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昧愚(11)
雲骞一聽,臉都扭成一團,立馬雙手護胸:“爸,我膽子小,您可別吓唬我。”
“你來,進屋。”雲老頭沖他招招手,示意他進房間說。
雲骞哆哆嗦嗦跟着他老爹進了房間,就像小時候考了倒數準備進屋挨揍一樣。
他老爹随手拿起櫃子上的香,點燃,在他已逝的母親遺像前拜了拜,然後将香插進香爐。
“你還記得在你十四歲的時候我随一個外省的雇主去替人家看墓穴風水麽?”
這個時候,雲老頭的語氣聽起來倒是緩和不少。
雲骞記得,那時候他母親還健在,家裏某天來了幾個穿着怪裏怪氣的男人,操着一口南方口音,說是要請聲名遠揚的老爹幫忙看風水遷墓,遷的是家族大墓,這是項大工程,沒個十天半月的怕是回不來。
但第三天,他老爹就坐飛機連夜趕回了徽沅。
再後來,那幫怪裏怪氣的男人也追了過來,天天上門,但每次都是被老爹拒之門外,那時候老爹開始生病,咳血,渾身乏力,腹痛,去醫院查也查不出到底什麽毛病,但半個月後,老爹又跟着那幫男人走了,再回來就又是一個健康寶寶。
“其實當我去了才知道,他們不是遷墓,那根本就是一幫盜墓賊。”
雲老頭說着,捏緊了拳頭。
“他們幹第一票的時候,盜了明朝的一個将軍的大墓,但因機關重重,那些人功夫也差點,所以不少人死在了墓中,第二票,他們想請我過去探個風水寶穴,找個合适的地方下鏟,盜墓那可是違法的事兒,我一遵紀守法的良好公民哪能随他們鬧騰,自然不肯。”
雲骞驚訝地張大嘴巴,感情他老爹還有這等奇幻的經歷。
“你還記得我生的那場怪病吧。”雲老頭回過頭,直勾勾地盯着雲骞。
雲骞癡癡點頭,到現在他還記得醫院的醫生對他們說的那句:“還是趁早幫病人料理好後事吧。”
吓得他哭了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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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那不是什麽病,而是……”說到這裏,雲老頭壓低了聲音,“一種毒蠱……”
此話一出,雲骞就覺得一股寒氣撲面而來,但細細覺來,又像是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寒意。
“後來,我确實也是幫那些人探了風水,他們給了解這種蠱毒的藥。”
“蠱毒真這麽靈的麽?”在雲骞的意識裏,這種什麽湘西趕屍苗疆蠱毒都是小說中才會出現的橋段,不曾想過,原來這種小說中才會出現的橋段就真真切切發生在自己身邊。
“你要知道,養一只蠱要經過無數次實驗,以哪幾種毒.藥喂養蠱蟲,投藥的先後順序、幾斤幾兩,也只有養蠱人自己清楚。”
“這種荒唐事,報警啊爸。”
雲老頭長長嘆一口氣,搖搖頭:“沒用的,抓起來又怎樣,除了養蠱人之外再無人知曉解藥配方,他死了,被下蠱的人也活不成了,抱着這種‘好啊大不了大家一起死’的想法,他們才不懼什麽警察。”
雲骞心疼地抱住他家的老頭子,撫摸着老頭子腦門上稀疏的幾根毛發:“爸,您受苦了。”
雲老頭拍拍雲骞的手,輕聲道:“我服用過解藥,所以對于那種解藥的氣味,怕是這輩子都忘不了,但你一回來,我就從你身上聞到了那種藥味,所以才問你今天去了哪裏。”
這時候,雲骞的腦海中猛然浮現何組長身上那密密麻麻的小洞,現在想來,很像是被蟲子鑽出的洞。
“我今天還真去了一個特別的地方,就是我說的那位區域派出所退休老民警的家裏,他的身上長滿……應該說是破開了無數的小洞,經您這麽一說,我倒真覺得像是蟲子鑽出的洞。”
雲老頭愕然,不可置信地望着雲骞:“是了,和我當年一樣。”
說着,雲老頭掀開衣袖,招呼雲骞看過來。
在雲老頭的小臂上,有幾處很不起眼的圓形傷疤,盡管已經愈合,過了這多年也不太明顯,但看着這些傷疤,想到自己老爸也曾經遭遇過這種恐怖的下蠱事件,雲骞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這是一種生活在北方沿海地帶的毒蟲,名叫七星螝,無足軟體,背部有七個紅色的小點,以人血為生,定期發作,頭部有兩片堅硬的齒刃,能輕易鑽透皮膚,除了下蠱人,再無藥可救。”
“所以,我今天去見的那位老民警,也是被下了蠱?”
雲老頭點點頭:“八九不離十。”
“那,爸,您還記得之前幫您解毒的人是誰麽?”
“記得倒是記得,但我回了徽沅後下決心徹底與他們斷絕來往,也沒了他們的音訊,是死是活我都不清楚。”
“年齡呢。”
“大概……六十來歲?”
但有一點比較奇怪,何組長是去了長生村之後就被下了蠱,但自己老爸是在南方被下的蠱,而蠱蟲需要特定的環境馴養,也不能距離下蠱人太遠,否則會脫離控制。
也就是說,下蠱的人,現在就在徽沅。
“小骞啊,爸知道你作為一名人民警察,職責就是為人民伸張正義,但有些時候,保護好自己才是上策,千萬不要……引火燒身啊。”
這個老頑童,第一次用如此嚴肅認真的語氣同告誡自己,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怕了。
如同他所說,解藥只有下蠱人才有,下蠱人一死,那麽被下蠱的人也跟着活不成,這種人最可怕,視人命如兒戲,甚至是脫離了法律的控制範圍。
只要手裏捏着這張底牌,他們就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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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且覺得挺意外,第一次,雲骞主動約他出來喝咖啡。
精心打扮一番,就連皮鞋都擦得亮的能照出人影,懷揣巨大驚喜期盼地赴約。
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溫且卻早早地來到了約定地點。
九點鐘的中心廣場行人卻還是絡繹不絕,斑斓絢麗的彩燈将這座城市映襯的如同白晝。
旁邊賣花的老奶奶顫巍巍拄着拐杖嘶啞着嗓子叫賣,偶爾有年輕的情侶駐足停留買下一支便宜的白色雛菊,手持簡單的幸福微笑離開。
而雛菊的花語——“深藏在心底的愛”。
剛剛好的氣氛,剛剛好的說辭,剛剛好的時間地點,剛剛好的人,一切都那麽順理成章。
溫且将老奶奶小竹籃裏最後的那些雛菊全部買了下來,又抽空請精品店的老板幫忙包裝了下。
于是,十一月份夜晚的中心廣場,一個高個子的男人,抱着一大束白色的雛菊如同一尊雕像般靜候于廣場中間最顯眼的地方。
路過的小女孩邊偷笑邊竊竊私語着“菊花诶”,然後一臉“我懂得”的表情跑開了。
雲骞來了,但是遲到了,還穿着居家拖鞋,随便套了件外套,兩只襪子還是不一樣的顏色,就這樣穿過擁擠人潮,大踏步向溫且跑來。
當他看到溫且手中大束的雛菊時,他不禁産生了深深的疑惑甚至是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屁屁。
“遲到了哦。”溫且笑道,順手将手中的菊花遞過去。
“這……菊花什麽的……”雲骞尴尬地搓搓小手,不明白他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花語不錯,我很喜歡,就買下了。”
周圍行人的目光齊刷刷射過來,灼熱到雲骞甚至覺得身上被燙出了無數個小洞。
真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或許是看出雲骞的尴尬,溫且也不再為難他,将花束藏到背後:“不喜歡的話我就自己拿回家插起來。”
“随你,随你。”雲骞抹了把額頭的冷汗。
“不是說有事找我說麽,不如我們先找間咖啡廳坐坐?”
“也好,也好。”雲骞繼續擦着冷汗。
兩人随便找了間咖啡廳,點了兩杯雪頂,就在溫且還在欣賞着窗外涼風秋月面前佳人如夢之際,雲骞那邊卻不識時務地開口了:
“今天我們登門拜訪的那位何組長,我大概知道他得的是什麽病了。”
溫且嘴角抽了抽:“你還會醫術?全能啊?”
“別開我玩笑了,我幾斤幾兩沉你還不清楚嘛。”
“那你說說,他是得的什麽病。”
雲骞四處張望一番,确定沒人注意到他們這邊,這才湊到溫且臉邊,低聲道:“這是一種名為七星螝的蠱蟲咬噬皮膚造成的。”
溫且愣了下:“蠱蟲?”
雲骞點頭似搗蒜:“對啊,蠱毒,你不會沒聽說過吧。”
“正因為這種東西一直活在‘聽說’中,所以才會覺得奇怪。”溫且笑笑,笑容稍顯落寞。
是了,白白期待了。
原來是要說公事。
“所以我想請你分析分析,何組長被下了蠱毒之後,蠱蟲在他體內生存了十多年,而且他一看到栾秀的資料就喊着她來了,怪物啊,或者是她來複仇了,以及何組長說得那句他不該多管閑事,仔細想想,栾秀的死,和何組長被下蠱不能說毫無關系。”
咖啡端上來,香氣中摻雜着一絲苦澀。
溫且摩挲着微溫的咖啡杯,點點頭:“如果有人費盡心思要對他下蠱,那麽就是何組長阻撓了他的利益,而利益這種東西說不好是財還是情,但可以肯定的是只有控制住何組長,才不會壞了那人的好事。”
“我爸,之前幫人家看風水的時候也被下了同樣的蠱毒,但那時候他在南方,而蠱毒是有控制範圍的,那個下蠱的人或許就在徽沅市說不定,難道是那人是從南方過來的?”
“怎麽,要查所有南方搬遷至此地的外來人口麽?”
雲骞想了想,搖搖頭:“就算調出所有搬遷人員的名單,人家就是死不承認怎麽辦,無用功罷了。”
“何組長之前去長生村就是為了調查栾秀的溺亡案,他現在精神狀态不佳,我們就是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但有一點比較奇怪,如果真是溺亡,直接報到派出所銷戶不就好了,何組長為什麽又要親自去長生村,是他發現了栾秀溺亡案另有隐情麽?”
經溫且這麽一提點,雲骞覺得有理。
所以何組長口中的“不該多管閑事”是指不該再去調查栾秀的溺亡案麽?
所有的秘密,似乎都在這個叫栾秀的女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