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可憐勁兒。
謝見涯若是知曉,可得瞧瞧人家秦姑娘的周身打扮,绫羅綢緞不輸帝京百裏坊,香料一枝值萬金,這般說起來,誰可憐誰還不一定呢!
華顏這氣來得快去的也快,相識十多年,也只有她一人會跟秦姑娘較真。
“收拾好了?既然要帶書生上去,許多事便做不得了!”
“嗯,該做的都做得,反正我是個假冒的,抱着僥幸的心态上風華山莊看看,不求以假亂真,只是去試劍大會上混吃混喝而已。”
風華山莊的大小姐在試劍大會前幾日祭拜親眷,燒些紙錢罷了,任誰都不能有什麽話說,被人發現了才是好事。
華顏不知道謝見涯到底有什麽不凡之處,能叫秦姑娘這般冒險,除非這書生別有不凡之處……不過看起來這個可能微乎其微。
秦姑娘忽然揚聲,又瑟瑟發抖,“阿顏,我怕,聽說風華山莊夜裏常有惡鬼苦號,我們要不要帶上桃木劍或是符箓之類的?”雖不一定吓到了人,卻叫門外的人聽得清清楚楚的。
謝見涯猛一激靈,吓了一跳,碎碎念道:“……無恥,無恥至極!”
華顏輕聲笑了,莫非門口那書生還真是個傻白甜?
謝見涯憋着胸口的悶氣,不急不緩跟着兩人上了風華山莊。
所謂望山跑死馬,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
三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武藝傍身,雖是疲累了些,卻不至于筋疲力盡。
密林叢生,崎岖山路的兩旁荊棘斜溢,自古以來就是如此還是風華山莊敗落之後才變成了這樣三人無處得知,林梢風動,初日絲縷。
不禁懷疑,他應是到了世外之地,穿過天然屏障,定然是仙境桃源,方外神庵,抱着這等心态不出所料會大失所望。
風華山莊背倚神山,眼望綠水,這時候也不過是七月下旬而已,流火之勢已定,廣禹之北還 不至于要添火加衣,但北風自神山的骨髓中滲透,涼了懷揣不安之人的燥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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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姑娘的衣擺袖間輕揚,書生緊抿雙唇,面色發白。
“三十年前任誰也想不到風華山莊有此日光景啊!”
豈止啊!三十年前也不會有人想到會有無恥之人打着安寝之人的名聲招搖撞騙,惘論她試圖騙的還是天下世人,膽大妄為都是誇獎她了,該說這人腦子不清楚還是已近瘋魔了!
書生沒被秦姑娘的奇思妙想吓到,卻被眼前看見的景致吓得臉色發白。
朱閣雕梁,琉璃瓦,花滿舟渡,可窺昔年盛景,今日斷壁殘垣,破樓敗柳,最難以忍受的是,斷牆根下,衣衫褴褛的白骨森森,枝繁葉茂的樹下黃土泛着焦黑與褐紅,不需深思風華山莊何以鬧鬼,顯而易見,神山的清泉也洗不幹淨此處的孽障與污穢。
謝見涯是個實打實的書生,見此人間絕景難免會有不适,也只是在身後林風吹過,樹葉簌簌作響,鼻翼間似是被風帶來了血腥氣,還有些微妙的屍骨燒焦的味道,更像是自己在腦海中還原了神焦鬼爛無處逃的凄厲,不由得将雙臂環抱在胸前。
秦姑娘和華顏沒注意謝見涯的神色,只皺着眉頭朝向顯眼的那處屍骨,完好無損,應是被人從背後捅刀子了,年份還不是很久遠,大約也就是三五年前的事了。
“可惜!”
謝見涯憑着他對秦姑娘無恥程度的了解就能判別出她到底是在可惜什麽。
風華山莊破敗已久,十五年前的真相仍未水落石出,只是有猜測是魔教所為,風華山莊富甲天下,魔教野心勃勃報仇雪恨謀財害命都有可能,卻不會在害了一百多條人命後放任真金白銀奇珍異寶落入正道手中。
一夜之間悄無聲息屠盡山莊還能将所有珍寶都不留痕跡盡數拿走嗎?所有人都知道這不可能。
小門小派懷疑大家門戶拿了大頭,底層混混知道自己分不到卻總想着英豪世家許能從手縫裏漏了個夜明珠出來,說不好就落在了焦土裏。
便有不信鬼神的亡命之徒前來尋寶,也不知是幾波人來過了,可見秦姑娘試圖從這裏找出來能冒充身份的物件,可真是難咯!
亡命之徒有時有些摩擦,失手打了人,傷病致死也不是什麽稀罕事,可秦姑娘與這群人也沒什麽區別,只不過她所圖更大。
“暮河城和尋影山怎麽就沒反應,任由風華山莊破落至此?”
聽到書生疑惑問話,秦姑娘不急不緩用她那繡鞋輕踹了下那具白骨,又随意找了塊石板就地座下後才嘲諷道:“蠢書生!”
“林孟生和楚獨傲指天為誓會為秦家報仇雪恨,收點報酬會有人非議嗎?何況你以為風華山莊與林楚兩家是什麽關系?”
江湖上地位卓絕,他們拍馬不及的存在,青雲之上一朝灰飛煙滅,你連看他羅入泥潭掙紮的機會都沒有,還會用心照料他留下的紫闕神宮?
謝見涯沖着白骨皺眉頭,雖認同她的話卻依然不喜輕賤他人屍骨。
華顏沒那麽多敬畏鬼神的感想,只不過見秦姑娘不喜,拾了根棍子将白骨連連挑落池塘,如今雖是一片泥塘了,到底也是入土為安。
秦姑娘從攜帶的包裹裏取了一沓紙錢,随手扔在了泥塘上,邊對謝見涯笑言吩咐道:“既然跟着來了,找找還有沒有跟咱一樣的‘同道中人’沒能回去的,今兒個本姑娘發善心,叫他們入土為安,錢財滿貫!”
謝見涯聽見的笑聲極輕,卻感受到更為無力的尖酸嘲諷,本想反駁“五十步笑百步”,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只看着秦姑娘的所作所為,雖是不深恭敬,可與屍骨鋪天相較,秦姑娘已是分外厚道了,忽覺自己似是也變成了秦姑娘一般,理直氣壯的黑心肝之人,缺德!
可那有什麽辦法呢?秦姑娘這樣作為就是難以讓身邊之人苛責分毫,連指責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想了想,試劍大會結束後,他定然是要離秦姑娘遠一些的,萬不可叫她污了自己品行。
秦姑娘裝聾作啞
華顏順着矮牆摸索過去,總之是要先尋個能遮風避雨的屋檐,今夜從簡,在這焦土枯骨上睡一晚,秦姑娘雖受不得寒,卻只能委屈一下了。
秦姑娘孤身坐在石板上不吭聲,華顏順着身旁坐下,看見謝見涯走遠了才道:“你……算了,我也不勸你,總說自己已經忘了,你這像是忘了的樣嗎?”
“阿顏姐姐,我是真的,真的忘了。”秦姑娘悵然若失指了指腦殼,有摸了摸心髒道:“這裏忘了,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怪我不孝?”
“生我之人,予我以骨血,烈火焚盡。”
我卻記不起來了。
華顏也不知該說什麽,她沒有秦姑娘的好命,會投胎,可依着命盤一說,倒是要比秦姑娘好上許多。
父母盡在,将她賣至青樓,管生不管養的雙親而已,沒什麽好留戀的,她還活着,比在雙親身邊活得好。
“那段時間夢裏是會夢到他們的,阿娘定是個溫柔強勢的人,阿爹是個正直俠義之人,許是還有個與我差不多的小娃娃,好似是管事娘子家的,那麽多人都悄無生氣死在了毫無生氣的豔烈的火光中。”秦姑娘說:“可我還活着啊!”
活在許多人的關懷備至裏,忘記了那些後活得稱心如意。
沒人會勸她忘掉這些,繼續随心所欲的人生,旁的人都不知道秦姑娘是怎樣在睡夢裏掙紮的,華顏知道。秦姑娘手上沒沾過半個人的血,卻是日日冤魂纏身,日夜嚎哭的鬼魂一直在她身旁,怕她忘記又怨她記起。
“無論如何,他們都會支持你。”
她将鬓邊碎發撩到耳後,将手臂覆在眼睛上,仰面輕聲呢喃,“我知道。”
前人說:“冤冤相報何時了,得饒人處且饒人。”
秦姑娘心說,講這句話的人一生是不是真的活得慈悲為懷,以德報怨,無愧于心呢?
謝見涯大老遠就瞧見老神在在的兩位,但還是隔得遠有些聽不清楚她們在說什麽,他只道是秦姑娘又想出了什麽新鮮點子了,不然他是想不出來這人到底是為何事才會有這樣的神情。
誰叫她是打算幹刨墳掘墓的勾當呢!
書生走過來沖兩位姑娘道:“今日不下山?秦姑娘還打算……去……”
“不下山,暫時住上一晚。”
秦姑娘保持身子向後倚的姿勢不動,華顏看她如此,便應聲答了。
謝見涯沒聽到這句話後還要什麽別的指示,他燒紙抛屍的事都做了,與仆從也沒什麽兩樣了,可看着兩人并不打算理一理他,謝見涯自然也不願意自讨沒趣,自個兒找了個地方歇了歇。
日頭偏西,樹影斑駁,涼風徐徐拂面,夜幕降臨之前,裝睡的人要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