己找個地方睡吧!當心別被哪來的孤魂野鬼盯上索命!”
謝見涯:“……秦姑娘需擔心自身!”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
風餐露宿的日子過得多了,這等境況也稱不上糟糕,只是到底周圍都是人,甭管活的死的,總做過人,他有些猶豫,再則覺得那秦姑娘兩人才是沒受過苦,姑娘家的對鬼神之說總是畏懼的吧?
轉念又罵自己狗拿耗子,可這念頭起便壓不下去了,仿佛樹影斑駁都能變成張牙舞爪的厲鬼,丢面子就丢面子吧,與其幹瞪眼到天亮,不如冒着被嘲笑的風險去送關懷。
“蠢書生應該睡了吧!”
謝見涯本打算起身的,聽見這句不得已出聲輕咳了一聲。
華顏姑娘冷眸像是把寶劍一般鋒利出竅,在子夜濃厚的暗影裏也看得分明,她還不至于看錯一個人會不會武功,謝見涯是個書生秀才,也許習武強身,但不是威脅,可有時候并不只有武力才會構成傷害。
秦姑娘沒有華顏反應大,只是勾唇笑了笑,早知道萍水相逢的人都會是別有用意的,她不懷好意,又怎能指望別人全身相托,不過看蠢書生光明磊落,她自然也不會對他下陰手。
“這麽晚了,你們不會是打算丢下我跑了吧?”
就知道沒安好心!把我一個怕鬼的人留在這兒!
秦姑娘坦然,迎着月色張開森森白牙,“白日裏見你有些怕鬼,想着晚上的事還是不要告訴你了,省得你害怕,既然看到了,那要不就一起來?”
面對此等挑釁,他要是畏畏縮縮更丢人。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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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顏姑娘袖劍出鞘,當機立斷架在了書生的脖子上,“回去睡你的覺!”
“不礙事,讓他去。”
秦姑娘出聲才叫華顏不甘不願的将劍收回鞘中。
謝見涯看着一條道走到黑的路,心下苦嘆,也是知道她們要去哪了。
一百多人的屍骨雖不足以成山,成個小土堆也不是什麽問題,焦黑的土地,十多年來不會寸草不生,土下的屍骨是花啊草啊什麽的最好的養料,風華山莊的下埋着屍骨,卻不是十五年前慘死的一百三十二人的屍骨,只是些小偷小摸的毛賊,而有人刻意将風華山莊維持成這副怨氣叢生的鬼山莊,意欲何為?
但他知道秦姑娘去的方向是哪,白日裏他就注意到了,同是樹木茂盛,綠草如茵,總有特別顯眼的地方。
荒山沃土,雜草旺盛,必然有屍骨啊!
秦姑娘在一片空地上,将山下準備的香燭一一備好,紙錢燒好,嘴裏還念叨着,“你們人多,多給你們燒些。”
樹叢繁多,草木旺盛,免得惹出更大的災禍,做完這一切剛要将燭火熄滅,卻被不知何處吹來的風熄滅了。
謝見涯稱奇,他從未見過這樣上墳的人,卻只有恭敬并無肅穆,恭敬之餘并無感情,不過也是應該的,畢竟秦姑娘與他們并無幹系,甚至還打算假冒他們莊主千金,只是滅了燭火,不打上門來已是寬宏大量了!
秦姑娘起身認真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繼續向前,謝見涯剛要上前,卻被華顏攔在原地,謝見涯定在原地,華顏也不再上前。
謝見涯心道:完了,說不得今日就折了!
可還有一把寒光凜凜的劍架在頸間,他只能看着秦姑娘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月光罩在黑暗裏,青色泛着悲涼,他仿佛還瞧見了秦姑娘腰間一抹亮色,與他頸間的這道寒光如出一轍,一眨眼消失了,他應是看花眼了。
華顏姑娘跟謝見涯沒什麽話可說,可秦姑娘去的這一遭花的時間太長了些,謝見涯無奈道:“華顏姑娘,手不酸嗎?”
華顏目不斜視回道:“尚可。”
“秦姑娘這是去做什麽了?”
華顏不答,謝見涯:“我與二位姑娘不過相識三日,二位姑娘對我心存顧慮也可以理解,只是在下絕無害人之心。”
“秦姑娘若是當真去做那掘人墳墓的天打雷劈之事,華顏姑娘還是要好言相勸的。”
華顏眯着眼睛,想笑卻沒笑出聲來,合着這蠢書生真以為秦姑娘是個十惡不赦的大魔頭啊!
“我知二位姑娘身份不一般,魔教懷憂公子在下也有幸見過一面,并非是什麽大奸大惡之人……”
他言至此處,華顏的劍鋒便緊貼着謝見涯頸上,未餘一點空隙。
謝見涯渾不在意,自顧自道:“秦姑娘做這喪盡天良的事,可真是,叫人怎麽說才好?逝者已矣,便是有仇又何必打擾秦老莊主一家三口安寧呢?”
華顏:“……”無言以對。
她是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看着挺蠢的書生,可能看出來她們出身可稱精明了,就沖他把秦姑娘當成風華山莊的仇人來看,又顯得不怎麽聰明。
“謝公子既然能得見懷憂公子,想必也不是什麽凡夫俗子吧?”華顏問道:“公子毫無內功,也不似江湖中人,莫不是天潢貴胄?”
謝見涯毫無驚懼之色,只道“不敢,不敢。”
華顏不再吭聲,靜默等着秦樓月回來。
子時剛過,林間的蟲鳴都歇了歇,秦姑娘方才回來了。
秦姑娘看見兩人的架勢,“這是怎麽了?”
“謝公子品行高潔,還是盡早離我們遠遠的。”
聽到華顏的話,秦姑娘不服氣。
“嘿,我們品行就不高潔了?”
謝見涯正色問道:“秦姑娘可否告知在下,姑娘身上新泥是怎麽回事?”
秦姑娘挑眉,眨眼道:“你猜。”
不知怎地,謝見涯面對秦姑娘忽然湊近,臉龐有些發燙,強自鎮定,定睛瞧着秦姑娘的眼眶。
清澈如水,幹淨透亮,是雙好看的眸子,只是眼尾的紅痕有些重了,一時間他竟分不清到底是在笑還是在哭。
秦姑娘也沒給他這個機會等他分清楚。
華顏瞧得分明,這書生愣怔失神了片刻後才抽回魂來,她不欲提醒,只對秦姑娘道:“方才謝公子說他見過懷憂公子。”
秦姑娘回道:“阿顏你忘了嗎?我們也見過啊!”
謝見涯:“……”
“确實,見過他的人不在少數。”
華顏心道,這還真是個蠢書生嗎?
秦姑娘不打算追問謝見涯怎麽見過魔教懷憂城城主的,萍水相逢,謝見涯又是個聰明人,想保命自然不會跑出去亂說,況且她也沒覺得一個考科舉的秀才跟人随便說他認識魔教老大中的一位,且不說人人喊打的地步,只怕這秀才這輩子都不會又金榜題名的一日了!
謝見涯秉着好意的提醒道:“楚二公子口中的‘萬金枝’,世上知之甚少卻不是沒有,我雖不知此香,可有所耳聞。”
“紅衣女,不歸林,萬金枝,傾國色。”
秦姑娘笑裏藏刀
秦姑娘知道這句話不足奇,江湖上有底蘊的世家門派知曉這句話也不足為奇,可這句話從及冠的弱質少年口中說出來就令人深思了。
快四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候的魔教還不是如今這樣死守川渝之地,外人不得窺其貌的神秘模樣,魔教教主丁紅衣嚣張一世,無惡不作,率領教衆欺辱正道宗門,張狂至極,又奢靡至極,江湖上都知不歸林是魔教總壇,據說那裏的屋舍都是金磚牆,琉璃瓦,玉石覆蓋,狐裘鋪地,陸離光怪,說是人間極樂也不為過。
萬金枝便是丁紅衣所創,西域來的名貴香料,萬金難求,據說她曾嚣張到将中原名貴香料壟斷,制了一味香,随後将香料付之一炬。”
“紅衣女,不歸林,萬金枝,傾國色。”
那時候是整個江湖最奢靡豔絕的時代,白馬金鞍,宿柳眠花,風華山莊的上上代家主坐鎮,凜然不可侵犯,如高山孤雪一般立于濁世,與之相反的魔教則是紅塵裏酒色財氣浸染其身,直到三十年前,丁紅衣身死,萬金枝失傳,魔教藏匿。
十五年前風華山莊滅門慘案,昔年神山成今日鬼莊。
也是時移世易,更疊變化,興衰交替。
“知道萬金枝是丁紅衣所創不在少數,快五十年了,百年身回首忘得一幹二淨,悄無聲息活過古稀耄耋之年的,不過一手之數,更別提這些人中親身見過萬金枝的人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