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孤煙直
說是收拾去了，等到秦嬈回來，想象中的大包小包并沒有。
她換了身緋紅短裳羅裙，一頭烏黑發絲只用了一支玉燕簪挽住，鬓角散落幾縷碎發。
縱然陸越很快轉開視線，秦嬈還是注意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訝，将手中拿着的一對金雀釵抛給陸越，哼聲道：“将軍看見妾身一身利落打扮很是驚訝？如今吳國狼煙四起，向着國都這一路必定是烽火紛飛的，若是妾身再大包小包嬌裏嬌氣的只怕是在自尋死路。”
陸越将秦嬈抛過來的金雀釵穩穩接住，秦嬈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名普通女子，并不值得過多計較，他只要這一路保護好她完成任務便好。
“是卑職的過錯，姑娘可準備好了？”
“自然”秦嬈沒有去看他，看着大門的方向：“我們從後門離開。”
為什麽？
陸越忍住沒有問出口，他的任務只是保護她，其他多餘的話他無需說，但秦嬈已經看見了他眼中的疑惑，掩唇輕笑一聲，眸光悠悠轉過：“将軍來時就該察覺，妾身一弱女子獨居于此，若是與将軍一同走出這府門，只怕……”
陸越會意，終于擡起頭将視線落在秦嬈臉上，沉默片刻方道：“若是姑娘不介意，我們可天黑再走，那時不易引人注意。”
“奧？”秦嬈挑眉看他。
“姑娘絕色，走在路上難免引人注意，晚些路上行人少。”陸越将視線偏向一側。
秦嬈嬌笑不止，轉身揮手道：“只要将軍不怕妾身逃跑，妾身先去小憩片刻。”
說着，秦嬈對先前引路的小丫頭揮揮手：“阿媱，好生招待這位将軍，還有時候到了喚我一聲。”
“是的，姑娘。”阿媱低身一禮，等到秦嬈走得看不見身影時才起身對着陸越低頭禮貌道：“将軍可有什麽要吩咐的？”
陸越搖頭，在大堂尋了個位置坐下，閉目養神。
等到日落走西山，天邊泛起火紅霞雲，陸越才睜開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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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外一直守着的阿媱沒了身影，想必是去喚秦嬈起身去了，陸越倒也不急，為自己倒了杯冷茶，慢慢的喝了起來。
秦嬈施施然的走來，縱然粉黛未施，依然難掩眉間風情。
“将軍吃過飯再走吧，是妾身疏忽，竟忘了将軍一路奔波辛苦。”
陸越的确有些餓了，也不推遲，想着等會必定是要連夜趕路的，無論是他還是秦嬈最好還是進些食的好。
吃過東西後，陸越收拾了些幹糧與秦嬈由後門走出，開始了自己的護送之路。
大漠之上，陽光依然炙熱，陸越牽着駱駝一步步行走在黃沙上，一步落下，松散的黃沙迫不及待的湧上，将他的腳包裹，即便隔着厚實的布鞋，仍能感受到黃沙裏蘊含的熾熱。
陸越唯有加快腳步，才能避免更多的與黃沙接觸，身後駱駝上，秦嬈用一方紅紗巾将上半身包裹，只露出一雙多情鳳目，優哉游哉的看身前牽着馬趕路的陸越，時不時調侃兩句，以打發這無聊的時間。
但陸越總是用沉默來回答她的一個又一個調侃，慢慢的，秦嬈覺得有些無趣了，幹脆高歌起來，唱着一曲又一曲陸越聽不懂的大漠歌謠。
她聲線是意外的清亮，雖然他聽不懂她所唱的詞是什麽，但她所唱一曲一詞感情甚是到位，也可以憑調聽出她所唱的歌是喜是悲。
陸越以為她會這樣一直唱下去，直到他們走出大漠，然而秦嬈的歌聲卻在那一日黃昏中斷，等到她再次開口，卻是禍國的靡靡之音。
那一日，大漠的落日格外的紅，緋色的霞光灑在金黃的大漠上意外的好看。
秦嬈的歌聲戛然而止，陸越終于回過頭去看她。
只見她沐浴在血色的霞光之下，癡癡地看着天邊落日，青絲在風的吹拂下游走向前。
陸越看得也生了幾分癡意，随着秦嬈的視線看去，只覺震撼。
一輪碩大的殘陽挽着幾縷霞雲懸挂在金黃沙海的邊際，晚風吹動着黃沙卷起一陣黃煙，筆直升向天邊游走而去。天與沙海一線之地，是金黃與火紅的交界，秦嬈癡癡看着那片絢爛的土地，竟有想要跳下駱駝向着天邊跑去的沖動。
但最終，她還是忍住了，在駱駝上直起了身子，對着夕陽微微彎下身體，似乎在進行一場虔誠的跪拜，淚水不受控制的掉落，沒入滾燙的黃沙之中。
晚風環繞，将秦嬈包頭的紅紗吹落，向着落日的方向飄揚而去。
陸越動了動腳，下意識的想要去追回被風帶走的紅紗。
“不必了”
秦嬈一眨不眨的注視遠方，不覺落日光輝刺目，神情是陸越看不懂的柔和與悲傷。
“就讓它代替我去向那片土地……”
陸越尚沒有理解她這句裏的具體含義，秦嬈已經恢複了原本坐着的姿勢，雙腿用力的夾了下駱駝，右手狠狠拍下。
陸越一驚，秦嬈身下的駱駝顯然也是一驚，撒開蹄子瘋狂的向前跑了起來。
秦嬈彎腰抱着駝峰，放肆大笑起來，也許是因為方才哭過的原因，聲音略有幾分沙啞。
前方，零碎飄來她的聲音。
她說：“将軍，再不追上，便要落單了。”
陸越猛然回神，運氣腳底，向着駱駝奔跑的方向快速追去，将那大漠孤煙的景象抛了身後。
走出大漠花了五天時間，比陸越來時多花了一天多的時間，倒不是因為多了個女子累贅，反而有了秦嬈的帶路，走了不少捷徑，若非途中遇上沙匪，或許在第三日他們就走出了沙海。
當落腳沙地少了幾分柔軟，路途的礫石越滾越大，陸越伸手擋住刺目光線，眺望遠方地平線，隐隐可見低矮房屋，只覺松了一口氣。
終于走出了這大漠……
“将軍，我們就快走出大漠……”秦嬈懶洋洋的趴在駱駝上，并不曾擡頭眺望。
“嗯。”
陸越淡淡的應了一聲，再走大約一刻鐘就可以踏上真正的土地了。
入眼處終于有了幾分綠色，陸越忍不住揉了揉雙眼，牽着駱駝向着有人家的地方走去。
尚未走近，陸越便發現了不對，這個身處大漠邊界的吳國小鎮未免太過安靜，陸越伸手去扶秦嬈，秦嬈就着他的手跳下駱駝，先是理了理鬓發才悠悠的将視線轉向眼前的小鎮。
“不進去嗎？妾身許久不曾沐浴，這身上好不舒服。”
秦嬈捏着一縷垂下的發絲，黃沙将她的頭發吹得有些枯燥，臉上也是癢癢的很不舒服。
陸越攔住想要前進的秦嬈，視線前方不遠處一堆枯黃的草叢下的幾點殷紅，神情凝重。
“你方才在駱駝上可有看清小鎮裏的境況？”
“不曾。”秦嬈捋捋散落的發絲，回答得有些漫不經心。
“我們繞行……”
“為何？”
“這小鎮裏可能有蠻兵……”
“既是可能，也可能沒有，這一行路途遙遠，妾身柔弱不似将軍能餐風宿露……”
“卑職的首要條件是保護姑娘安全，不敢冒險，還請姑娘體諒。”
陸越轉身，對着秦嬈單膝跪禮，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而冷漠。
“呵，包裹內幹糧已盡，水囊裏的水也所剩不多，若是繞行此處，必要走回沙漠內，到時候還能活着走出沙漠？”秦嬈毫不退讓，繞過陸越就要向前走去。
陸越沒了辦法，秦嬈說的沒錯，他們的确沒有足夠的水和糧食讓他們再進一次沙漠。
“姑娘慢些，容卑職先進去打探一番，确認安全再出來接姑娘進去。”
“将軍這是嫌妾身累贅了？”秦嬈挑眉道：“若是你将我留在這裏久久不歸，裏面又真有蠻兵妾身一弱女子又該如何？”
“這……”陸越一時語塞，只能呆愣的跪在秦嬈身前。
秦嬈掩唇嬌俏笑道：“且不說有無蠻兵，若無将軍相伴……妾身可能會……所以将軍還是帶上妾身一同吧！”
大漠忽然揚起的黃沙将秦嬈的聲音打斷，陸越還來不及聽清楚那些隐藏在風聲裏的字眼，秦嬈已經逆着風向着小鎮內走去。
陸越連忙起身，牽好駱駝，大步跟上。
走進小鎮，黃沙随風而動，除卻風聲走石聲，再無其他聲音，寂靜得可怕。
陸越全身警惕，時刻注意着周邊的一草一木，同時還分了一部分神在秦嬈身上。秦嬈無知無覺，如閑庭散步一般走在前方，大漠的風将她緋色的衣衫吹得游動不歇，似一團聚散難分的天際霞雲。
“将軍……”
前方，秦嬈突然停下 腳步，對着陸越回眸一笑，說道：“似乎，有些不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