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Present(1)
白雪洋洋灑灑而下,大地都被染成一片慕白。
穿着兔子棉靴的小朋友拉着媽媽的手漫步于城市中心廣場的街頭, 手裏扯着彩色的氫氣球, 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大街小巷都洋溢着春節帶來的喜氣, 平日裏那些死氣沉沉的老房子此時也換上了新的春聯, 字裏行間透露出對新一年的期盼與向往。
新的一年,應該會更好吧。
三天前, 雲骞從安岩的家裏搬了出來,雖然還想再多待幾天, 但安岩的腿傷已經痊愈,自己也沒有理由繼續賴着不走,再待下去那就是打擾了。
刑偵總局今年特批年假,只留下幾名警員值班, 但其他警員就算是放假也要時刻準備好随叫随到。
雲骞他老爹正在廚房忙着張羅年夜飯, 雲骞則猴子一般在屋子裏跳來跳去貼福字和對聯。
心裏卻始終有個疙瘩。
臨走前他曾經問過安岩過年會不會回家,當然他指的是安岩的父母家。
安岩沒有明确回答, 只說了句“再說吧”。
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人家和和美美一家人共度新春, 多了自己一個才是給人家找不痛快,索性成全他們好了。
貼好對聯, 雲骞又去廚房瞅了眼他老爹。
雲老頭看起來心情不錯, 做飯的時候還哼着那聽不出調調的小曲兒, 魚一下鍋, 發出刺耳的“刺啦”聲, 迅速淹沒了小曲兒聲。
雲骞甩甩手,跑回房間拿起手機給安岩發了條信息:
“新年好啊。”
那邊過了很久才回了一句“新年好”。
看起來是有點敷衍,不過倒也十分符合安岩的性格了。
Advertisement
雲骞的手機響個不停,很多人發來了祝福短信,而且意外的,他還收到了林姝的賀歲短信,林姝特殊就特殊在她對每一件事都很認真,就連賀歲短信也不是複制粘貼來的,而是自己一個字一個字編輯的。
今年算是收了個不錯的尾,歷時多年的白銀特大兇殺案終于告破,包括韓國電影《殺人回憶》的原型兇手也被韓國警方順利抓捕,結尾時宋康昊絕望又無助的眼神終于在現實中找到了答案。
即使已經過了追訴期,但專案組的警察還是十幾年如一日的守着這個案子,從未有人想過放棄,所以,正因為這些正義之士,所有人都相信,明天一定會更好。
月初的時候,袁冰清的案子于中級人法一審判決,犯罪嫌疑人袁冰清因故意殺人并且情節極其惡劣,造成嚴重的社會影響,故被判處死刑,在市南殡儀館執刑。
說起來,雲骞還是覺得有些唏噓。
不考慮法律的情況下只讨論情理,說不好誰對誰錯,只能說,命運弄人吧。
吃過年夜飯,雲骞和他老爹一起躺在沙發上看春晚,他老爹看得直樂呵,雲骞倒是沒什麽興趣,抱着手機一遍遍翻看着安岩的朋友圈。
果然就像他這個人一樣,寥寥幾條,還都是轉發公安部或者衛生部發布的公文,仿佛這個人平時生活裏一點消遣方式都沒有。
就連于淵都在曬他和老婆一起看電影的照片,蘇聞予更不用說,現在正在徽沅市最大的夜場蹦迪呢。
雲老爹笑着笑着覺得時候不早了,趕緊穿上拖鞋跑到廚房煮餃子,電視屏幕裏播放着主持人面帶微笑報時的畫面。
雲骞頓時驚坐起,抓過手機翻出安岩的聯系方式,撥過去。
“現在,讓我們一起為新的一年倒計時。”
忙音響了一遍又一遍,卻始終無人接聽。
雲骞急了,雙手開始不自覺地摳着褲縫,期待着他趕緊接電話。
“十、九、八、七……”
“接啊!”雲骞急色道。
“六、五、四……”
“喂?”電話那頭,忙音斷掉,那熟悉的清冷聲霎時傳來。
雲骞激動的都快哭出來了。
“三、二、一!新年快樂!”
“安法醫,新年快樂。”雲骞的聲音甚至都漫上一絲顫意。
還好,趕上了。
伴随着新年的鐘聲,安岩的聲音聽起來帶着那麽一絲輕松的意味,他輕聲回道:“謝謝,新年快樂。”
“今天春節,您還是過午不食麽?”雲骞半開玩笑半認真道。
“是,習慣了。”
“哎呀別這麽死板嘛,要不要來我家,我爸煮了餃子和湯圓,你也多少吃一點嘛,圖個好意頭。”
“下次有機會吧,時候不早了,我先睡了。”
調低電視音量,卻還是聽到安岩那邊冷冷清清的,連個說話的人聲兒都沒有。
“你……沒回家麽?”
“沒有,剛處理完一些手頭上的文件,趕不回去,就這樣,來年見。”說完,安岩毫不猶豫地挂斷了電話。
望着通話結束後返回的手機界面,雲骞只覺一股失落感湧上心頭。
本以為自己在安岩家待了這一個月已經算是同他增進感情了,結果到頭來根本沒差,人家該怎樣還怎樣。
其實主動久了也會累的。
雲骞正在那邊惆悵着呢,忽然聽到敲門聲。
“誰啊,大過年的還來上門叨擾。”雲骞極不情願地趿拉着拖鞋去開門。
一開門,門口站着一個衣衫褴褛的老太太,頭發花白了大半,雖然衣服破舊,但很幹淨,只是她渾濁的雙眼令她看起來好似精神萎靡。
老太太手裏抱着厚厚的一沓傳單,就在雲骞發愣的時候,她抽出一張傳單顫巍巍地遞了過來:“先生,這是我的孫子,叫小寶,如果您看到他,麻煩您和他說一聲,奶奶找了他很久了,讓他不要貪玩了,該回家了。”
雲骞接過傳單,看了眼。
照片上是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的小男孩,臉肉嘟嘟的十分可愛。
老太太說,她的孫子已經失蹤了半個月了,全家人就這麽一個寶貝,這下連年都不過了,全家出來挨家挨戶地打聽孩子的下落。
雲骞愕然:“您沒報警麽?”
“報警了,從藤合區的派出所報的警,但這麽多天了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老太太哭訴着,骨瘦如柴的雙手顫抖着擦着眼淚。
雲骞在心裏嘀咕着,都十幾天了這派出所找不到人也沒往上報,一個個的都在想什麽呢。
雲骞趕緊把老太太請進屋裏,給她倒了杯熱水,讓她先坐着暖和暖和。
雲老頭從廚房裏端出來餃子,看到沙發上坐着的女人,愣了下。
“哦爸,這是我們局過來報警的失蹤者家屬,我讓她進來坐會兒休息下。”雲骞撒了個謊。
雖說是人要有善心,可這畢竟大過年的,一家人團圓的日子,冷不丁來個外人在這坐着,任是誰心裏也不痛快吧。
所以雲老頭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後臉色也委實不怎麽好看。
老太太坐了一會兒就說還要再出去找找,就不多留了。
雲骞起身去送她,并勸慰她要她不要太擔心,事情往往都會有轉機,老太太也不知道聽進去幾分,抹着眼淚點頭道謝後便離開了。
一回家,就見他爹正虎着張臉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悶悶不樂的樣子。
雲骞慫了,趕緊上前讨好地給他爹捏腰捶腿:“爸,誰惹您了?您說,我去揍他。”
雲老頭瞥了他一眼,接着伸出他的奪命一陽指猛戳雲骞的腦袋,恨鐵不成鋼地罵道:
“你小子當個警察還把咱家當成收容所了?大過年的什麽人也往家裏領,你眼裏到底還有沒有我!”
雲骞愣了:“爸您這叫什麽話,人家只是過來打聽孩子,誰家丢孩子不急啊。”
“成成成,天下事皆你事,唯獨家裏事不用上心,做你的警察去吧,啊。”
說來說去,雲老頭無非就是借着這麽個由頭拿自己做警察一事說些有的沒的,他算是看出來了,欲加之罪還愁沒詞?
雲骞也幹脆懶得繼續和他爹浪費口舌,穿上羽絨服氣鼓鼓出了家門。
城市中到處都彌漫着新年的氣息,萬丈燈火中映照出一張張面含笑意的小臉,中心廣場上聚集了大片在此跨年的人,将廣場圍的水洩不通。
果然說的沒錯,一群人的狂歡就是一個人的孤獨。
雲骞繞過這喧嚣的廣場,找了間小公園,往長椅上一坐,就開始望着夜空思考人生。
旁邊傳來若有似無的呼吸聲,那聲音聽起來同自己一樣,漫着一絲孤獨的意味。
雲骞悄悄探過頭,想着一探究竟是誰大過年的不在家裏陪家人在這連個人影都難找的小公園裏思考人生。
但是意外的,當他看清那人的長相時,不禁産生了深深的疑惑。
“安法醫?怎麽是你?!”雲骞此時既覺得驚訝又覺得驚喜。
那人愣了下,側頭看了眼雲骞。
面容隐匿于朦胧的路燈下,所以雲骞沒有看到安岩臉上的那絲尴尬。
“你不是睡了麽,怎麽一個人坐在這裏。”雲骞就像是發現什麽新大陸一般急不可耐地跑到人家旁邊坐着。
安岩倒真有點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沒說話。
“原來你也會說謊啊,我還以為你真的是那種剛正不阿的聖賢之輩。”說着,雲骞還用胳膊肘捅了捅安岩的腰,“你早說一個人啊,這樣我早就下來陪你了。”
這時候,安岩忽然擡頭,輕輕問了句:“要一起喝點東西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