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昧愚(10)
雲骞這會兒就像生吞了十斤檸檬一樣,酸的就連胃裏都跟着泛酸水。
安岩見他表情不對,剛要走,卻見他擡手捂住了腹部。
無奈之下,安岩又折了回來,冷傲地俯視着雲骞:“怎麽,身體不舒服?”
原來胃中泛酸水不是幻覺,是自己真的吃壞了肚子。
但他又不好意思和安岩直講,不然要是安岩問自己中午吃了什麽,怎麽說,吃的垃圾食品,這多沒面子啊。
見雲骞組織了半天語言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安岩搖搖頭,伸手指指自己的辦公室:“你先進去休息下,我去給你拿藥。”
這不是雲骞第一次進安岩的辦公室,但每次進來就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樣,看什麽都新鮮,特別是房間內殘存的屬于安岩獨特的氣味,說不出來是好聞還是不好聞,像是藥味,生冷清淡,但即便如此,雲骞還是能自我滿足地嗅着房間內的氣味,像得了生肉的餓狼一樣貪婪。
“給你拿了點鹽酸氨溴索,根據你自身具體情況吃一到兩片。”安岩将藥放在桌子上,又倒了杯熱水給他。
“多謝。”雲骞擡頭苦笑一下,顫巍巍伸手接過了藥盒。
“這種藥要飯後吃,我下樓幫你買點粥,你在這裏乖乖坐好。”
“乖乖”二字用的妙啊,就像是往身體裏注射了一針麻.藥,渾身都酥酥麻麻的,四肢都不聽使喚了,但就這麽兩個字,雲骞瞬間就老實了下來。
聽聽,我們的幹冰男說了什麽,買粥?
雲骞覺得自己快飄起來了,急需有個人把自己從半空中拽下來。
剛進警局那會兒,望着底下英姿飒爽的美麗女警,他還糾結着自己該喜歡哪個才好,但往往命運就是充滿未知和巧合,根本不需要費神去考慮抉擇,那個确定的答案就在不經意間跑到了自己身邊。
但是,安岩手上為什麽套着路安琪的皮筋。
不過一會兒,安岩就提着樓下粥鋪的紙袋上來了,往雲骞面前一放,冷聲道:“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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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骞二話不說像個聽話的乖寶寶一般打開紙袋。
是甜粥,還配了兩顆糖心蛋。
雲骞擡頭望去,卻不見了安岩手腕上的皮筋。
是丢了?還是還給路安琪了?
如果是還給她了,才不過短短十幾分鐘的時間,二人就這麽迫不及待如膠似漆?
這麽一想,雲骞瞬間沒了胃口。
原來心情會影響食欲這話不假。
“怎麽,不順口?”見雲骞也只是索然無味地用勺子攪着粥,安岩皺了皺眉頭。
“沒有,沒有。”生怕安岩覺得自己蹬鼻子上臉,雲骞忙用勺子舀了一大勺送進嘴裏,燙的他又一口吐了出來。
他趕緊不着痕跡地瞄向安岩,見他一對修理整齊的眉毛已經皺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太燙了。”雲骞趕緊認錯。
“需要這麽卑微麽。”
對方一句話,卻直接把雲骞整懵了。
他不解地擡頭望着安岩,嘴角還挂着搖搖欲墜的米粒。
“如果燙,就不要急着吃,如果不喜歡,也不必強求。”安岩說着,表情愈發嚴肅,“所以,你到底在想什麽。”
雲骞低下頭,攥緊手中的勺子。
是啊,自己到底在想什麽,因為一根無關緊要的皮筋就在這吃半天飛醋,因為他的一個眼神甚至是忙慌不擇,何必呢,值得嗎,會有結果麽?付出會有回報麽。
安岩又不是傻子,雲骞已經表現的如此明顯,怎麽能參不透他那點小心思。
但有些東西自己真的沒辦法回應,換句話講,自己不配。
雲骞卻猛地站起身,對着安岩做了個鬼臉:“笨蛋,自作多情什麽。”
說罷,手裏還握着那只勺子便奪門而出。
跑着跑着,雲骞便放慢了腳步,接着失了力般蹲在馬路牙子上,手中那只勺子還往下滴着米湯。
行人來去匆匆,不曾有人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眼。
“你在想什麽。”
這句話,寓意很明顯了吧。
很明顯地拒絕了吧。
哎,算了算了,大老爺們兒的,幹嘛整的這麽矯情,又不是非他不可。
雲骞努力調動臉上的肌肉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那麽醜,然後随手将勺子扔進垃圾桶,在公共衛生間洗過手便上了警車直奔警局。
剛到警局門口才想起來屍檢報告還忘在了研究所。
于淵聽說了他的“光輝事跡”後又是劈頭蓋臉一頓臭罵,見他蔫蔫的,也有點不好意思,聲音放輕幾分,接着岔開話題:
“一會兒我自己去研究所拿報告,你先過來看這個。”
雲骞愣愣擡起頭,循着于淵的手指方向看過去。
電腦屏幕上,一份個人信息。
信息中一寸照片上的男人怎麽看怎麽眼熟。
思忖半晌,雲骞才恍然大悟:“這不是我們之前去長生村出外勤時候碰到的那個房産開放商的頭頭嘛。”
于淵努努嘴:“繼續往下看。”
雲骞吸吸鼻子,湊近電腦屏幕:“安崇,二十六歲,槍花房産開發有限公司市場總監。”
巧了,和安岩一樣姓安,而且這年紀輕輕的就坐上了市場總監的位置,确實了不起。
不對啊,這名字也有點耳熟?
“其父安家棟,槍花股份有限公司的最大股東,上有一兄,安岩,現任職于徽沅市刑偵總局法醫科……”
雲骞立時瞪大眼睛:“也就是說,這個人是安岩的親弟弟……”
于淵點點頭:“而且是,同父異母的弟弟。”
“同父異母?”
“對,安岩七歲那年母親死于重病,不過短短幾天的功夫,安家棟就續弦了他現在的太太,也就是安崇的生母。”
于淵說着,又調出二十多年前的一份檔案:“我随手查了安岩的生母,藍菲菲,也是個家世顯赫的,可以說,這個安家棟就是憑借着藍家的勢力才爬到今天這個位置。”
“這樣啊。”
“吃軟飯”三個大字霎時浮現于雲骞的腦海。
“但就在藍菲菲病故之前,藍家因為稅務漏洞問題被查處,補交了兩億多稅款後藍菲菲的父親也就是安岩的外公還是被判了八年,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藍家一落千丈,甚至于唯一的女兒身患重病都沒有及時送醫治療,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期。”
雲骞望着資料中藍菲菲的照片,不禁在心中感嘆一句。
基因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安岩和他母親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漂亮,賊漂亮,藍菲菲病故的時候不過才三十歲,雖稱不上花兒一樣的年紀,但依然滿臉清純,澄澈的眼眸中滿是溫柔和天真,但不幸的是,自古紅顏多薄命。
就連雲骞一個外人都覺得惋惜。
難怪安岩這種二世祖不去老老實實繼承家族企業非要出來做這種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原來也不過是生活所迫。
想來自己在長生村吃了半天這男人的醋,感情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
現在細細想來,那哪是情人相見的深情對望,根本就是只恨自己身邊沒有趁手兵器的憤恨。
安太太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她能讓安岩落得好?簡直是白日做夢。
“而且也有傳言稱,安太太當年嫁進安家的時候還是個二十歲冒頭的大學生,據說是用了某種手段逼死了藍菲菲,總之衆說紛纭,咱也不敢問,咱也不好問,孰真孰假,就當個故事聽呗。”于淵抖抖煙盒,跳出一根煙,點燃。
煙霧缭繞中,電腦屏幕中藍菲菲的面容看起來楚楚動人,明媚且靓麗,鮮活的仿佛下一秒就會從照片中走出來。
雲骞悄悄看了眼于淵,見他正在門口和路過的警員聊天打屁,他才敢小心翼翼地湊到電腦屏幕前,對着藍菲菲的照片輕聲道:“伯母,您放心,以後我會照顧好安法醫,您要是在天上缺點什麽就托夢給我,我燒給您呀。”
說着,他苦笑:“雖然他本人或許并不會領情,也或許,有比我更适合的人去照顧他。”
翻着翻着,在相關詞條中,卻意外地瞧見了“路安琪”這個名字。
他趕緊點進去,一瞧,樂了。
果然,确定的答案那便是确定的答案,方程式有多種解法,可是往後餘生,只有一種。
路安琪,父親路赫,母親安家玲,是安家棟的親妹妹。
也就是說,路安琪其實是安岩的表妹,血緣關系杠杠的那種。
雲骞想笑,想仰天大笑,開心到恨不得把鍵盤都吃了。
“你咧張大嘴笑什麽呢。”于淵望着他,抖了抖煙灰。
雲骞趕緊收起笑容,關掉電腦:“沒什麽,想到開心的事,我先下班了,明天見我的小于于~”
“你他娘的和誰學的這麽油腔滑調。”
在于淵的暴風謾罵中,雲骞立馬腳底抹油溜到了警局外。
一回到家,就見他家雲老頭正搬張小板凳坐在院子裏擺弄他那幾株怎麽都養不活的蘭花。
“爸,你吃飯了沒。”
老雲頭拍拍手上的泥土:“早吃了,等你回來你爹我都要餓成人幹了。”
說着,老雲頭卻忽然在空氣中嗅了起來,嗅着嗅着,就嗅到了雲骞身邊。
他一把拉過雲骞的衣服使勁聞着,接着表情巨變,臉色鐵青,一張嘴,聲音都變了調:
“你今天去哪了。”
雲骞趕緊從他老爹的無情鐵手中解救下自己的衣襟:“能去哪,上班呗。”
“我是問你除了警局還去哪了。”
看他老爹這架勢,倒不像是在和他開玩笑。
“就出了趟外勤,去了之前區派出所的老警察家中拜訪了下,然後還去了警局的研究所,在法醫辦公室裏坐了會兒,除此之外,也沒去哪了。”
見他家老雲頭審視的模樣,雲骞慌了:“爸,天地良心,我身為一個警察怎麽可能光顧風月場所,您想多了。”
“我說的不是這個。”
老雲頭眉頭緊蹙,搖頭似撥浪鼓:“憨崽,爸就和你直說吧……你,攤上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