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終章(8)
一路跟随安岩,卻莫名其妙的, 跟着他來到了一處酒吧街。
雲骞開始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擦擦被雨水浸濕的眼睛,接着便清楚地看到, 安岩确實走進了一間酒吧, 酒吧的名字叫“miss”,在英文中,“miss”有遇見也有錯過的意思。
雨水順着發絲流下,劃過下巴。
雲骞只覺現在渾身動彈不得, 雨水仿佛順着毛囊流進了腦袋裏,使得他現在整個人都呆呆的, 想做點什麽但又不知道應該做點什麽。
那間酒吧外面,站了一排排衣着暴露的站街女, 不, 也實在分不清到底是男是女。
自己該怎麽做呢, 是進去把他抓出來揪着耳朵帶回去,還是……這樣默默地等。
就在雲骞一籌莫展之際, 殊不知, 安岩早就從酒吧的後門繞了出去。
而酒吧這種地方, 永遠不會成為自己前行的目的地, 也只能說,雲骞的反偵察能力實在有待提高, 裝睡的功力也有欠缺, 太假了, 別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也或許,是他太低估自己了吧。
安岩笑笑,打開酒吧的後門走了出去。
雨還在下,比起先前是小了點,但或許因為是夜晚,這悶悶的雨水竟也帶來一絲涼意。
而現在這些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一直耿耿于懷的那個秘密,那個真相。
他掏出手機,撥通了警局的電話,那頭傳來技術部小馬略帶倦意的聲音:“安法醫,你說的那個人我幫你查了。”
“什麽情況。”
“徐秋澄是吧,她和其餘兩名男生組成的探靈社是于兩年前,也就是他們大一的時候就簽約了TK槍花娛樂公司旗下的直播平臺,這個叫徐秋澄的女孩是在兩年前于和美整形做了整容手術,可以說不僅是整容,簡直是換了個頭,除了耳朵全部動了刀子。”
“整形醫院那邊發來的客戶信息中,付款人是誰。”安岩握着手機的手緊了緊。
電話那頭的小馬卻忽然沉默了,良久他才輕輕問道:“這個很重要麽?”
“是,很重要。”
那頭輕嘆一聲:“付款人是槍花娛樂公司的CFO,也就是您的弟弟,安崇先生。”
意外的,安岩卻忽然笑了。
果然,和猜想的一樣啊。
安岩堅信,從安崇找到這個叫徐秋澄的女生做直播開始,到要求她進入綠宅做直播為止,所有的秘密,都在這間歷經百年的鬼屋中。
盡管常有人說,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比較幸福,但他不想這樣一輩子“幸福”的活在看似美好的象牙塔中,活着,并且選擇了這份職業,那麽他也就不再懼怕謎底揭開時那血淋淋的現實。
甚至是,現實一旦被人從地底挖出來赤.裸裸地扔在所有人眼前,那麽他就會失去所有的資格,無論是被愛的、還是愛着他人的資格。
他拿起手機,翻出雲骞的聯系方式,打了三個字發過去。
非常簡單,但也非常沉重的三個字。
“我愛你。”
或許在所有人眼裏,安岩都是個不善于表達自己情感的人,他寧願将所有情緒深藏心底也不願寫在臉上,因為他怕一旦有了絲毫懈怠,便會給他人制造可乘之機。
當雲骞正站在酒吧門口傷心欲絕的時候,卻莫名收到了安岩發來的短信。
簡短的不能再簡短的三個字,自己從一年前就開始心心念念期待着能從他口中聽到的三個字,但在現在這個時候看到,卻稍顯詭異,甚至是被蒙上了一層可怖的陰影。
他隐約覺得,要有大事發生了。
想着,他疾步沖進了酒吧,抓着一個服務生就用他的塑料英語詢問安岩人在哪,那服務生聽得滿頭霧水,甚至掏出了外語翻譯器,好歹才聽明白他到底在說什麽。
他告訴雲骞,那個帥氣的外國人進來後又從後門迂出去了,至于人到底去了哪裏他就不得而知了。
雲骞連句謝謝都沒來得及說便從勁歌熱舞的人群中擠了出去,直奔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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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籠罩下的綠宅更是漫上一絲邪祟的氣息,那種老舊的綠色像是雨中一塊閃着幽光的綠瑪瑙,一點一點沖破人心中的最後一道防線。
安岩摘下雨衣後的連帽,任憑大雨将他澆透。
沾着水漬的雨靴在木地板上留下一灘灘髒兮兮的水窪。
屋子裏靜悄悄的,甚至連外面的雷聲都被弱化了不少,只有那只老舊的鐘表還頑強守在自己的工作崗位,時針緩慢而鈍重的向前慢慢前進,将時間一點點帶走,沖向遙不可及且迷茫的未來——
他聽到了腳步聲,那種輕緩的,甚至是帶着一絲溫柔之意的腳步聲。
黑夜隐匿了他微紅的眼眶,也隐匿了即将奔湧而出的淚水。
他蹲下身子,循着聲音來源方向摸着木地板,接着,他聽到了歌聲,女人的歌聲,綿長而悠揚,像是遠在天邊,又像是近在咫尺:
“When the sky no longer bears the weight of rain;”
“You hurn the melody but always lingering ear;”
“I don’t have to be afraid of you;”
“For I have in my heart the refuge you have bui<”
這首從小伴随自己入睡的曲子,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旋律,以及陪伴自己無數個夜晚,驅趕恐懼的聲線,一切一切,都太過于熟悉,但這麽多年過去了,也會覺得有點陌生。
安岩深吸一口氣,擡手緩緩按向那塊底下傳來歌聲的木地板,接着一個使勁,将地板掀了起來。
下面是令人驚訝的溫暖燈光,橘黃色的,散發着幹淨的味道。
一座木樓梯順着這處大洞直通地底,甚至在一瞬間,他聞到了熟悉的香味。
順着那架木樓梯緩緩而下,不成想,原來這座透出陰翳之氣的房子底下卻是另外一番世界。
除了帶着暖意的臺燈,幹淨溫潤的木質桌椅,看起來柔軟芳香的床鋪,還有正坐在梳妝臺前梳理着自己長發的清瘦女人。
那女人好像察覺到了不對勁,歌聲戛然而止。
她猛地起身,驚慌失措地望向來人,一對漂亮的杏眼滿含懼意。
幾乎是一瞬間,眼淚無聲滑落。
安岩不曾想過,二十年後,他竟然能再一次見到這個女人,所有想說的話,所有想傾訴的苦愁,都在一瞬間化作一個字,一個從他七歲後再也沒有說過的字:
“媽……”
他就像七歲那年的那個小男孩,受傷後戚戚喊着媽媽,并且幼稚的張開雙臂,等待母親安慰的回應。
女人緩緩瞪大眼睛,骨瘦如柴的手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襟,她甚至有些呆呆的,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是真實的,還是只是自己的一場夢。
“岩岩?”她小心翼翼的,用着試探性的語氣小聲問了句。
因為過了二十年了,變化太大了,自己離開的時候他才只有七歲,才只有一米五的個子,臉還肉肉的圓圓的,對他的記憶,也似乎是停止在了那一年。
眼前這個高大且輪廓堅毅的男人,真的是當年一到晚上就跑到自己房間吵着要講故事的小豆丁麽?
而對于安岩來說,她也真的不再年輕了,眼角的細紋透露出歲月洗禮的痕跡,在這種環境下生活了二十多年,已經讓她略顯老态。
眼淚于眼眶中不停打轉,女人用力咬住下唇,柳眉緊擰,痛苦的思念鋪天蓋地襲來,甚至讓她有些動彈不得。
安岩走過去,輕輕抱住她。
她瘦削的身子抱在懷裏甚至沒有實落感,她也早已沒有了當年動人的風采,現在的她,和大街上随處所見的老太太無異,但抱着他,安岩還是感覺,心上那處空蕩蕩的大洞,終于被填滿了——
無論你是蒼老的,醜陋的,殘疾的,無論你是怎樣的,但只要你是你,我願意,十分願意,毫無理由地去接納你。
多麽幸運啊,還好我沒失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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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
“行了,人帶走吧,我現在去警局銷戶。”安家棟抽完最後一根煙,對着身後的保镖冷聲道。
保镖看了眼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女人,心裏就像被什麽東西用力揪緊了一般,扯得生疼。
他走到床邊,輕輕将那個女人抱起來,緊緊攬在懷中,望着她眼中水光點點,無奈,只能說一句:“對不住了,太太。”
大廳裏的小少爺還在哭不停,撕心裂肺地喊着“媽媽不要死”。
女人一襲白裙,鮮血染紅了胸前大片衣襟,微卷的長發傾瀉而下,蒼白的臉上還挂着未幹的淚痕,她骨瘦如柴的手無力地抓住保镖的衣袖,如白紙般的嘴唇輕輕動了動,似乎是想說什麽。
保镖将女人匆匆抱進車裏,從後視鏡中,他看到了還在追着車子跑的小少爺,辛酸湧上心頭。
他知道,豪門恩怨是他無法插手的,自己只是安家的一個私人保镖,說話沒有任何分量,能做的,就只有乖乖順從雇主的命令,僅此而已。
女人的呼吸愈來愈微弱,她已經失去了所有力氣,只剩躺在車裏喘氣的份兒。
車子徑直駛出別墅,向着十幾公裏外的火葬場駛去。
透過後視鏡,那一抹豔紅霎時刺痛了雙眼。
保镖不明白,為什麽總有人不懂得珍惜,別人小心翼翼期盼着,在他眼裏卻如草芥般一文不值。
“阿良……”車後座傳來氣若游絲的呼喚聲。
保镖心頭一緊,馬上在路邊停下車子。
“阿良……求求你,救救我吧……”女人按着自己的傷口,吸入了過量毒氣的她此時連說句話都非常費勁。
阿良握緊了方向盤,牙關緊咬,腮幫子高高鼓起一塊。
他又何嘗不想救她呢,他又怎麽忍心眼睜睜看她被別人迫害而死呢。
他一直不敢說出口的,從剛來到這個家給安家棟做私人保镖時,第一眼,他就注意到了這個女人。
她有着非常可愛的名字,藍菲菲,很容易令人聯想到開在深山中的藍色鳶尾花,那時候她才二十四歲,正是花兒一樣的年紀,舉手投足都透露出不谙世事的單純感,是了,像這種在蜜罐裏泡大的甜姐兒,就該擁有這種姿态吧。
對于藍菲菲,他是羨慕的,也是愛慕的。
他深知,自己只是一個低賤的私人保镖,但藍菲菲是萬衆敬慕的豪門白富美,那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無論自己怎麽努力都追尋不到的夢。
就這樣,一場大夢,跨越八年,直到她有了自己的孩子,直到安家棟對她厭倦了,在外面有了新歡,也直到,藍家因為稅務問題一夜沒落,這棟作為女人嫁妝的小別墅,也從甜蜜的避風港變成了破敗的囚籠。
阿良也知道,自打安家棟全權接手公司後,那便成了他一人的天下,他再也不用看在岳父的面子上虛情假意地愛着藍菲菲,他解脫了。
他想讓藍菲菲徹底消失于這世界上,只需勾勾手指便可。
“太太,放棄吧,你可知道,和安總作對是什麽後果。”阿良在說這句話時,不僅是心痛,更多的是,備受煎熬的良心譴責。
藍菲菲咬着下唇:“可是……可是,我兒子還沒長大,他太小了,他不能沒有媽媽……”
“我都知道。”阿良吸了吸鼻子,“但是就算我把您救下來,安總也是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您的未來,只會活在無盡的折磨和恐懼中。”
“我不會打擾他的,我也不會再出現在他的視線中,我只希望,能看着我兒子健康長大就可以了,真的。”
此時此刻已經不僅是一個女人向他求助保她一命,更多的是,割舍不下的孩子,一個不幸的母親對于兒子難以擱置下的心。
阿良沉默着,忽然想起來剛才小少爺哭喊着追着車子一路奔跑,即使磕的遍體鱗傷可還是依然倔強地站起來帶着傷痕繼續向前跑着的樣子。
阿良咬咬牙,脫下西裝外套,将自己的襯衫撕成幾截,鑽進後車座将女人扶起來:
“太太,我現在幫您止血,一會兒我會帶您去我一個朋友的診所治療,但是您剛才做出的保證,一定要說到做到,不然,誰也救不了您了……”
藍菲菲用盡力氣扯出一絲苦笑:“謝謝你,阿良……”
那時候,所有人都以為藍菲菲是真的死了,就連安岩都不例外,但卻不知道,她卻改名換姓,以另一個身份活在這世界的一角,一直在等,等待着和他再次相見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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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現在,是和袁叔叔住在一起麽?”望着床邊的男士拖鞋,安岩輕聲問道。
藍菲菲握着安岩的手:“你不要怪他,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唯今之計,不然憑我一人,是很難在這裏生存下去的吧。”
安岩也只是笑,沒說話。
“家裏現在還好麽?我聽說,你爸爸後來再娶了?”
什麽再娶,無非就是為了這個女人早就計劃好的罷了。
“就那樣吧。”安岩似乎也是不想多談。
“你呢,你是怎麽找到這邊的,是袁叔叔私下聯系你了麽?”
再三思忖,安岩也實在無法說出自己是來查案的實情,他知道,那三人的死和母親有逃脫不了的幹系,也或許和袁叔叔有逃脫不了的幹系,母親現在生活的很好,他不想破壞這短暫的和睦。
“偶然間知道的。”安岩打了個馬虎眼。
藍菲菲瞬間緊張起來:“那,你爸爸不會也知道了吧。”
他知道麽?安岩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安崇早就知道了,他費盡心思計劃這麽一出,無非就是雙手不沾血借警察之手讓兩人永遠消失罷了。
“放心,除了我沒人知道。”安岩溫柔地笑着安慰道。
“那你現在怎麽樣呢,做什麽工作,結婚了麽?”
想起那個滿臉哀怨怒斥自己負心漢的小雲同志,安岩忍不住揚起嘴角:“沒結婚呢,但是有了喜歡的人。”
藍菲菲一聽,馬上像個小女孩一樣八卦起來:“哪家的姑娘,漂亮麽?如果她不嫌棄,什麽時候帶她過來看看吧。”
安岩還是笑:“不是姑娘,是個小夥子。”
藍菲菲不解地眨眨眼:“小夥子?”
正說着,頭頂響起毛毛躁躁的腳步聲,雜亂無章的,聽起來,腳步聲的主人非常着急。
“對,是個小夥子,而且,他過來了——”
安岩說完,藍菲菲順着他的眼神望過去,接着就看見一渾身濕透的男孩正手拿雨傘做武器,一副警惕的樣子,做賊般撅着腚順着木梯爬了下來。
然後便是尴尬的四目相對。
當雲骞看到安岩身邊的女人時,幾個大大的問號砸了下來。
眼熟,實在是眼熟。
仔細一想,驚得他頓時張大了嘴巴,幾乎都能吞下一只西瓜。
自己這是,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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