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孤尋魔域探仇路
嗣洛閣慣例一日只用兩次飯。
申時玉佑卿在自己屋裏用完飯後,想起白日絡情說讓他晚上去弈棋。
擡腳将出門時忽然停下,看了看已沒了烈勢的太陽,心想:此時過去,最快也要到深夜才能回來。若是起了興致,對弈一夜也是有可能的,遂吩咐侍者備水沐浴,換去了白日染塵的衣袍。
待玉佑卿到絡情住處時,絡情已将棋局擺好,此刻站在燭臺邊掌燈,手指輕攆着火折子,不急不躁的點着蠟燭,點完一盞蓋上紗罩,又緩緩踱步到另一燭臺繼續點。
“師叔”玉佑卿在門邊輕聲喚到。
“你來了?”絡情擡眼看了玉佑卿,又低頭滅了手中的火折子,走向擺放棋局桌子的方向,邊走邊指着桌子另一邊對玉佑卿說:“別站着了,過來坐吧。”
“師叔可是有事跟我說?”玉佑卿落座後問道,白日絡情特讓他晚上過來下棋,想來是有事要跟自己說。
“沒有特別的事,你此次來可跟雪嬕聊過了?”絡情問道,自從絡情知道了玉佑卿的心思,雖縱觀二人此時情形自己有心點明,但又想到:感情的事只能任由他們自行發展,未來會怎樣?如何選才對?誰也不知道。
“還沒有,只剛上山時略說了幾句。”那幾句還都是跟墨瀝鶴相關的,想到此玉佑卿不免走神。
“今日嬕兒問起,我略跟她提了一句你以前曾待在嗣絡閣的事,你自己怎麽想的?”絡情喝了一口茶問道。
“當年,我跟雪嬕也不是十分要好,只同閣中其他弟子一樣的,那次事後雪嬕忘了一些事,說不說也無所謂了。”玉佑卿也端起茶杯略停了停說:“權當是從玉城比試時剛認識罷了。”抿了一口茶道:“此茶甚好。”
“嗯,你回去的時候給你父親也帶一點。”絡情心想:這樣也好,感情本就是順其自然的事,如當年的絡血莳一心愛上那個人一樣。
“嗯,侄兒替父親謝過師叔。”見絡情思緒似有轉遠,玉佑卿又說到:“侄兒許久沒與師叔下棋了,今日要好好讨教一番。”
“嗯,上次跟你下棋到現在有五年了吧,日日自己與自己對弈甚是無趣。”絡情收回思緒:“卿兒先手吧。”
“那侄兒不推辭了。”
兩人手中的棋子時而落得甚快,殺伐不斷,時而緩緩推進,步步成局,棋逢對手實乃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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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侄兩人這一弈便忘了時間,直天空破曉方才作罷。
在嗣絡閣的這幾日,玉佑卿常陪秦雪嬕練劍。
這日秦雪嬕方才練完一套劍便停了手,收劍走到玉佑卿身邊,靠着樹幹在一邊坐下。
“你今日怎麽練的少了些。”玉佑卿問道,自他認識秦雪嬕以來,無論是小時候還是現在,從來沒有過只練一套劍法就作罷的。
“日日練也差不多。”秦雪嬕不在意的回答,心想:這次回來之後尤為懶怠,每每練劍都覺得無趣無味,似乎是沒有了以前的那股沖勁。
“嗯,我……絡師叔早勸你不要練的過猛,現在這樣甚好,你的劍術已是常人所不及,不必對自己過于苛刻了。”玉佑卿說着,以前見她從不願意停下來歇一歇,自己也曾輕言勸過一兩次。現在秦雪嬕已然不記得以前的事了,自己也不想再提,只借說是絡情曾勸的。
秦雪嬕轉頭看向玉佑卿點了點頭,又轉過頭看着前方,兩人靠着樹幹坐在草地上看着遠處,彼此都不說話。
許久之後,偶有一只飛鳥掠過,清脆的鳴啼打破了二人的安靜。
“佑卿。”秦雪嬕思索許久還是開口了,今日提前結束了練劍也是想向玉佑卿問些事情。
“嗯?”玉佑卿雖多次提醒秦雪嬕對自己的稱呼,但這次還是她第一次這麽自然的喊出來。
“師傅跟我說,你曾經……在嗣絡閣待過的。”自玉城相遇,秦雪嬕就對玉佑卿沒有一絲的熟悉感,可是師傅卻說玉佑卿曾在嗣洛閣待過,她的直覺告訴自己,曾經發生過一些事。
玉佑卿心中水波翻湧,曾經的事其實也不是什麽特別的回憶,但是畢竟是他們的初識,不知要不要說,思索後語氣盡量平淡道:“是待過一段時間。”
“為何我毫無印象?”秦雪嬕直接問出了心中的疑慮。
“我離開嗣絡閣也有5年了,再者說,當日我雖在嗣絡閣中,你我二人其實并沒有過多的交集,大多數時間我都在鳳寧閣內,不記得也是有可能的,我初見你也是沒有認出呢!”玉佑卿在一旁看着秦雪嬕,仿佛不在意的說着,心中卻已是翻江倒海一般,想到秦雪嬕十四歲那年的事:那日,秦雪嬕消失了整整一天一夜,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兒,第二天發現秦雪嬕的屋子被一股莫名的結界團團圍住,待到結界散去秦雪嬕卻如無事一般的走出屋子,交談中才知她的記憶有損,對前一日的事也毫不知情。
在玉佑卿看來,既然她選擇忘了的,那額不會是什麽愉快的經歷,也就不必再提了。
“可是,我也不該毫無印象吧……”秦雪嬕心中疑惑依舊未解,低聲問着,又更像是在自問。
“雪嬕,你練劍素來用功,兒時的事許是淡忘了,又或者本就不曾留心,閣中衆弟子你也有些認不過來的,不是嘛?”玉佑卿岔開話題,雖然說這話是安慰她,但是也不全是安慰,那日之後比如絡情之類的閣中熟識,她醒來依舊記得,只是忘了一部分的事。
“嗯,确實是用功的過了些。”見玉佑卿如此說,雖然有些疑慮,但是除了這個自己也想不到什麽其他的原因了,又接着對玉佑卿說:“明日我就要下山了,你呢?如何安排?”
“我與你同行。”玉佑卿此次前來就是見秦雪嬕的,現在她要下山,自己也該去處理自己的事了。
“嗯,也好,我也是打算先送你與你的護衛們集合。”
“讓你費心了。”玉佑卿如此說着,心中有一次暗責自己不會武功。
“不存在的,你既然曾在嗣洛閣人,那我二人也算是同門了。”
說罷兩人在樹下繼續坐着,聊着些無關緊要的江湖瑣事。
次日,兩人便辭別了絡情。
秦雪嬕到達玱崀山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月後,玉佑卿半路遇到自己的護衛跟她分開了。
此刻秦雪嬕的腳已經踏在了玱崀山上,整個玱崀山,秦雪嬕雙眼所及之處,具是一株株年歲頗久的梨樹,滿枝頭的嫩白梨花,鈴铛般一簇簇的墜着,空中也飛舞着滿滿的梨花瓣。
秦雪嬕看着眼前的景象,心裏只覺得似曾相識,那種相識,不是對嗣洛閣中梨花的記憶,而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塵封多年的熟悉,漫天飛舞的梨花讓秦雪嬕的思緒混沌飄遠,不覺得擡手想要接住花瓣,而花瓣卻有意與她嬉鬧般,剛要落在手心便又往前飄去,秦雪嬕跟着花瓣群,不覺便走到了梨林深處。
“姑娘,可停步了。”忽然,一女子的聲音缥缈而來。
秦雪嬕停下腳步環顧四周,未見有人的身影,警惕的将手按在梨木劍柄上。
“姑娘,你是在尋我嗎?此刻你靠着的,不就是我嘛?”那女子的聲音再次響起,比剛才清晰了許多,似到了近處。
秦雪嬕聞言果斷回過頭,她此刻靠着的是梨林中一棵梨樹,與周邊的梨樹無異。
“是你在說話?”秦雪嬕試探的對着梨樹問到。
“正是呢,姑娘,你獨身一人來到我玱崀仙境……”女子此時的聲音清脆如玉,話音剛落,原先周邊毫無章法漫天飛舞的梨花瓣,此刻已經将秦雪嬕團團圍住:“意欲何為!”梨樹的語氣似有深深的防備。
“在下來尋一人,如有叨擾,實屬抱歉。”秦雪嬕猜這梨樹是梨林中的仙子,出言解釋道。
“尋人吶?該去往人界……這兒沒有姑娘要尋的人呢!”梨樹語氣不似剛才那般防備,說罷輕搖着一根樹枝,如少女拂扇一般。
“我找的這位公子,是一位配血紋玉佩的公子,有人告訴我在這裏見過的,仙子你可知這位公子?”玱崀山是仙界,此樹又是仙樹,秦雪嬕此行終于有了進展,斷不能就這麽離開了。
“我已經說了,姑娘尋人也該去人界,仙界中沒有你要尋的人。”梨樹似乎突然變得緊張起來,秦雪嬕沒有多想,這株梨樹自出現時本就語氣轉變幾多,只聽得梨樹讓她去人界尋,遂補了一句:“或許他是仙人也未可知的。”
梨樹停下晃動的樹枝,抖了抖樹身,樹身上的梨花散出香氣,淡黃微閃的香粉盈盈繞繞的圍住了秦雪嬕。
秦雪嬕眼皮漸重,跌在地上漸漸睡去……
迎風樓中,一名男子站在墨瀝鶴面前。
男子約莫十五歲左右,身着一身與墨瀝鶴極相似的衣衫,男子扯着衣袖似有些不習慣這身衣服,對墨瀝鶴用略顯撒嬌的語氣說:“樓主,為何讓晔殊穿這身衣服?”
“晔殊,你随我多久了?”墨瀝鶴不回答,反而溫聲問到。
“回樓主,六年了。”男子不明,但還是恭敬的答道。
“嗯。”墨瀝鶴示意他坐下後又接着說:“我還未成為少樓主時,就已經選了你單獨培養,你可知為何?”
“晔殊不知。”叫晔殊的男子搖了搖頭。
“我初見你時,便覺你不同于他人,煉獄司是決武的地方,但你将來的造化絕不只是殺手。”墨瀝鶴想起自己初次在煉獄司中見到他時,一身褴褛的瘦弱男孩被木樁人陣困在其中,其他孩子大多結伴破陣,而他卻堅決不讓同行的人插手,一個人直至深夜終是破了陣。後來墨瀝鶴又暗暗觀察了幾次,他終不與其他一般的埋怨或争鬥,練完每日固定的課便躲起來偷偷看書。
“樓主?”晔殊不是很明白,印象中他第一次見到墨瀝鶴,便是墨瀝鶴将他從煉獄司撈出來的時候,當時的自己并沒有什麽特別的舉動。
“這段時間我要外出,迎風樓的事就由暫時你來打理。”墨瀝鶴沒有多做解釋,要去魔域找琅遷蘭報仇,還要去仙界尋找墨韻的救治方法,迎風樓中必須有人來主持大局,晔殊無疑是不二人選。
“晔殊恐難當此重任。”晔殊聞言起身道。
“你不必推诿,我既然選你,必然是知你能力的。”墨瀝鶴說罷輕輕地揮了揮手,暗處無聲的走出一人,晔殊心內一驚,此人顯然在此多時,自己竟然毫無察覺。
“這人你可還記得?”墨瀝鶴問着,暗處走出的人擡起了頭。
“琉冥?”晔殊看着眼前幹練的男子,眉眼處像極了多年未見的兒時同伴,不确定的問着。
“晔殊。”琉冥面色如常,但閃爍的眸光中隐隐可以看出此刻的他,亦是一樣的激動心情。
“當日将你二人分開,便是為今日打算,琉冥随我處理樓中事務多年,可協助你,只是你切記萬不可暴露了他的存在。”墨瀝鶴對晔殊說,琉冥本就是晔殊的好友,自幼一同長大,到了煉獄司也是相互扶持,當日選定晔殊的時候,也就定下了琉冥今日的身份。
“晔殊明白。”晔殊心中知道,今日墨瀝鶴這樣安排,定然是有要是要去辦,必然許久都無法親自管理樓中之事。
将樓中事情安排好後,墨瀝鶴獨自踏上了去魔域的路。
此行他已做好不能全身而退的打算。
“雪嬕,我很快就能給你報仇了。”飛馳的馬上,墨瀝鶴手拂在腰間的墨玉梨花雕上,暗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