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夜話(12)
“我爸媽不在,有事找我說。”別看這娃娃年紀小,說起話來倒是一套一套的。
雲骞從文件袋裏抽出譚曉慧的照片問道:“這個女孩你認識吧。”
小娃娃瞟了一眼,不屑道:“認識,這我姐。”
“聽說你姐姐去年離家出走到現在也沒回來?”
小娃娃眼珠子轉了轉,接着道:“對,她跑了。”
雲骞覺得和這小男孩就是說破大天也問不出點什麽,幹脆擡腿要進屋等他爸媽回來,結果那小男孩張開雙手擋住門:“我爹說了,不讓陌生人進屋。”
“我們是警察。”
“我管你是什麽。”
“嘿你這瓜娃子怎麽這麽沒禮貌,你爸媽沒教過你要尊重別人嘛?”趙欽火了,要不是周遭來來往往的村民都好奇地盯着這邊,他非得好好“教育教育”這小兔崽子。
話音剛落,餘光便瞟見一中年婦女提着一菜籃子風風火火往這邊跑,一過來就抱住這小娃往裏面拉,還滿臉警惕地盯着來人:
“你們想幹啥。”
“我們是市裏刑偵總局的,就您女兒譚曉慧失蹤一事過來詢問情況。”
“沒啥可問的,一個女娃,跑了就跑了,反正也是個吃白飯的!”那婦女擡手就要關門。
雲骞眼疾手快一把擋住大門,表情變了,聲音也不自覺擡高八度:“就算你不報警,我們也得查,我警告你,這事兒一旦變成公訴案我們就要強制執行,您也不想鬧得這麽不愉快吧。”
那婦女一聽,屁股一撅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就開始嚎啕大哭,一邊哭還一邊喊“警察都是壞人,趁她男人不在就欺負他們母子,不是人啊”。
那小娃娃也開始揮動他稚嫩的小拳頭打在雲骞身上,罵着“你這個壞人欺負我媽”。
Advertisement
雲骞聽不下去了,一把扯開那小娃将他拖到一邊,接着悄聲對趙欽道:“你在這裏按住這女的和她兒子,我和安法醫進屋查。”
雲骞和安岩剛一進屋,就聽見門口傳來那女人更為尖銳的哭喊聲,哭得兩人頭皮發麻。
雲骞将屋門關上反鎖,盡量不去注意門口的哭聲,打開其中一間屋子,看了看,覺得這應該是那小男孩的房間,馬上退出去,來到旁邊一間破舊簡陋的小屋,推開門,發出難聽的“嘎吱”聲。
這房間逼仄又昏暗,一股黃土的嗆鼻味道,裏面幾乎什麽都沒有,只有一張床,一只搖搖欲墜連門都沒有的破衣櫃,還有一張木桌,上面放了一只外層貼紙已經起皺落灰的地球儀。
牆面又髒又破,牆皮也掉的坑坑窪窪,露出裏面的紅磚。
牆上貼了幾張獎狀,看起來有些年歲了,而獎狀的主人就叫譚曉慧。
“看來這女孩到初一之後就沒再讀了。”雲骞打量着那幾張獎狀輕聲道。
安岩将衣櫃裏寥寥幾件衣服拿出來,看了看,老舊的樣式,且不同程度地打着補丁。
其中還有一件胸衣,倒真算不上胸衣,就是一件像是自己縫制的運動式內衣,邊緣有不同程度的磨損,看起來穿了很久。
“十八歲的女孩卻連件像樣的胸衣都沒有,會影響乳.房正常發育。”說着,他将那件胸衣收進證物袋裏。
“哇,安法醫,你連這個都知道。”雲骞驚訝道。
安岩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和那個穿得比我還好的小男孩一比,看來這個譚曉慧在家裏極其不受重視,想我表妹的房間,床頭一排芭比娃娃,漂亮的小裙子堆的都能比人高,我就沒見她穿過重樣的衣服。”說着,雲骞還惋惜地輕嘆一聲。
安岩拿起桌上的那只地球儀,輕輕轉動着:
“這個世界本身就是一個球體,有些人幸運的生活在了向陽面,而有些人,卻永遠在球體最底端那片黑面甚至是陰影中,掙紮。”
大火燃燒後的灰燼塵浮于空氣中,随着微風緩緩飄過。
窗外的陽光投射進來,望着逆光中看不清臉的安岩,雲骞緩緩睜大了眼睛,一瞬間心跳加速。
為什麽說這句話。
因為,你,生活在黑暗中麽?
——————————
會議室裏,于淵站在白板前将此次兩起案件的疑點以及共同點全部标記好,他敲敲白板,清清嗓子:
“我們這次在兩起案發現場都發現了同樣的假發,以及兩起命案的兇手作案手法大差不離,但其中又牽扯進一名女性,譚曉慧,十八歲,讀完初一後便辍學在家照理農務,今年一月份離家出走後失去音訊,距今已經六個多月,家屬沒有選擇報案,但我們已經調取城市各個角落的監控攝像,還在查,另外就是廖曼生前提過的在家中見鬼一事。”
于淵将“見鬼”二字圈出來,一只箭頭劃過去卻指向了“女扮男裝”的字眼。
“經過分析,所謂的鬼其實是有人站在室內裝神弄鬼,這個人和廖曼肯定是認識的,他不知通過什麽手段竊取了廖曼家的鑰匙,額外多配了一把,趁廖曼不在家時潛入她家中,等她回家後就出來吓唬人,廖曼開始誤以為鬼是站在陽臺上,所以并沒有産生要去房間裏查看情況的意識,所以,那個裝鬼的人自始至終都藏在廖曼家中。”
“那他的目的是什麽。”趙欽問了句。
“他的目的只有一個,滿足自己某種變态的欲望。”
“那你為什麽覺得這個扮鬼的人和男扮女裝兇手是同一人。”老李轉着筆,聲音略帶高傲之意。
這時候,一直沉默的溫且緩緩開了口:“局長,一般罪犯行兇都會選擇自己最熟悉的模式,這樣能給他帶來極大的安全感,扮鬼也好,男扮女裝也好,實則都是在裝扮,所以我覺得于隊長分析的沒有問題。”
老李點點頭,又看向安岩:“安法醫,上周你們去大禾村調查失蹤的譚曉慧一事,可有什麽發現?”
安岩将一份報告推到桌子中間,老李瞥了他一眼,微微探身拿過那份報告。
“事實上,譚曉慧已經死了。”安岩說這話的時候非常平靜,平靜到就像在說類似于“今晚吃什麽”這種稀松平常的小事。
此話一出,衆人皆驚,忙看向他。
“何出此言?”老李一瞪眼,模樣駭人。
“我從譚曉慧的胸衣上提取了少量皮屑,檢驗了DNA,卻發現和廖曼佩戴佛牌中的骨碎DNA相同,是同一個人的。”
“那你怎麽不早說!”老李在心中連罵幾句“這塊爛木頭”,一拍桌子,聲音提高幾分。
“局長,DNA檢驗沒那麽快,剛好今天出了檢驗結果,所以就在會以上說了呗。”雲骞氣不過,頂了一句。
“我不比你清楚?”老李一想好像是這麽回事兒,但這小子公然反駁自己搞得自己面上無光,要不是這麽多警員在這兒真想捶死他。
“那麽就是說,譚曉慧在今年二月份就死了,因為二月的時候廖曼曾經帶了屍油去泰國請師傅加持做法,但是譚曉慧的父母卻說女兒是失蹤了,而且毫無追究的意思,我們要進去查看情況他們也不讓我們進,并且最詭異的是,譚曉慧的弟弟譚宸宸穿戴價格不菲,并不是普通的農務人員能夠負擔得起的。”
趙欽說着,一拍腦門:“這姑娘是被她父母給賣了!”
衆人一聽,都像吞了蒼蠅般惡心。
父母将親生女兒賣給明星并且燒死她取了屍油和眉心骨,得了點錢給兒子置辦那麽一身誇張的行頭,簡直是不要臉到極點。
“這和畜生有什麽區別,果然這年頭流氓不可怕,可怕的是文盲法盲,女孩子怎麽了,我就想要個女兒,結果我老婆給我生個兒子,皮得很,天天挨我拖鞋抽,我見了誰家養了姑娘都要羨慕死,這兩口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其中一名有點年紀的警員忿忿道了句,拳頭捏得緊緊的。
“如果以非法獲利為目的出賣親生子女的,應當以拐賣婦女、兒童罪論處,但現在問題是,我們如何區分以送養為名義買賣婦女兒童與民間送養行為的界限?如果那對夫妻一句女兒是自願的,我們還真辦不了他們。”雲骞氣得小手都在抖。
要是能套麻袋打一頓解解氣就好了。
“好說,查,我覺得廖曼肯定是給他們彙了錢的,查一下廖曼的出賬記錄,然後走訪下當地村民,燒死一個女孩,這動靜必然小不了。”于淵雙手抱臂,模樣驕傲又自信。
溫且點點頭:“那這樣看來,兇手殺死了廖曼和趙宇,并且撕走了譚曉慧的照片,有可能,兇手是譚曉慧的情人或者她的暗戀者。”
“但是和趙宇有什麽關系,就算譚曉慧和趙宇交好也不至于殺了他吧?”
“看來明天還得去一趟大禾村查查情況,最起碼,也得把那對夫妻弄過來好好問問,賣女兒,皮松了的話老子給他們緊緊。”
于淵說着,把檔案往桌子上一扔:“行,今兒先到這兒,李局長,您還有什麽指示?”
“我就一句話。”老李探過去半個身子,點點桌子,“以後我說話,有不對,會後再提,起碼,給我留點面子。”
散會後,雲骞揉着他那久坐酸痛的小蠻腰晃晃悠悠往辦公室走,剛走沒兩步雙手便被人從背後抓住,一回頭,正對上一張眉眼彎彎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