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夜話(11)
眼看時鐘時針指向十一,這會兒溫且已經有了困意,閑惬倚在沙發一角,單手支着腦袋,膝蓋上還攤着雲骞的那本筆記。
而雲骞就跟打了興奮.劑一樣在解剖室門口踱來踱去,時不時透過門縫向裏窺探兩眼。
長長的一聲呵欠,溫且終于閉上了眼睛。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解剖室內終于響起雜亂的腳步聲,緊接着,大門被人猛然拉開,幾名法醫端着工具從裏面走出來,禮貌性地同雲骞打了聲招呼。
最後一個走出來的是安岩,他随手摘下橡膠手套扔到一邊的醫療垃圾處理箱中,一擡頭,正對上一對靈動的大眼睛。
“完了?”雲骞湊上去問道。
安岩點點頭,疲憊地捏了捏酸痛的肩膀。
溫且被吵醒,迷蒙地睜開惺忪雙眼,望着解剖室門口站的倆人。
“情況如何。”
安岩将屍檢報告的初稿遞給雲骞:“或許正如你猜測的那樣,殺死趙宇的兇手和殺死廖曼的兇手是同一人。”
“怎麽說。”
“死者趙宇同死者廖曼體表的開放性傷口都是由小型往複鋸造成,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外傷,再就是,從死者家中地板上找到的那根長發主要成分就是高溫纖維,就是說,那也是假發。”
“那這樣分析來,死者趙宇也見過男扮女裝的兇手所以毫無戒心地給他開了門?這兇手到底是個什麽人,男扮女裝的形象竟然不止一人見過,如果是藝人,他又是怎麽和一直生活在偏遠山村的趙宇認識的。”
“死者死亡時間是在十五天前,也就是上個月二十九日晚十二點左右死亡。”
“确定?”
“死者體表出現腐敗泡沫并且有少量皮膚脫落的現象,這樣推測死者的死亡時間在兩周左右,再根據膀胱充盈度的情況來看,死者膀胱內貯存尿液達二百毫升,根據其家屬的口供,死者每晚九點鐘準時上床睡覺,而按照一般人的生活習慣,睡前都要進行排洩,膀胱可以每小時六十五毫升的尿液量增加,死後身體機能停止,所以二百毫升的話,推斷死亡時間是在十二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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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岩轉身看着牆上的時鐘:“不早了,你怎麽還沒回家休息。”
“這不是等你嘛。”雲骞嬉皮笑臉道。
“等我做什麽。”
“別誤會,不是等你,是等你出屍檢結果。”
安岩指指那份屍檢報告初稿,聲音是極寒的涼意:“報告給你了,看完記得放回去,我先走了。”
“等一下,你還沒吃晚飯吧,要不要一起吃點東西,正好我也沒吃。”雲骞又不死心地追了上去。
安岩斜他一眼:“不了,過午不食。”
扔下這麽一句話,安岩也不再同他多講廢話便大踏步離開了,留下雲骞一個人呆呆地伫立在原地。
“你沒吃飽?”一直沉默不語的溫且忽然問了句。
雲骞怔了怔,樣子有點失落,他搖搖頭:“吃飽了。”
溫且望着他,眼神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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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剛一到警局,就見于淵這暴脾氣正雙手叉腰對着面前畏畏縮縮站那一排的小警員一通呵斥,說到激動處還将手中的報告随手扔在其中一名警員臉上。
雲骞不敢聲張,像只壁虎一樣緊貼着牆面橫向移動進辦公室,接着着急忙慌換好警服,想着要不就以去衛生間沒聽見集合令為借口蒙混過去,一扭頭,就見辦公室沙發上坐了一人。
他吓了一跳,下意識倒退三步。
看清那人後,他這才長長松一口氣:“溫警官,您怎麽大白天在這兒裝鬼。”
溫且一挑眉,接着擡手看了眼腕表,臉上是意味不明的笑:“你遲到了十分鐘。”
雲骞一聽,還以為溫且要跟他們于隊告發他,忙雙手合十甚至還誇張地九十度鞠躬:“拜托拜托,就這一次,不要告發我,我們于隊那脾氣可不是蓋的,兇起來連自己都打,您也不想看我死得這麽慘吧。”
“替你隐瞞,那我有什麽好處呢?”溫且修長的食指劃過沙發上的花紋紋路,似是漫不經心地說道。
“我今晚請你吃飯,不不不,你這個星期的夥食都我包了,你看這樣成麽?”
“不成。”溫且直截了當地拒絕了他。
“那……您說。”
“算了,我也不是什麽愛打小報告的人,這樣吧,你答應我一件事,今早的事我就當沒看見。”
雲骞一聽有戲,點頭似搗蒜:“您盡管說。”
“當然,這也只是個建議。”溫且的眼底閃過一絲寒光,“離安岩,遠一點。”
“啊?”雲骞真是驚了,這人怎麽回事,這麽大年紀了怎麽還和小學生一樣搞集體孤立。
“你知道他剛進警局那會兒的帶教老師是誰麽?”溫且的語氣冷了幾分。
雲骞心沉了沉,聲音壓低:“知道。”
“知道他的帶教老師做過什麽吧。”
“知道。”
“安岩和那名法醫相處了這麽久,那人的一言一行難免無意中會對他産生潛移默化的影響,所以不能說他對那人曾經的計劃真的就一點不知,雖然他目前為止是沒有做過什麽出格的事,那以後呢,你敢保證他真的沒有二心?”
雲骞抿緊嘴巴,半晌,終于輕輕搖了搖頭。
“這是建議,也是忠告。”溫且站起身,整理下領帶,“我先去處理手頭的工作,你也趕緊去集合吧。”
望着溫且離去的背影,一直緊繃着的雲骞這才稍稍放松下來,他輕嘆一聲,洩氣般倒在沙發上,望着頭頂那盞吊燈。
安岩的帶教老師曾經研制過新型變異昆蟲性病毒,引發大規模感染,造成死傷無數,将和平人間一夜間變成修羅地獄,的确是,出了這種事以後但凡和那位帶教老師扯上關系的無一不被請去調查過,只是因為自己的心早已在無意間偏向了安岩那邊,給他加了一層厚厚的濾鏡,對于這種事甚至是選擇性無視。
溫且這一番話提醒,卻忽然令他覺得渾身發涼。
真的不知道麽?還是說安岩只是出于私心才一直對他人隐瞞。
那這樣看來,似乎所有人早就在盯着他了,只有自己還蒙在鼓裏?
但是,安岩真的是個好人來的,那天他完全可以把自己扔在一邊不管不顧,反正一個外人的死活于他來說也無關緊要,但他還是伸手拉了自己一把,把自己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
皮鞋清脆的聲音于門口響起,于淵推門進來,就見雲骞這小子正大喇喇坐在沙發上發呆。
“呦,這不是我們大名鼎鼎的雲警官麽,您怎麽有時間大駕光臨我們這小小警局了?”
雲骞趕緊回神,手忙腳亂地站起來沖于淵敬了個禮:“報告于隊,我剛才去衛生間了,沒有聽見集合令。”
于淵煩躁地撓撓頭發,接着擺擺手,示意他別這麽緊張:“算了,下不為例,我問你,昨天去那個大禾村調查出什麽沒有。”
“根據死者趙宇的死亡方式以及現場遺留痕跡來看,兇手和殺死廖曼的是同一個人。”
于淵摸着自己的小胡子,詫異問道:“這兩人是怎麽扯上關系的?”
“這個還在調查,并且除此之外,似乎還涉及了另一名村民,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名叫譚曉慧,我們在死者的房間裏發現他和這個女孩的合影,但是相框被兇手暴力破壞,女孩的照片也被撕毀帶走了。”
“她人呢。”
“派出所那邊傳來的信息是說女孩因為和父母鬧了矛盾所以離家出走了,從那以後杳無音訊。”
“有過報失蹤的記錄麽?”
“沒有。”
“為什麽沒有。”
“我哪知道啊,說不定是人家父母不想麻煩警察。”
“放他娘的豬猡屁!”于淵怒罵道,“但凡有點腦子的家裏孩子失蹤了肯定要報警,不報警的那鐵定是在隐瞞什麽,他媽的這幫屁民一個個丢個鑰匙扣都恨不得報警找警察來找,更何況丢個人,你說他心裏沒鬼我還就不信了!”
他們于隊雖然說話粗俗,但也不無道理。
“你趕緊和趙欽一起再去趟大禾村查查到底什麽情況,我現在去幫你請示外勤。”
說着,于淵扭頭瞧了瞧:“趙欽這小子呢?”
幾個警員面面相觑,接着紛紛搖頭:“早會就沒見到他。”
“媽了個臭嗨,老子用褲腰帶想也知道這逼肯定又睡過頭了。”
話音剛落,“睡過了頭”的趙欽便風風火火從外面跑了進來,他一抹額頭的細汗,畢恭畢敬敬了個禮:“于隊,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你,遲到專業戶,我都見怪不怪了,趕緊換衣服和小雲一塊出外勤去。”
兩人換好警服剛出門口,金色的陽光将那抹白色的身影照得格外清亮。
雲骞一看,眼都直了,忙從警車中探出頭去:“安法醫,這麽巧。”
而安岩也破天荒的在他面前停了下來,看着他,本就偏淺的瞳孔在刺眼的陽光下呈現淡淡的棕色。
“是去死者趙宇所居的村子麽?”安岩低聲問了句。
雲骞連連點頭:“剛要出發,沒想到碰到您了,真是巧。”
巧個屁,一個警局的,天天低頭不見擡頭見罷了。
安岩徑自拉開車門委身踏進去:“正好我們科長派我和你們一同前去調查。”
雲骞暗喜,正所謂緣分到了躲都躲不了。
這次安岩坐在後面,應該是看不見自己臉上抖動不停的肉了吧。
只是一擡頭,正望見後視鏡裏的安岩,他也在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後視鏡,甚至一瞬間和自己眼神對視上。
雲骞在心裏罵了無數句“媽的”,連帶不好好修路的政府一同罵了個狗血淋頭。
又是颠簸了兩個多小時才堪堪到達目的地,三人下車提好工具,順着地圖的指示來到了相片上那個女孩的家門口。
敲了許久才聽到“吧嗒吧嗒”略顯稚嫩的腳步聲,面前破索索的木門一打開,一個剔着西瓜頭的小男孩開了門,瞪着一對大眼睛好奇地瞅着來人,毫不客氣地問道:
“你們是誰。”
雲骞皮笑肉不笑的把警員證打開拿給那個小男孩看:“弟弟你好,我們是刑偵總局的,這次來有點事想找你爸爸媽媽詢問,他們在家麽?”
那小男孩臉上髒兮兮的,鼻涕糊了一嘴,頭發也因好久沒洗油膩打結,但身上衣服的牌子卻令三人覺得匪夷所思。
全身上下都是牌子貨,市場價均在一千到兩千不等,特別是腳上那雙鞋,看起來有點大,不太合腳,是今年這個品牌發型的新款,市場價兩千多。
最誇張的是這小男孩手上戴的那塊腕表,天梭庫圖系列,市場價六千左右,最重要的是,這是一款熟男手表,一般都是中年男子戴的,換只表帶就這麽戴在一個看起來只有十歲不到的小男孩手上,實在是滿屏違和感。
再說,這看起來一窮二白的大禾村,原來村民都這麽土豪的嘛?
作者有話要說:
ps:禮品寄出去了,抱歉有點晚,因為最近回老家處理點事情,每天醫院街道辦來回跑,頭大。
口紅要等幾天,我讓我姐先寄了兩支給我,都寄了我這兒來了,不好意思麻煩她分開寄,大概一周左右吧(*^ω^*)
三天後到,注意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