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迷中迷之迷
玉城府中,玉佑卿正吩咐着傭人收拾東西準備車馬,強裝鎮定的身形也難掩激動喜悅。
今日一早他收到了嗣洛閣傳來的信件,信中說秦雪嬕已經康複了,整整一個多月自己一直心心戀戀的事,終于是可以放下來了。
馬不停蹄的趕路,玉佑卿只用了不到半月的時間,就趕到了嗣洛閣,此行他一人先商隊而行,只為了多騰出時間來見秦雪嬕。
玉佑卿騎着馬登上山頂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正在梨樹下練劍的秦雪嬕,漫天的落葉随着劍氣肆意飛舞着,秦雪嬕如仙女般在落葉中穿梭,玉佑卿沒有繼續往前走,只在遠處看着。
秦雪嬕一套劍舞罷,眼睛看着地面發呆,劍下的樹葉落成兩個字——莫離。
玉佑卿翻身下馬,一手握着缰繩牽馬而行,秦雪嬕餘光瞥見遠處的玉佑卿,揮劍拂去了地上的字。
“玉佑卿?你怎麽來了?”秦雪嬕疑問,嗣洛閣的結界常人是進不來的,更何況玉佑卿又不會武功,看了一眼玉佑卿手中牽着的馬又問:“你獨自騎馬來的?”
“我……來見絡前輩。”玉佑卿沒有回答,怎麽告訴她自己想見她的心,只嫌馬車太慢,也沒有說自己與嗣洛閣的關系,既然她忘了自己又何必提起呢?
“師傅在閣內,我引你過去。”秦雪嬕心中依舊疑惑,見他不說也就不再問了。
“你的傷,好了嗎?”玉佑卿壓住情緒問,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顫抖,當時看到她渾身冰霜如沒有人氣般躺在冰室,自己的心也仿佛跟着墜入了冰窖,即使絡情當時說她可以恢複,但這兩個月還是提心吊膽。
“嗯,無礙了。”秦雪嬕不知道玉佑卿的思緒,只淡淡的回答,随後招來嗣洛閣弟子将玉佑卿的馬牽去馬廄。
“我見你方才練劍,過于用功了些,即使身體此時無礙了,可到底是受了重傷,如今才好起來,也該愛惜身體些。”玉佑卿知她劍氣中帶着的是濃烈的愛意與思戀,卻并不道破,只細細的勸解她。
“玉佑卿……”秦雪嬕停下了腳步,轉身看着玉佑卿,喊了一聲後又低下頭看地上,似有難言的樣子。
“怎麽了?”。玉佑卿看着她問。
“那個……你在江湖上,有沒有聽到他的消息?”秦雪嬕艱難的問出來,雖然自己每日待在嗣洛閣,但絡情卻不再允許她進風寧閣,外面發生的事她一點兒也不知道。
“嗯,聽到一些。”玉佑卿剛剛見秦雪嬕神離的樣子,已經猜到秦雪嬕是想要問墨瀝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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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麽樣?”秦雪嬕只記得當時他也受了重傷,醒來後這件事一直是她最牽挂的,雖然師傅說他會沒事,可是……只要沒有确切的消息,還是會很不安。
“他繼任了迎風樓樓主。”當時玉佑卿收到迎風樓報帖的時候也是難以置信,明明當日在魔域傷的如此重,在迎風樓見到墨瀝鶴時确是沒有一絲的傷态,仿佛無事一般,利落的處理着迎風樓的事務,除了站在長廊上周身抹不去的悲傷。
“是嗎?那很好啊。”秦雪嬕悠悠的說着,轉身繼續往絡情住所方向走着:他的傷想必無礙了,也是了,他是迎風樓的樓主,并不是小巷裏手無縛雞之力的軟弱公子,只是……他竟……竟然能如無事一般繼任樓主,他的心中……一點也不會為自己牽挂嗎?
“雪嬕……”玉佑卿見她失魂的樣子,幾乎要忍不住告訴她,墨瀝鶴其實很在乎她,只是墨瀝鶴以為她已經死了。
“我無事,這會兒師傅應該不忙,我們快去吧。”秦雪嬕說着加快了步伐。
玉佑卿在後面跟的吃力,只能小跑着才勉強跟上。
秦雪嬕放慢腳步,想起了初遇墨瀝鶴的時候,他也是這般跟在自己後面,只是他完全不是玉佑卿這般的安靜,叽叽喳喳的說個不停,想着不由得暗自勾嘴角笑了:終歸他現在是沒事了。
兩人來到絡情住處時,絡情正獨自一人下棋,手中的白棋子剛剛落下,素玉般的手又執起一枚黑子,聽見兩人的腳步聲,絡情擡頭拂袖正坐起來。
“師傅。”“師叔。”玉佑卿跟秦雪嬕一同給絡情行禮。
“嗯。”絡情整了整衣衫面對二人。
“師叔?”秦雪嬕聽玉佑卿的稱呼疑問到。
“之前在玉城我爹說過的,我娘是嗣洛閣人,雪嬕可是忘了?”玉佑卿解釋着。
“沒有。”方才秦雪嬕已經想到了這一層,只是但憑這一點不足以讓她全信,玉佑卿跟師傅之間明顯很熟絡的樣子。
“卿兒此番前來可有事?”絡情見秦雪嬕明顯還有疑問,并沒有解說,而是問起一邊的玉佑卿。
“無事,只是路過前來看望師叔。”還有她,玉佑卿在心裏補充,其實絡情跟玉佑卿都知道他此行的目的,那封信就是絡情寄給玉佑卿的。
“卿兒真是有心了,既然來了就多住幾日吧,過幾日嬕兒也要下山,你們可以同行。”絡情看了看他心想:這孩子,居然連心意也不敢說,将來要吃苦了。
“好。”玉佑卿應着。
“嗯,你剛到,先去收拾收拾。”絡情和藹的說着,又補充了一句:“晚些時候,來陪我下棋。”
“嗯,侄兒告退。”玉佑卿見絡情似乎有話要單獨對秦雪嬕說,便自行回先前的住處。
“嬕兒有疑問?”玉佑卿走後,絡情問秦雪嬕。
“師傅,徒兒沒有打算下山。”聽見絡情說自己要下山,可是自己完全沒有這個打算。
“嬕兒,有些事,師傅還沒有跟你說,你坐下。”絡情指着一邊的椅子對秦雪嬕說,待秦雪嬕落座後又接着說:“你的身份自一開始就是迷,你還記得小時候,為師救你出火海後,你的父母随着屋子突然消失了嗎?”
“嗯。”秦雪嬕微微點了一下頭。
“那時為師就知道你的身世不似表面那般,當時為師猜想應該是魔域叢中做了手腳,此次前往魔域救你時,為師在與琅遷蘭短暫的交談中發現,當日之事确實是她所為。”絡情将琅遷蘭對秦雪嬕身世動手腳的事說了出來,卻沒有提及秦雪嬕身體的異處。
“魔域為何要這麽做?絡前輩也與魔域有關嗎?”秦雪嬕問到,關于她這個身體牽牽扯扯的事,她能想到的就是關于絡血莳的事。
“這個為師尚不清楚。”絡情只能對她隐瞞魔域與絡血莳的事,墨瀝鶴現在的身份已經讓秦雪嬕受了極大的打擊,若是讓她知道所有的事,不敢想象她會如何,若不是她的體質有異,不确定待到絡血莳複活後,她這副身軀能否依舊無恙?自己是絕不會讓她再下山去的。
“那師傅是希望徒兒去查明情況?”秦雪嬕問到,如果是是師傅讓自己去,那自己是會去的。
“是,也不是,你出生即是迷,去不去尋找在于你自己。”說完停了片刻接着說:“為師也有私心。”
絡情自己也在權衡,若是秦雪嬕自己下定決心不下山,絡血莳的事就随緣吧……
“徒兒願意去。”屋內安靜了許久後,秦雪嬕仿佛下定決心一般,鄭重的對絡情說:“徒兒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想幫師傅救回絡前輩,而且,有些事也該問清楚。”秦雪嬕心中最終還是放不下墨瀝鶴,她想就這麽遠離大黍,不再見他,可是自己心有不甘,她不信那個人對自己完全無情,即便是那樣也要聽他親口說。
絡情擔憂的看着秦雪嬕卻沒有說話,有的事是逃避不了的,終究需要面對,終究會揭開迷霧,結局會走向何處絡情自己也算不出,自己都放不下又何必左右她的選擇。
秦雪嬕說完暗自低下眉眼,似是糾結萬分,反複思索後筆直的對着絡情跪下說道:“師傅,徒兒……有一事禀告。”
“嬕兒,你起來說,什麽事需得這樣?”絡情見秦雪嬕跪着,起身走到秦雪嬕身邊扶起她寵溺的說道:“你這出去一趟回來,倒是跪的越發勤快了。”。
“師傅……”秦雪嬕看着絡情對自己關切,一時不知道怎麽開口。
“說罷,對着師傅還這樣猶猶豫豫嗎?”絡情拉着秦雪嬕,讓她坐在棋盤的另一側,拿起棋罐中一枚白子遞給秦雪嬕,接着說:“一邊下棋一邊說,就像小時候為師考你一般。”
秦雪嬕接過棋子,在手中攆揉了許久,盯着棋盤的眼睛思緒輾轉周折,終是鼓起勇氣擡頭看向絡情:“師傅,徒兒發現自己沒有了心跳。”
這是秦雪嬕在這次回來之後才發現的,起初并未發覺,最近自己身體恢複了便開始練劍,偶然發現無論自己怎麽拼命的練劍,都沒有以前那種練劍後心跳急促的感覺,細細探了多次次最終确認了自己沒有心跳的事實。
“是什麽時候開始的?”絡情之前給她診治時已知她沒有脈搏,卻沒想到連心跳也沒有,原先絡情還以為是自己以前沒給她治過病所以不知曉,現在看秦雪嬕的反應似乎她原來不是沒有心跳的。
“這次醒來之後,”說完又思索了一會兒接着說:“師傅……徒兒記得……在魔域的時候琅遷蘭的長鞭是刺穿了徒兒心口……”說到此擡起頭看向絡情問到:“師傅,您怎麽救的徒兒呢?為何短短數月徒兒就恢複如初了?”
“為師救你回來的路上,你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回到閣中時,給你處理傷口的侍女說你身上并沒有外傷。為師之前探過你的脈搏……”絡情說到此停了下來,他做不到對着與活人無異的秦雪嬕說出她沒有脈搏的話。
“沒有,是不是?”秦雪嬕淡淡的問,似乎這一會兒的時間她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
“嗯,為師怕你承受不住,所以沒有告訴你,這也是師傅想讓你下山的原因。”絡情猜測秦雪嬕的身世不是自己先前想的那般。
“師傅,徒兒此番确實要下山一探究竟了。”須臾間秦雪嬕已經下定了決心。
“嗯,這個玉佩你依舊帶着。”絡情從懷中拿出血紋玉佩放在棋盤上。
“師傅,這玉佩,它是玉城的,是不是該物歸原主。”
“它不是屬于玉城的,它屬于玉城的主人,現在你就是玉城的主人。”
“師傅為什麽要将它給我?它是您的,您才是玉城的主人不是嗎?”秦雪嬕問,其實在玉城的時候她就疑惑了,師傅曾經在玉城住過,手中持有血紋玉佩,那玉軻海為何不知道?按玉軻海的性子若是知曉了一定會将城主之位讓出來。
“以後你會知道的。”絡情沒有回答她,這個玉佩是他曾經為了換取絡血莳複活的承諾,如果可以他也不願讓秦雪嬕走上那條路。
“徒兒……”秦雪嬕不知道說什麽,拿起玉佩細細端詳着,想起那位佩此玉的公子,擡頭對絡情說:“此前徒兒打算去玱崀山找這玉佩的主人,中途被困入魔域打亂了計劃,如此還是要去一趟玱崀山的。”
“嗯,你去吧。”說罷取回秦雪嬕手中的棋子,丢在棋罐裏說:“這棋啊,還是要卿兒來陪我下了。”
“師傅,玉佑卿他……他跟嗣洛閣是不是有什麽關系?”秦雪嬕自見到玉佑卿自行進入嗣洛閣時就有疑問了。
“是有,他曾經在嗣洛閣待過。”絡情心想:若是嬕兒一直都想不起來,依卿兒那孩子的心性定然不會提起,便替他說了。
“是~這樣的嗎?”秦雪嬕小聲喃喃道,暗自疑惑着對絡情告了辭。
秦雪嬕走出絡情的住所,走至一處拱門,腦海中掠過一個畫面:一個小男孩站在梨園門邊,靜靜的看着自己練劍,那畫面一劃而過,還未來及細想就已經如水中倒影般悠悠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