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隐藏的大佬們(捉)
木屋裏的夜是溫暖的,霜花爬上窗戶紙,被屋中的餘溫融化。
曉鳶白将床上的新被子卷到床尾,俯下身合着被子抱起三春放到床上,從裏面咕嚕嚕滾出來一個奶娃娃,又掉出來一條小蛇。
放好三春,曉鳶白走到床尾掖被角,直到走回來時才将掉地上的任焰和季青臨撿起來,一手拎一只随意扔到床上。不用他操心,兩個孩子自覺往暖和的地方湊,一會兒就拱回被子裏。
兩人一蛇擠在一起睡的甜美,絲毫沒發覺曉鳶白坐在床邊。
月亮從烏雲密布中灑下絲縷光芒,映照他冷白的側臉,一雙橙暖色眼眸低垂,他的目光描摹着少女臉龐的輪廓,從眉頭到鼻尖再到她那粉嫩柔軟的唇。
曉鳶白陷入沉思——吃還是不吃,這是個問題。
他吃素,當然可以吃草。
目光一一掠過躺在床上的三只小可愛,睡的香甜,沒有防備,曉鳶白的目光回到少女身上,思緒逐漸清明。吃她做什麽,以他的修為還在乎這棵長生草嗎?
什麽長生草漲修為,都是謊話,但凡要點臉面的神都不會吃開了智的生靈。觊觎長生草的身子,只不過是為了留在她身邊,給自己找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鳥生無敵也是罪過。
北辰坐上帝位後,神界局面暗潮洶湧,舊神隕落,新神上位,首先要被打壓的就是他們幾族有頭有臉的神獸。
在新神的授意下,麒麟、燭龍、九尾狐族接連內鬥更換族長。曉鳶白在族內無人敢碰,奈何新神挑撥是非,幾句謠言搞得族內鳥心惶惶,為避免卷入內部的猜疑争鬥,他便化形小白鳥下五界游歷。
想起神之間的權利争鬥,曉鳶白突然覺得還是跟三春呆在一起最好,傻乎乎的小姑娘,心思單純,被他從眼睛看到腦子裏,除了膽子小點沒什麽大問題。
他不需要朋友,但還是交了她這個朋友。
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他能看出三春是很有潛力的小妖,他見過她為人療傷的樣子,那麽快速又完美的修複法術很少能被妖駕馭,她若成仙封神,又能達到什麽境界。
一陣青草香氣萦繞在他唇鼻之間,曉鳶白轉過頭去冷靜一下。
這只走在路上的長生草,渾身散發着“快來吃我呀”的甜美氣息,就連法力高深的曉鳶白都會有現下禁不住誘惑的時候,若是碰上什麽要命不要臉的神仙妖魔,她一根草怎麽跑得掉。
終究是舍不得咬一口。曉鳶白弓起指背蹭過三春的臉頰,男人的身體被白色光點籠罩,身形逐漸縮小,變回了圓滾滾的小白鳥。
烏雲退去,月光如潮水湧上山來,木屋淹沒在月下雪上晶瑩清冷的光華之中,銀白透徹。
覺得臉上癢癢的,三春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臉上貼着順滑的羽毛,是小白睡在她頸窩裏。大哥窩在她肚子上睡的安穩,一旁的任焰緊扒着她的手臂,頭發明顯是被哪只鳥爪子給抓亂了。
真暖和,她這是被一群小動物給包圍了。
三春把腦袋靠在小白身上,正準備再次入睡,懷裏的任焰翻了個身,腦袋露出來,清冷的月光正照在他臉上。
那是什麽……三春眨眨眼睛,震驚的呆滞片刻,張大了嘴巴。
黑色的彎月胎記——月光照在他的臉上,在孩子的右眼角下浮現出一塊黑色的彎月胎記,小指蓋兒大小。
白天的時候還沒有這塊胎記,在月光下才看得見……任焰……
這世上同名的人或許有很多,但有這樣特殊胎記的人絕無僅有,三春想起前世來到人間聽過的傳說。
那是讓整個人界都覺得恐怖的男人——滅世武修任焰。
如同所有傳奇話本中通用的老套開場。名為任焰的男嬰身負煞氣盈身克死爹娘,從污泥濁水中摸爬滾打活過來,受盡欺辱。
少年時期天資顯露拜入修真門派逍遙峰,不被門人重視反而因為煞氣受盡排擠,自負的任焰擄走一大批禁忌功法,銷聲匿跡幾百年。
世人都以為任焰自作孽不可活,早已死了幾百年,沒想到五百年後任焰歸來,跳脫修仙境界成為人神,威脅皇帝退位,自己做了五年的昏君,折磨這愧對于他的人間。
滅世武修視人命與草芥,殺人如麻,以此為樂。一時間人界有如無盡煉獄,遍地屍骨,血流成河。
任焰之惡行鬧的太大,甚至把手伸向了永夜之森,下一步就要進入妖界,神界不得不出手抓人審判,最終任焰單一人神敵不過三神之力,被神打入魔界永不超生。
前世的三春聽到這個傳說的時候,任焰已經被鎖在魔界五百年了,她也有幸在魔界煉獄中瞥見過他的真容。
那是個三十歲男子的容顏,他的眼睛是渾濁的,內裏是一個活了一千年的靈魂。
深沉的夜裏,魔界的紅色月亮升起來,三春看見了他右眼尾下浮現出的彎月形胎記,像極了他嗜血的神武彎刃逐月,吓得她腿都軟了。
回憶結束,身邊躺着的娃娃依舊人畜無害,三春的眼角卻落下一滴苦淚。
愛吃肉的小狗崽一夜之間變成了會吃人的小狼崽,這種未來會滅世的大佬都能被她碰上,究竟是命運的安排還是上天對她重生的懲罰。
後背發涼,一時間睡意全無,三春害怕自己參與了滅世武修的童年惹上是非,還是明天把他送走吧?
若是這樣做,任焰還是會被人欺負,一生坎坷,仇視他人,依舊是走向與前世一樣的道路,落得那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凄慘下場。
睡夢中的孩子張着嘴巴說夢話,嘟囔了一句口齒不清的“娘親……”,說罷又往三春的身上拱過去,三春的心立刻就軟了。
前世此時,她還是一棵草,她沒有來到人界沒有遇見孩子時期的任焰,更沒有從屠夫手裏救下他。但是現在,她做了那些事,任焰的命運會不會因為她的參與而有所變化呢。
思考關乎五百年後人界存亡的嚴峻問題,三春的腦袋明顯不夠用。
小白閉着眼睛裝睡,感覺身邊的三春一驚一乍一停頓,呼吸從平穩、停頓、到急促再到沉重,像是做了被人欺負的噩夢,又從噩夢變成英雄拯救世間的美夢,最後終于睡得安穩。
朝陽帶着金色光輝爬上來,山腰上升起一縷炊煙。
清晨起床點火爐、燒熱水、開新鍋、做早飯,三春有條不紊的做事,身上仿佛背負了莫名的榮譽感。
她可不是為一個凡人幼崽做飯,而是為了未來的妖王和未來可能很優秀的普通凡人做飯。平平凡凡才是真,有成為優秀棟梁的機會,做什麽不要命的滅世武修。
不知名的使命感增加了!
季青臨照常晨起進山,在林中打坐,落葉後的樹林中很容易能找到他的身影。
穿上新衣服新鞋子,小任焰甩着兩條藕節似的小腿踩在厚厚的雪地上,穿過樹林跑到季青臨身邊,卻不見大哥哥理他。
左三圈,右三圈,還是沒反應,最後蹲在季青臨面前盯着他墨綠色的發梢,看着大哥哥始終認真的表情,任焰乖乖坐在一邊不去搗亂,好奇的模仿着他的姿勢也要盤着腿坐,奈何腿又粗又短,新鮮了沒多久便放棄了。
“咕嚕咕嚕”,鍋裏的水沸騰開來,三春打開鍋蓋又加了一瓢雪水,蓋上鍋蓋繼續讓它咕嚕。
小白落在椅子上,給三春遞下勺子,問她:“煮的什麽?”
“用玉米和紅豆煮的米飯,我還切了兩個山參進去,煮久一點才好吃。”
小白飛上她的肩膀,“昨天晚上做噩夢了?”
三春僵了下,想起昨晚心有餘悸,“是做了個噩夢。”身邊睡的乖娃娃突然變成滅世武修獨一份的潛力股,她差點沒被吓回原形。
現在想起在魔界所見的任焰,她還是忍不住的害怕,後腦勺覆上一只柔軟的翅膀,安撫似的在她頭上輕拍,而後聽見小白說:“吃完飯一起去鎮上買個木桶吧,總是燒雪水,你也不嫌累。”
“好。”有那麽一瞬,三春小臉一紅,感覺自己是被小白當成寵物養了。
早粥煮好悶在鍋裏保溫,三春探出窗外看看天色,到了吃早飯的時候,不遠處的雪地上便結伴走來兩個孩子,大手牽小手向木屋走來。
季青臨對着三春招手,任焰也學事對三春揮一揮小手。
雪白鋪滿大地,背後是湛藍青天中伫立的枯樹林,兩個孩子步調一致,揚起笑臉,踏雪而來,畫面十分和諧。
三春打開門迎接,兩個孩子便争先恐後跑到她身邊,季青臨抱了一下她的腰便禮貌松開,身後的任焰搖晃着步子追上來扒住三春的腿,小狗似的仰起頭,澄澈的眼睛望着三春,簡直跟昨天判若兩人。
孩子只是一張白紙,在她到來之前,任焰身上已經有了墨點,既然被她碰上,緣分在這兒,将他往正途上引,或許能避免五百年後的慘劇。
四人吃過飯,季青臨收拾了自己的碗筷又要進山裏去修煉。
“大哥,你有什麽想吃的嗎?晚上我給你做。”
小青臨搖頭,“不用特意為我準備,小妹做的飯菜我都喜歡吃。”在門口停頓一會兒,又說,“我近來又要蛻皮了,今晚可能回來晚些,不用等我吃飯了。”
又要蛻皮了,三春下意識就想起身跟上去,卻被小白的翅膀按住。
看着季青臨出門遠去,沒有回頭,身影消失在一片雪白之中,三春驀地發覺大哥逐漸獨立了。她本想為季青臨鋪平道路,扶持他坐上妖王之位,如今看來有些自作多情,且不說她有沒有那個本事,季青臨本就是天之驕子,前世的地位都是自己拼出來的,真的需要她為大哥的未來操心嗎?
“你在想什麽?”小白問她。
“沒什麽,在想以後的事,求到神武以後或許想跟你一起去游歷。”
聞言,白鳥的臉上升起兩片與它冷傲氣質不搭的小紅雲,佯裝鎮定,反問:“你不跟你哥哥在一起?”
三春沒有發覺小白的小表情,認真道:“我忽然發覺,或許放他一個人去闖蕩會更好,畢竟我也不能教他所有,有很多事需要大哥自己去領悟。”
兩人對話絲毫不避諱一旁的任焰,看見白鳥張嘴說話,娃娃的臉從驚訝到好奇最後變成驚喜,像大哥哥一樣收拾好自己的碗筷,而後走到小白身邊,伸手要把小巧的白鳥握在手裏,毫不意外,被小白的翅膀打了腦袋。
奶娃娃依舊是不怕痛,指着小白對三春喊:“娘親,鳥,會嗦話!”
三春急忙上前把小白擋在身後,一時不知是先糾正“娘親”的稱呼還是先解釋小白會說話的事,抱起任焰來轉移他的注意力,“小焰乖,咱們去集市買東西好不好?”
被抱起來趴在三春懷中,被人如此疼愛關心,任焰有些害羞,絞着手指撥弄她的長發,小聲回答:“嗯。”
穿好衣服,披上披風,一手領着小任焰,另一邊肩膀上窩着小白鳥,踏着雪花下山來。
一路雪樹銀花,晶瑩純潔。漸聞水聲叮咚,凹下去的雪層下有一條小水渠,循着找上去或許能找到泉眼取水用。
走到鎮上,街上的雪被掃到路旁,店鋪開門營業,行人車馬明顯多了起來,一個領着小娃娃的少女很容易混入其中,小白不想站在肩膀上惹眼,躲進了三春的兜帽中。
買了木桶又給任焰裁幾身新衣裳,正走在路上,腳下好像踩到了什麽東西,俯身撿起來,一個白玉佩,雕刻祥雲鳳凰挂在吉祥的紅繩上。
看見新鮮玩意兒,任焰玩性大發上手去摸,被三春制止,“小焰,不能亂碰別人的東西。”
任焰立刻垂下腦袋,像只被訓怕的小狗低頭認錯,三春牽着他去找失主。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公舉們的收藏支持(飄過一只作者,哦,看錯了,原來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