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噬臍(5)【一更】
“抱歉,等很久了麽?”蘇聞予趕緊過去, 拉開椅子坐下。
蔣靖堯笑笑, 将菜單遞過去:“也沒有,剛好今天公司會議結束的早, 就順便過來了, 想吃點什麽,你來點吧。”
雖然只是個簡單的詢問, 但難免還是令蘇聞予心頭一熱,即便早早過來了也沒有提早點餐, 而是等自己到來讓自己按照喜好的口味去點餐。
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蘇聞予壓根就不是來吃飯的, 更多的, 是想借此機會好好看看他,順便同他聯絡聯絡感情。
蔣靖堯真的太有禮貌了,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餐廳的服務員, 将“謝謝”常挂在嘴邊, 還會伴随着謙虛的點頭道謝動作,舉手投足都自然大方, 恰到好處。
這邊蘇聞予看得都快入迷了,雙手托腮像個青春期的小女孩一樣, 望着自己喜歡的人滿目桃心。
“聽說又發生了命案, 肯定很忙吧, 真的是辛苦你們了。”
蘇聞予忙回神:“沒有沒有, 我該做的嘛, 說起來,你現在在哪裏高就呢。”
“在我母親的公司,一個可有可無的職位吧,不足挂齒。”說着,蔣靖堯擡手給蘇聞予面前的茶杯裏斟滿茶水。
蘇聞予摩挲着微溫的杯壁,思忖半天,還是緩緩道:“對不起,因為我們保障不力,害你妹妹遭遇如此橫禍。”
“言重了,我妹妹的死和你們又有什麽關系呢,說起來,我姨母那邊還是不肯松口麽?”
蘇聞予點點頭:“所以也希望你們能勸勸她,我知道在中國人的思想中給死者留全屍才是對死者最大的尊重,但恕我直言,真正的尊重是找出兇手,還死者一個公道,這樣也才能撫慰死者的在天之靈。”
“你說得沒錯。”蔣靖堯微微嘆一口氣,“我會盡量勸慰我的姨母。”
餐點端上來,飄浮着誘人的香氣,但面對這滿桌珍馐,蘇聞予卻始終沒有動筷的欲望,他現在只要一看到紅色就會想到那兩具沾滿血跡的屍體,橫躺在那裏,以最殘忍的方式了結了生命。
“不過之前我的表姐,也就是景兒的親姐姐打電話說過,在景兒遇害前曾經給她打過電話,但那時自己剛下飛機正在取行李,沒聽到,就沒接起來。”
“她是不是早就察覺有人在跟蹤她,所以才打電話向姐姐求救。”蔣靖堯說着,用公共用筷夾起瓷盤中看起來最肥妹的一塊鵝肉放到蘇聞予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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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這樣,或許當時她打給父母就不會是這個結果了。”
“姨母姨夫照顧公司,平時很忙,表姐去外省工作前都是她在照顧景兒,再者就是表姐比景兒大了十四歲,對她格外疼愛,景兒也會更依賴姐姐吧,所以第一時間就給姐姐打了電話。”
“這麽說,您的那位表姐比受害者大了十四歲,今年也就是……”
“三十歲。”蔣靖堯接話道。
“三十歲?”忽而間,仿佛一盆冷水從天而降,蘇聞予瞬時猶如醍醐灌頂。
雖然第二名死者塗景兒年僅十六,而她的姐姐塗思思卻已經三十歲了。
三十這個數字意味着什麽呢,單純是巧合還是另有所指。
“怎麽了,有什麽特別在意的事麽?”看到蘇聞予已經在一邊發起了呆,蔣靖堯問道。
蘇聞予回過神,掩飾性地擺擺手:“沒有沒有,只是在想案子,那您的這位表姐,在哪裏高就呢,或者是,她有沒有什麽……不對付的人。”
蔣靖堯放下筷子,細細回想一番,整齊的眉毛緊緊蹙起,接着道:“她經常和我們抱怨手下的員工,算麽?”
“我是說有沒有,特別的……”
“這個倒是沒聽她說過,她為人還算謙和,所以應該也不存在什麽仇家。”
聽他這麽說,蘇聞予更覺得奇怪,只是現在難以判斷死者塗景兒的姐姐也是三十歲和其他兩名死者都是三十歲這件事是否有關聯,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三名死者都牽扯到一個人,或者說一個怪物——貓臉女。
三十歲的年紀又意味着什麽呢,基本三十歲的女性大部分都工作穩定并且組建了自己的家庭,而且也已經有了小孩,還是說“三十歲”對于兇手來說有什麽特殊意義。
“先吃飯吧,一會兒冷了口感不好。”見蘇聞予還在發呆,蔣靖堯忍不住出聲提醒道。
“哦,好。”蘇聞予這才堪堪回神,忙夾起那塊鵝肉塞進嘴裏,但卻味同嚼蠟,根本嘗不出什麽味道。
“真沒想到,你現在進了警局,成為了一名人名警察,當初你幫我畫校服的時候我還以為你以後大概會從事和美術相關的行業,而且你的外形變化實在有點大,所以第一眼沒認出你來。”蔣靖堯輕笑道。
“只是實習期,還沒正式畢業,但畢業後應該也會留在那裏吧。”
昏黃色帶着些許倦意的燈光下,蔣靖堯的臉看起來多少有點不真實,蘇聞予以為他只不過是自己情窦初開時一個遙不可及的夢,但現在這場夢就真真切切地坐在自己對面。
“你也變了很多,熱情了,我記得你以前都不愛說話,也不和同學打交道。”
蔣靖堯聞聲,低頭抿嘴輕笑,微微漫上一絲腼腆:“那個時候,班裏的男同學都不太喜歡我,所以理所當然的我會認為自己被大家讨厭了,不是不想和同學交流,而是不敢說。”
“他們是嫉妒啦,妹子都被你勾跑了,女神也為你傾心,他們當然不喜歡你。”蘇聞予半開玩笑半認真道。
“那你呢,當時也讨厭我麽?”蔣靖堯擡頭,臉上依然挂着淺淺的笑意。
就這一句話,擾的蘇聞予內心小鹿亂撞。
他這是什麽意思,算是對自己示好麽?
“如果可以回到當初,我想我一定會對你告白。”猶豫許久,蘇聞予終于緩緩說出內心這個深藏多年的秘密。
“啊?”只是一瞬間,蔣靖堯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鎂光燈下,無名指上那枚閃閃發光的鑽戒猶豫一記重拳狠狠打在自己後腦上,給自己打了個七葷八素。
“我開玩笑的。”蘇聞予慌亂中扯起一絲苦笑,“只是覺得當時你是性格原因,不屑與我們交流,如果當初知道你是怎麽想的我肯定不會讓你孤獨度過高中三年。”
蔣靖堯聽了,似乎是松了一口氣,臉上立時又堆滿笑:“你剛才說那句告白什麽的,吓了我一跳。”
蘇聞予心沉了沉:“只是玩笑,別放在心上。”
“我明年春天就結婚了,到時候你一定要來,雖然可能在同學那桌的酒席上只有你一個人。”蔣靖堯撫摸着無名指上的戒指,似乎是想到了那個陪伴自己一生的可愛女人,禮貌性的笑容都漫上一絲甜蜜。
心髒猛地跳空了一下,大腦嗡嗡作響。
原來他要結婚了啊,自己為什麽沒有早點發現,還在抱着不切實際的幻想癡癡等着呢。
“好,一定會去的。”說着,蘇聞予舉起酒杯,“那我先提前祝你新婚快樂,百年好合。”
青春年少時,沒有勇氣說出口的暗戀,因為一點小事鬧得臉紅脖子粗的同學,高考前沒有多刷的那一套五三模拟,是自己無論三十歲還是八十歲都會覺得遺憾的事,經常幻想着如果能回到當初是否可以再去彌補這些遺憾。
但事實上,時光不會倒流,遺憾也不會被填補,也沒人可以改變結果,唯一能做的就是帶着這份遺憾繼續努力的在人生這條軌道上好好走下去,雖然無法改變曾經,但至少可以掌控未來,這樣才不負這一生短短數十載。
沿江大橋上,夜風吹亂了頭發。
望着這滾滾江水,望着江邊霓虹燦爛,火樹銀花,略微俗氣的夜景無一不訴說着這個時代的繁華與驕傲,這座城市不曾停下他的腳步去等待任何一個人。
帶着微醺的醉意,蘇聞予在江邊來回踱步,想要走出清醒的直線。
蔣靖堯就坐在一邊的車內,望着這個死活不肯離去非要證明自己沒喝醉的人,心中百感交集。
他不傻,也願意相信有時候不經大腦脫口而出的話往往是真心話。
但他更希望在這多年後意外的相遇不要就這麽輕易斷了聯系,當年那件校服後面的動漫人物足以見得繪制之人有多用心,但是天不遂人願,一切都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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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昨晚做鬼去了啊,黑眼圈這麽重。”一大清早,就聽見雲骞又在那邊挪逾蘇聞予。
他倆好像就是天生的冤家,除了互黑就沒別的事可做。
“彼此彼此,您的也不淺,昨晚又扒人家安法醫的門縫了吧。”
“你當我和你一樣變态啊,只不過就是看了部鬼片,沒睡好而已。”雲骞揉着酸澀的雙眼,似乎覺得這個話題頗為無聊,也不想繼續下去。
“行了你倆就他媽知道貧,沒事可做是不是,沒事可做就掃跑道去。”于淵進門就罵罵咧咧道。
兩人一聽,立馬坐回自己的位置,不再吱聲。
“死者周心璐的丈夫來了,收拾收拾東西跟我去做筆錄。”
“可算是來了,妻子被害三天他才過來,真是白給他生了個大兒子。”雲骞随手拿起桌上的筆記本,抱怨道。
“這是你該說的嘛,人家在泰國談生意,也不是長了翅膀說回就回。”于淵瞪了他一眼。
雲骞撇撇嘴,一副慫包樣跟着于淵去了辦公室。
周心璐的丈夫唐宗源是個三十六的生意人,一家小型外貿公司的老總,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戶頭下還有多處房産,帥氣多金,算是部分女性比較鐘愛的類型。
唐宗源看起來臉色不怎麽好,蒼白蒼白的,短短三天人便暴瘦,臉頰都凹了進去。
他看了妻子的屍檢報告後,瞬時紅了眼眶,将報告推到一邊不忍再看。
“您妻子生前有得罪過什麽人麽?”
唐宗源搖搖頭:“她平時就是在家帶孩子,我想不出她能得罪誰。”
“那您呢,說實在的,您是生意人,仇家應該不少。”于淵直接就這麽問了,也不同他藏着遮着。
“就算有也該沖着我來,他害死我的妻子并不能改變什麽,股市不會發生大變動,合作商也不會為此取消合作。”唐宗源疲憊地搖着頭。
的确說,這話倒是沒說錯,公司掌攬大權的是唐宗源,他的妻子只是個家庭主婦,殺了她并不能改變這風雲波詭的商場上任何結果。
那這樣看來,兇手的目标似乎就是周心璐。
“您的兒子唐昊裕說過,曾在死者臨死前看到有一名貓臉女人站在她的身後,雖然貓臉女一直是都市怪談,但我還是想問問,您的妻子生前有沒有和您提過什麽有關貓臉女的傳聞。”
“沒有,她是不太信這種東西的,膽子也大,經常看恐怖片,也沒見她多害怕。”
正說着話,外面一個小警員敲門而進,在于淵耳邊輕聲嘀咕了兩句,然後将一沓資料遞給他。
于淵翻看着手中那份資料,眉頭漸漸蹙起,良久,他将資料放在桌上推到唐宗源手邊。
“林姝這個女人,您該認識吧。”說這話的時候,于淵的表情明顯變了。
唐宗源愣了下,接着緩緩點頭:“她是我的秘書。”
“我們的警員去您的公司稍微了解了下情況,有員工說,您和您的這位秘書交往過于密切,曾經有人親眼見到您和她進了一家情.趣酒店,這……不是造謠吧。”
唐宗源喉頭動了動,似乎在通過吞咽緩解緊張的情緒。
見唐宗源不說,于淵冷笑一聲:“您不用緊張,我們只是例行詢問,就算是真有什麽我們也管不着。”
唐宗源手指動了動,接着故作輕松地倚在座椅靠背上,一攤手:
“男人在外面逢場作戲而已,況且,我也從來沒有虧欠心璐什麽,她要什麽我給她買什麽,想去哪玩我都給她卡讓她随便刷,她相中了百彙的江景房,我也二話不說就買了下來,哪怕那房子升值空間不大,我也沒對她說過一個‘不’字。”
于淵搖搖頭,似是有點不屑:“那您繼續說,關于您的秘書林姝。”
“林姝是個很有能力的女人,交際手腕了得,從我公司建成起她就一直跟着我幹,幫我談下了許多大單子,是我公司的大功臣,說起來,她認識我的時間比心璐認識我的時間都長,三十五六還未婚的女人,我給她一點安慰,這無可厚非吧。”
此話一出,于淵就覺得這人臉皮是真厚,厚到自己都甘拜下風。
你給她安慰?她是找不到好男人還是怎麽着,真是又當又立。
“是,無可厚非。”于淵幾乎是咬牙切齒道。
這時候,雲骞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于淵,壓低聲音湊到他耳邊道:“發妻還在停屍間躺着就開始給自己的女秘書開脫,他發妻的在天之靈聽到了該多心寒啊。”
于淵也壓低聲音:“寒你的心了?有你什麽事,好好做記錄。”
接着又扭頭道:“我們接下來會請您的秘書過來警局協助調查,那今天就麻煩您了。”
唐宗源整理了下領帶,站起身,伸手同于淵握了握:“如果有線索也麻煩您第一時間通知我,我現在去醫院看看兒子。”
送走了唐宗源,衆人卻并沒有覺得放松下來,相反,毫無線索的問話也擺明了就是在浪費時間,近幾個月接二連三的案子已經讓他們有點疲憊,但在其位任其職,不硬着頭皮繼續查下去還有什麽辦法。
“死者江紫玲那邊什麽情況,查了麽?”于淵點燃一根煙,本想休息下,結果還是不由自主的張嘴就是案子案子案子案子。
“查了。”雲骞剛從于淵辦公室出來,水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立馬又調出檔案,推給于淵看。
“江紫玲之前是在市中心的一間奢侈品店做導購領班,結婚三年,沒有孩子,她丈夫說江紫玲是将近兩個月前就開始說見到了什麽貓臉女,開始還能安慰安慰,後來無論說什麽都沒用,一口咬定那個貓臉女就是要害死自己,她很害怕,連夜搬回了老家,結果精神越來越差,最後直接瘋了,她丈夫因為這事兒也鬧得心煩,現在跑到三亞散心去了。”
衆口一詞的貓臉女人,還有廢棄工廠裏只出不進的奇怪腳印,是怎麽做到的呢。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現在網上因為貓臉女的傳聞已經炸鍋了,傳言千奇百怪,說什麽的都有,甚至于,有些貓咪飼主都把貓送養了,說現在看到貓就害怕。”
“還有自稱親眼見過貓臉女的網民說,那貓臉女留着很長的頭發,兩只眼睛瞳仁都是青色的,白眼球充血血紅,一半臉是人臉,一半是貓臉,但是被頭發遮住了,看不清那半邊人臉到底長什麽樣。”
趙欽一聽,湊過去,搶過雲骞手中的鼠标,往下翻着評論。
“哇——這個說得更邪乎,說之前自己下夜班,路過一條小道,就看見前面垃圾堆旁邊蹲着個長發的女人,身子一抖一抖,不停往嘴裏塞着什麽東西,開始他沒在意以為是拾荒的,但等到他回家之後才覺細思極恐,因為那條小道前面是玻璃廠,那邊的垃圾都是玻璃碴子而不是生活垃圾。”
雲骞打了哆嗦:“反正傳言信三分就好了。”
說着,又轉向蘇聞予:“是吧,我們對貓臉女堅信不疑的蘇警官。”
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蘇聞予這才回神,迷茫地看過去:“你剛才說什麽?”
“你怎麽心不在焉的,想什麽呢。”沒能和蘇聞予打成嘴炮的雲骞略有不爽。
“沒,沒,就是一點私事。”
“哦私事,說到私事,昨天你不是和那個小帥哥一起出吃飯了麽?你們有沒有……擦出什麽暧昧的火花呀。”
蘇聞予深吸一口氣,站起身:“我去檔案室。”
衆人面面相觑,特別是雲骞,就覺得蘇聞予今天不對勁,特別不對勁,也不愛和自己打嘴炮了,也不把自己打扮的花裏胡哨了,甚至于連發型都沒做就來了警局。
難道他轉性了?
還是說表白被拒了?
正胡思亂想着,一個小警員推門進來,焦急道:“剛才接到派出所的電話,說在藤合區的華南路發現一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