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代價
諾拉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溫暖舒适的床上,旁邊擺着一杯熱氣騰騰的冒着香甜氣息的東西。
她恍惚以為自己回到了霍格沃茨。
她看見一張和善的面孔。
“你醒了。”女人開心地說。
“你是……”
“我是伊蓮·赫西,湯姆的朋友。”她說,“想想都可怕,一個人暈倒在森林裏。幸好湯姆想起去看看。”
哪裏是暈倒。諾拉忿忿地想。那天晚上她分明是被裏德爾弄暈的。她明明只是出于感激飽了他一下。
抛開那些陰暗的嫉妒心,伊蓮是個非常好的姑娘,善良溫柔而且富有同情心。她不僅給諾拉熬制了魔藥,還堅持要求她和他們一起上路。
“一個單身的巫師獨自上路實在是太危險了。”她這麽說,“何況這片森林裏常常有危險生物出沒。”
諾拉非常感動,她覺得如果伊蓮曾經就讀過霍格沃茨,那麽她一定是一個善良的赫奇帕奇。
白天,伊蓮忙着收集植物,裏德爾一本接一本地看書或是在羊皮紙上寫寫畫畫些什麽,諾拉只好一個人撐着下巴發呆。
她開始想念日記本了,有他在還能聊聊天。
但這種沉默讓她覺得習慣。許多年前起,她就習慣了注視着裏德爾忙忙碌碌,幹一些在她看來無聊透頂的事情,比如研究巫師法律和社會制度。
“難道你想當一個政客?”她曾經這麽問他,“每天坐在辦公室裏頤指氣使,或者推進改革什麽的?”
“政客?”他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笑容,“政客手中的權利不過是一個自上而下的謊言,一旦被抛棄,他們就一無所有。我要更可靠的東西,永遠也不會失去的東西。”
她又想起了從前。這些記憶在她腦海裏糾纏,有時她已經懶得去分辨到底哪一段記憶屬于原本的她,哪一段又屬于其他世界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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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蓮不在車上。車廂裏只有他們兩個人,諾拉假裝看窗外的風景,眼睛偷偷瞥向對面的裏德爾。
自那天後,裏德爾沒有和她說過一個字。
“我告訴過你離開這裏。”裏德爾打破了沉默。
諾拉撇撇嘴。她會因為那句話就離開才怪。
在安靜了片刻後,諾拉說:“謝謝。”
他們的目光相接。
“謝謝你救了我。”
“你說——”裏德爾慢條斯理地說,“我救過你很多次。”
“是啊,很多次地把我從坩埚爆炸的危機中解救出來,防止我被斯拉格霍恩教授趕出魔藥教室。”因為他們的座位正好臨近。
“我想聽實話。”
“不是什麽大事,也許你自己都忘記了。”
“我想聽。”他重複道。
伏地魔先生一如既往的專斷。
這時,伊蓮回來了,帶着一大包的植物種子。
“久等了,諸位。”她笑眯眯地說,看起來收獲頗豐。
裏德爾的目光移向伊蓮,沒有再問起這件事。諾拉心裏有點慶幸又有點失落。裏德爾和伊蓮經常避開她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着什麽。顯而易見的關系親密。
讓男巫的視線無法離開你。
彩色閃光的大字這樣寫着。
對諾拉而言,它們都不如隔壁蛋糕店裏擺着的各種精美點心來得有吸引力。她餓得饑腸辘辘,連續被三十四家商鋪拒絕,還不得不對幾個不懷好意的男巫使用了蜇人咒,最後,總算艱難地找到了一份工作。
工作位于一家香水店裏。
巴黎是個浪漫而時髦的城市。
這裏不像倫敦一樣陰雨連綿。他們抵達的時候,陽光非常明媚。
諾拉跳下馬車,伸了個懶腰,盡情地沐浴燦爛的陽光。裏德爾因這陽光眯起了眼睛。
諾拉知道他一直都不喜歡這樣的天氣。
伊蓮邀請他們去赫西家做客,但諾拉實在不好意思再勞煩她了,于是謊稱自己在巴黎有親戚。
于是伊蓮看向裏德爾,在諾拉眼中那目光含情脈脈:“當然,湯姆,你一定得跟我去。我的爺爺一定會非常高興見到你還有……”
“我會找個合适的時間登門拜訪。”裏德爾打斷她,禮貌地說,“在此之前,我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
他們看起來可真般配。諾拉有點郁悶地想。英國紳士和法國淑女。
伊蓮留下了她的地址後就離開了。現在只剩下諾拉和裏德爾,隔着五步,一個站在陽光下,一個站在陰影裏。
“那麽,我就走了。”諾拉開口道。
“你能去哪?莫非你真的有個親戚在巴黎,諾拉·格雷小姐。”
好吧,他早就發現了她的滿嘴胡言,裏德爾畢竟是裏德爾。諾拉垂着腦袋,蔫蔫地看着巴黎燦爛的陽光。
“我可以給你一個容身之地。”他說,“看在我們往日的交情上,格雷小姐。”
他重讀了“往日”這個詞。
這就是湯姆·裏德爾,他懂得他人的弱點。當他用這樣的語氣抛出一個條件,這條件通常讓人無法拒絕。
諾拉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回答:“不,非常感謝,但我們的交情還沒有好到那地步。”
湯姆不怒反笑:“你要在這裏靠着你蹩腳的法語乞讨麽?”
“總有辦法的。”諾拉昂起頭,“還有,我會還錢的。”
她以為他起碼還會多說幾句話,甜言蜜語也好,嘲諷譏笑也好,可是他沒有。
他收回目光,轉身離去,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真可惡。諾拉遠遠望着他離開的背影想。真可惡。他就不知道挽留她麽?他不是個花言巧語的黑魔頭麽?即使明明知道這些抱怨只是在無理取鬧,她也沒辦法抑制心中的失落感。
真想給自己來個一忘皆空,忘記關于湯姆·裏德爾的一切。
要怎麽拯救一個已經支離破碎的瘋狂的靈魂呢?諾拉不知道,她迄今為止也沒有想到好辦法。
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假定那個男人的一切請求或者建議都不懷好意,然後堅決不能照他的指示行動。
“教我說蛇語吧,湯姆。”
“當然可以。”男孩眯起眼睛,如君主般高傲,“但是——這種能力不是誰都能擁有的。如果你想得到它,一定得付出一些代價……”
“代價,我們不是朋友麽?爸爸說朋友間只有分享,沒有交易。”
“這不是交易,這是交換,諾拉。”
“唔……那你想要什麽代價?”
“這可不同于蛋糕或是玩具,那些東西滿大街都是,但是只有我一個人掌握了蛇語——獨一無二。你得拿出對等的代價來。”他陰郁的臉上浮現一個微笑。
“什麽代價?”
“比如——服從于我。”
在拒絕湯姆·裏德爾的邀請的四個小時後,諾拉感到了後悔。
在巴黎找一份工作不是件簡單的事。
尤其對于諾拉這種法語不靈便的舉目無親又身無分文的英國人來說。
巴黎是個浪漫的城市,對麻瓜來說是,對巫師來說也一樣。
這裏簡直是迷情劑天堂,商店裏擺着各式各樣的香水瓶,配着誘人的說明:
一滴就可以得到丈夫全天的體貼。
或者:想成為舞會的焦點麽?只需三勺就能讓所有男巫都為你着迷。
諾拉很确定這裏的生意不是完全合法的。當一些客人走進來神神秘秘地說些什麽時,店員總會心領神會地把他們領進後面的秘密房間裏。
當然,作為一個臨時工,諾拉還沒資格知道這麽高層次的秘密。她的工作是把外面的貨架分類,搬運商品,打掃店鋪,并且給客人送貨。
男店員們一個個高大英俊,微笑時露出一排閃亮的牙齒。而女店員們則漂亮耐心,個個美得像混有媚娃血統。他們一字排開站在店鋪裏時就是最好的招牌。
而老板是一個精明的小胡子男人,不允許他的店鋪出現一丁點瑕疵。在地板上發現一根頭發都會大叫:“格雷!”
幸運的是,他批評她的話諾拉大多聽不懂。這種時候只需要老老實實站着露出一副痛改前非的表情就可以蒙混過關。
總之,一切都還算不錯。除了她又失去了裏德爾的下落。但她感應得到他還在巴黎,也許和伊蓮在一起……
不該再想這些事了,抓住機會攢點錢才是要緊事。她再也不想露宿街頭了。
裏德爾在那天上午登門拜訪了赫西府。
赫西一家于兩百年前搬來法國,并受到過法國皇室的封賞。這并不奇怪,赫奇帕奇在霍格沃茨的四位創始人中是最為親近麻瓜的一個。
他又一次見到了伊蓮,裏德爾禮貌地俯身親吻她的手背:“很高興再次見到你,小姐。”
伊蓮柔和白皙的臉上閃過一道恍惚,随即綻開一個笑容:“我一直在等你,湯姆。”
赫西家族并不執着于繼承家業。子嗣們前往世界各地,幹着自己喜愛的職業。比如伊蓮選擇了成為一個植物學家。
裏德爾這次的拜訪沒有驚動這個家中的其他人。
他們穿過房子裏曲折的走廊,來到一扇大門前。
“曾爺爺就在裏面。”伊蓮說,“他現在已經不大清醒了。”她為了打開了門。
布魯諾·德·赫西陷在一把柔軟的老人椅裏,腳踏在一條矮凳上。即使在巫師中,他已經非常老了,溝壑縱橫的臉就像一團揉皺的抹布,混濁的眼睛費力地睜開一條縫。
“您好,赫西先生。”裏德爾施然落座,“我就是湯姆·裏德爾,帶來赫奇帕奇的金杯的人。”
“啊……十分感謝……”老人緩慢而沙啞地說。
“對于赫奇帕奇藏在金杯裏的秘密,您知道些什麽?”裏德爾繼續問。他還維持着他語氣裏的禮貌,話語卻已不再客氣。
“金杯裏的秘密……”老人若有所思。
“這裏一定藏着某個秘密。”裏德爾循循善誘着,“需要赫奇帕奇的繼承人的什麽東西才能顯現?天賦,鮮血,或是生命?”
“你錯了,年輕人。”老人平靜地說,“赫奇帕奇會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無論他們是誰。你為了善意祈禱,她将回應。你心懷惡意,她将保持沉默。”
剛才打招呼還費力的老人氣息均勻地說完這一長段話。裏德爾望向他的眼睛,那雙蒼老的眼睛裏一片模糊。他什麽也看不到。
他起身:“那麽,告辭了。”
“你錯了。”老人在他身後說道,“斯萊特林的繼承人,你錯了。”
裏德爾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