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噬臍(6)【二更】
話音剛落,就聽後背忽然傳來玻璃炸裂的聲音。
雲骞吓了一跳, 趕緊回頭查看情況。
就見于淵正雙手叉腰站在那裏, 胸膛劇烈起伏,腳底還有一只碎了的玻璃杯。
接着, 這人忽然紅了眼眶, 眼淚大顆大顆往下砸。
雲骞呆呆地看着他,有點不知所措。
“這就是, 我們對于百姓的承諾,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害, 這麽多天了也一點線索都找不出來,讓人民生活在惶恐中, 這就是我們, 被群衆寄予厚望的人民警察。”于淵哽咽道。
雲骞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勉強苦笑道:“畢竟有些事也不是我們能掌控的,于……于隊, 你冷靜點, 你不能垮啊,你一垮, 我們怎麽辦。”
于淵搖搖頭,随手扯過警服, 深吸一口氣将眼淚逼回去:“出警。”
聞訊趕去案發現場的除了警察外還有死者家屬, 他們就坐在警戒線外抱頭痛哭, 質問着自己的親人到底做錯了什麽。
法醫科的人早一步先到, 已經在檢查屍體。
看到安岩的那一瞬間, 雲骞差點沒繃住眼淚。
的确是,第四個受害者出現了,而且不知道後繼還會有多少個受害者,網民衆口铄金,怒斥警方辦案不力,這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因為一個不知是否真實存在的怪物變成了冷冰冰的屍體,一來二去,誰心裏不難受。
就像于淵說的,自己是被群衆們寄予了厚望的人民警察,非但保障不力,還查不出兇手,在這個科技高度發展遍布攝像頭的時代,卻還是一次次被兇手輕易得逞,自己真的是太無能了,愧對警服上的肩章,愧對宣誓房裏曾經面對國徽許下的誓言。
但安岩,無論何時都是這樣冷靜甚至是有點冷漠的态度,他平靜的檢查屍體,分析現場,這樣的他忽然讓雲骞有點看不懂了。
他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麽?
“是個男的?”在看到屍體的那一瞬間,于淵幾乎是發出了一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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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岩擡眼看着他:“很驚訝麽。”
于淵癡癡點頭:“是很驚訝,本以為兇手的目标都是女性,但忽然出現了一位男性受害者,肯定會驚訝的吧。”
“如果确定兇手行兇目标或許我們還能來個釣魚執法,但現在,不好說啊。”趙欽失望說道。
“死者名叫郎沖,三十歲,是一家外企的項目負責人,最近正接手了一項政府的大項目,說是事成後可以拿到十五萬的分紅,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發現,這幾名死者家境都還不錯,雖然江紫玲本家一般,但是自己月收入也上萬。”安岩翻看着記錄道。
“該名死者的致命傷是腦後六公分的橢圓形開放口,被人用重物擊中腦幹,而腦幹的作用是調節心跳呼吸以及血壓,非常脆弱,直接致命。”
“兇器是什麽。”
“橢圓形傷口的話,大概是圓形的錘頭或者石頭。”
“于隊!過來看!”正在一邊勘察現場的趙欽忽然喊了一句。
衆人忙循聲跑去,順着趙欽的手指指向看過去,雨後濕漉漉的地面留下了幾組非常混亂的腳印,其中有一組腳印,同當時在廢棄廠房發現的一模一樣,右腳前重後輕,但根據另一只腳印的形狀來判斷,兇手确實是個女性,體重不超過一百斤,算是比較瘦的類型。
“死者身高一七六,體重目測在一百五十斤左右,一個體重不足一百斤的女性,想要殺他還是有點難度的。”雲骞道。
“死者手心非常幹淨,衣服整齊,沒有掙紮痕跡,體表無其他外傷,應該是在毫無防備的狀态下被殺害。”安岩摸着死者的後腦道。
“現在的疑點是,如果這幾名死者家境都還不錯,兇手是否是仇富而起了殺心,但死者的手機現金都沒有丢失。”于淵摸着自己的小胡子,絞盡腦汁想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分析。
“不是仇富,而是,三十歲。”一直在一邊沉默的蘇聞予卻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三十歲?”于淵詫異問道。
“死者周心璐,江紫玲,以及郎沖都是三十歲,包括死者塗景兒的親姐姐塗思思,今年也是三十歲。”
“三十歲……三十歲有什麽意義麽,青年向中年的過渡階段?”
“不對啊,如果是對三十歲的人有意見,那為什麽兇手殺的不是塗思思而是塗景兒?”雲骞問道。
“首先兇手是經過長期的調查窺探尋找到目标這是肯定的,塗思思在塗景兒被害當天已經去了外省,巧不巧,就是那一天,這樣的話兇手的心思很難猜,你們說那會不會目标其實是塗思思,而兇手找不到塗思思人,只能對她的妹妹下手。”
雲骞猛地睜大眼睛:“那這樣來說,兇手的目标不是三十歲,而是包括塗思思這四個人?”
“他們剛好都是三十歲,會不會因為……他們曾經是同學之類的。”
于淵一拍腦門:“現在立刻馬上,把塗思思找過來!”
“我們之前打過電話了,她的母親說是塗思思現在精神狀态很不好,把自己鎖在屋裏不肯出來。”一旁的刑偵科警員插嘴道。
“不會吧,她不會要成為下一個江紫玲吧。”
“那她有沒有說什麽貓臉女之類的。”
“她的母親說是沒有,什麽也沒說,只是把自己鎖在屋裏。”
于淵煩躁地敲着大腿:“先回警局,我們一件一件分析,順便查一下這四人的詳細信息,從小學到大學,讀過哪所學校,全都要查。”
收工前,雲骞又裝作無意地走到安岩身邊,蹲下身子幫他收拾着工具,悄聲問道:“塗景兒的母親那邊還是不肯松口麽。”
安岩點點頭。
“想給女兒留全屍可以理解,但好歹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生意人,不至于連‘因小失大’‘不貪圖眼前小利’這種道理都想不明白吧。”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願意。”安岩收拾好法醫勘察箱,提上,冷聲說了這麽一句。
“什麽才是迫不得已,再出現更多的受害者?真鬧成民不聊生驚動上邊強制要求解剖?”雲骞急了,他特受不了這種油鹽不進軟硬不吃不知道顧全大局的人。
“正因為他們是生意人,所以才比一般人更清楚,他們希望的是利益最大化,但對于他們來說痛失愛女挽回利益最好的方法就是安靜送女兒最後一程,因為他們認為即使找出了兇手并給予相應的懲罰并不能改變結局,也釋懷不了痛楚,唯一能給他們帶來慰藉的就是女兒在天之靈能夠安息。”
“也對,他們也不缺錢,更何況兇手也不一定能拿出高額賠償,事情鬧大,案件公開,擾了女兒的清靜,他們肯定不想看到這種局面。”雲骞贊同地點點頭。
沒有人希望自己的親人被法醫剖開腹部,甚至是取出內髒加以研究。
“那你會強行解剖麽?”
安岩搖搖頭:“沒有得到允許,我不會動那具屍體。”
一板一眼的程式化頗具安岩風格,雲骞忽然想起來安岩的那位帶教老師曾經為了查案夥同其他警員去偷屍體,這麽一對比,安岩太冷漠了不是麽。
但一個人為什麽會這麽冷漠,這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他是從小就這樣麽,還是後來因為經歷什麽變故才變成這樣。
不過想想也能明白,安岩的母親死于重病,母親剛死父親立馬帶了別的女人回家,還又給他生了個他可能并不喜歡的弟弟,人家一家人琴瑟和弦,自己就成了那個多餘的,爹不疼娘不愛,不然一個家族企業的二世祖要出來做法醫家人怎麽會不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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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警局,剛好在門口撞見了唐宗源的那個女秘書,開始大家并不認識她是誰,還覺得這女人真他娘漂亮,要不是礙于身份都想沖着她吹口哨。
想想,原來做流氓也是件幸福的事。
直到那女人自報家門,剛才還想着上前搭讪的警員趕緊退避三舍,找了個角落窩了起來。
而林姝不愧是交際小能手,說話辦事滴水不漏,三兩句就惹得在座各位心花怒放。
但于淵這種耙耳朵即使內心覺得人家漂亮的一批,表面上還要裝作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畢竟隔牆有耳,要是被老婆知道了說不定又要跪榴蓮了。
只是仔細看看,又覺得似乎哪裏不對。
而一旁的雲骞早就看出了端倪。
這位女秘書留着悶青色的長卷發,在白熾燈下格外顯眼。
同當時在周心璐家碗櫃下發現的那根頭發很像。
“恕我直言,您之前曾經去過死者周心璐的家麽?”雲骞問道。
“去過。”林姝直接大方承認了。
“額——是在什麽情況下拜訪她家的。”
“她不在的時候。”林姝在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依然洋溢着燦爛的笑。
她不在的時候,那這句話的含義很明顯了——趁周心璐不在的時候和他的丈夫偷.情。
但大家還是很佩服她竟然直截了當的承認了,絲毫不做無用的遮掩。
“您和死者周心璐的丈夫唐先生是什麽關系。”
“我是他的私人秘書。”林姝笑笑,“說得更直白一點,婚外情對象。”
這麽一句話,林姝迅速将主導權變到自己那邊,甚至于噎的雲骞他們啞口無言,一時不知道接下來該問點什麽。
好在于淵足夠直男,也足夠理智。
“既然你們認識這麽久,為什麽當初和唐先生結婚的是周心璐而不是你。”
林姝聳肩:“我是不婚主義,婚姻是墳墓,有了家就有了多餘的牽挂,就有了死角,而我的人生,不需要死角。”
“那麽我想知道,您對于唐先生的妻子周心璐是什麽看法呢。”
“能有什麽看法,你男朋友的妻子,你會喜歡她麽?”
這話倒是說得沒錯。
“那十二號下午七點之後的時間段中,您人在哪呢。”
“在家。”林姝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
幹脆到讓人有些懷疑。
一般正常情況都要好好想想十二號是哪一天,七點是哪個時間段,自己在幹嘛,這都夠想半天的,但是林姝幾乎不用過多回想就一口喊出。
但,似乎是看出了警方猶疑的眼神,她又道:“這幾天唐總去泰國談生意,放了我幾天假,我都沒出門。”
于淵清清嗓子,把雲骞扯到一邊,低聲道:“你去證物室再看一眼十二號的小區監控視頻,看看她到底有沒有出入過小區。”
雲骞得了令,立馬開溜。
本來他對這女人的話是深信不疑,看視頻也是随意點着快進着看的,但出乎意料的,他卻在一個瞬間看到了林姝的臉。
暫停了視頻,發現她是在下午六點進了小區,七點半的時候才離開了小區。
這女人,在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