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錯覺
“說說他吧。”老板娘眼神迷離,搖晃着酒杯說。
“他?”
“讓你和他離家出走的那個人。”老板娘說,“他是怎樣的人?”
抿着紅酒的諾拉認真地想了想:“是個很優秀的人。”
“你知道的,就是那種在學校裏面成績優異,長相英俊,無論什麽都幹得好,人人都喜歡他的那種人。”
“明白。”老板娘說,“女人總是容易折在優秀的男人手上,就像男人的眼睛只望着漂亮的女人。”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他也不是那麽的……引人矚目。”諾拉說,一杯紅酒下肚,她的話漸漸多了起來,“從前的時候,他一直獨來獨往,沒有什麽朋友。所有的老師都只覺得他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甚至讓他當了級長,就是負責管理一個年級紀律的學生。”
“但我知道他不是一個什麽品行優良的乖寶寶。總之,從很早以前,他就背着老師偷偷摸摸地幹一些違背校規的事情,當然,我也沒少幫忙。他是個很能裝的人,能把幾乎所有人騙得團團轉。我曾經是他唯一的‘朋友’,也許只是我自己這麽以為。”
“完了完了。”老板娘說,“這樣的男人簡直是少女殺手。”
諾拉繼續說:“他是個孤兒。他們……那個班上有很多重視血統的人,所以一開始他被排擠,被無視,更別提有女孩喜歡他了。但是他太優秀了,優秀到足以掩蓋他出身的不足。後來崇拜他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他也交了一些朋友,甚至用了一些手段,成了一個團體的頭頭。說實話,我心裏……不太開心。”
“嫉妒。”老板娘一針見血地指出,“你在嫉妒他的那些朋友搶走了他。”
“是,嫉妒。”諾拉老實地承認了,“那時候因為一些原因,我和他在學校裏都裝作不認識對方,連招呼都不會打。只有私下裏一起違反校規的時候才會聚在一起。但我一直覺得我在他心裏應該是有一些不同的。他在別人面前總是裝模作樣,在老師面前一副三好學生的樣子,在他的‘朋友們’面前又會刻意發表一些偏激的呃……政治言論以得到擁護。但他在我面前不這樣,他說那些老師要麽是頑固的老古董,要麽是假惺惺的僞君子。還有他的那些‘朋友’,只是一群沒有腦子,只會依仗家室的蠢材。”
“所以你就覺得你在他心裏是特別的?”老板娘似笑非笑地說,“多麽美妙的錯覺。”
“嘿,嘿,不要把我當白癡。”諾拉申辯道,“我才不會同意他的觀點。我告訴他,他這麽說只是因為我們班主任曾經抓到他偷竊,而對他懷恨在心罷了。而他口中的蠢材恰恰都是最支持他的人,那說明他是蠢材中的蠢材。”
老板娘笑起來:“然後呢?”
“通常來說,我們會不歡而散,然後下次又繼續碰頭搗鼓一些東西。我知道我說服不了他,他也知道我不會對他言聽計從。雖然有些地方我們很合拍,但我們兩個太不一樣了,個性上……某些觀念上。我清楚他的本性,冷漠,自私,冷血無情……他不可能對我有好感。不可否認我對他抱有一絲幻想,但總體而言我只是把他當朋友……怎麽說,那種希望能維持一輩子的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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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後你們私奔了。”
“是的。”諾拉說,“因為那件事。”
“什麽樣的事?他在你被流氓打劫的時候挺身而出?在你樓下彈吉他表白?情人節送了你一束玫瑰?”
“都不是。”諾拉搖搖頭,“我住的街區……發生了煤氣管爆炸事件,造成了很大的火災。我當時在學校,沒辦法回去。于是他帶着我偷偷溜了出去,跑過了大半個倫敦。那時整個街區都被封鎖起來了,随時都有爆炸的危險,他帶着我越過了封鎖線,找到了我的家。”
“所以,你愛上他了?”
“是,我愛上他了。”諾拉笑起來,眼睛彎彎的,“那時我想,也許他也是有一點喜歡我的。”
老板娘笑起來:“如果我是你,我也會愛上他的,私奔去北歐也在所不惜。”
她們兩人都在笑。
她其實并不明白。諾拉想。其實不是什麽煤氣管爆炸,是轟炸。
1941年,整個倫敦都籠罩在戰争的陰影裏,德軍的飛機日夜不息地從頭頂呼嘯而過,扔下一封封死神的邀請函。終于,在那一次,炸彈落到了她家屋頂。而她躲在霍格沃茨裏,看着《預言家日報》,絲毫不知道麻瓜的世界到底發生了怎樣的變故。
鄧布利多院長最後還是決定把那個消息告訴她。他認為她有知情權。
那天晚上,他對她說:“跟我走,我帶你出去。”
他們從禁林邊的一條密道離開學校,坐着飛行掃帚,穿越大半個倫敦。德軍的飛機還在日夜轟炸不休,那些街道、教堂、學校,都成了一堆廢墟。
他和她走在一地瓦礫裏,冒着槍林彈雨。
那就是麻瓜的威力。他們不會魔法,沒有魔杖。但他們有武器和彈藥,能輕而易舉地造成數以萬計的傷亡。
但是晚了,已經太晚了。
最後,諾拉搖搖晃晃地走上樓。在樓梯口,她像想起了什麽,轉過身來:“其實,我也沒有那麽愛他。”
“小丫頭,在你這個年級,能談及‘愛’這個詞已經很奢侈了。”
諾拉先去浴室沖了個澡。
閉上眼睛的時候,眼前又出現了那些畫面。
男人、女人、大人、孩子……他們在哀求着什麽,他們在嘶吼着什麽。男人擋在面前,女人把孩子互在身後。
但沒有用的,一切都沒有用的。
綠光閃過,那是死神的光芒。
如果那個聲音念出的是阿瓦達索命,這算是比較快樂的死法。
如果是別的,那才是真正的噩夢。比如鑽心剜骨。那些痛苦的嘶嚎就回響在若拉的耳畔。
那是個瘋子,是個變态,是個喪心病狂的禽獸。他的靈魂已經腐朽不堪。
諾拉跪在馬桶邊嘔吐起來,胃酸都嘔了出來。
“清理一新。”她從床墊下翻出魔杖,對自己用了一個咒語。嘔吐物的酸臭味頓時消失了。
她本質上還是個巫師。握住魔杖就能放出魔咒,還會背龍血的十二種用途,知道曼德拉草培育方法,曾經是魁地奇擊球手,OWL考試的時候算數占蔔還幸運地拿了一個O.
綜上所述,她是個優秀的女巫,一個勇敢的格蘭芬多。
即使她将要面對的是一個殺人如麻的瘋子。
這個時候諾拉又想起了那一天,那個晚上,他和她騎在飛行掃帚上,冒着冷風和炸彈,但她一點也不害怕,因為有他在。好像所有的事情他都能擺平的。
大概就是那個時候,就是那個時候她愛上了他。
貓頭鷹來得很快。第二天,一只器宇軒昂的金雕飛進了諾拉的窗子,它扔下信就走,絕不拖沓,高傲得很,頗有馬爾福家族的風範。
諾拉用魔杖一點,信紙在她面前展開。
周日上午,翻倒巷,博金-博克魔法商店門口。
顯示完這一行字跡後,它自動化為了灰燼。
今天是周六。
諾拉抽空去古靈閣把打工攢的錢都換成了金加隆,然後回到閣樓,收拾好自己的行李。
她走下樓,老板娘正在打撲克。
“我就要走了。”諾拉說,“這段日子蒙您照顧,叨擾了。”
老板娘頭也沒有擡:“什麽時候?”
“明天。”
“哦。”老板娘說,“正好少了個吃白飯的。”她出完最後一張牌,施施然起身:“跟我過來,結一下你的工資。”
她們來到後廚,老板娘點了點鈔票,遞給她。
“你要去見他?”老板娘說,沒有疑問的語氣。
“是。”諾拉說,“無論如何,我得再去見他一面。做一個了斷。”
“了斷?”老板娘搖搖頭,“聽我說,小姑娘,快回家吧。你還年輕,像這樣的事情過不了兩三天就能忘得一幹二淨。”
回家?她當然想回家。比什麽都想。
但她已經沒有家了。從她來到這兒起,從那場轟炸之後起。
“我會的。”諾拉說,她把錢放進口袋裏。在走出房間的時候,諾拉回過頭,對老板娘說:“也許你可以去找他,也許他還在等你,也許現在私奔去北歐也不算太晚。”
老板娘盯着她,嗤笑一聲:“你想教育我麽,小姑娘?”
“做想做的事情什麽時候都不算晚的。”諾拉說,“真的,如果你還愛他,就去找他。一切都會有轉機的。”她匆匆跑回來,吻了吻老板娘的臉頰,在她耳畔用拉丁語輕聲說道:“願克洛諾斯之神祝福你。”
第二天,當老板娘走上閣樓,敲房間的門時,發現房門開着。
裏面的人已經走了。
諾拉幾乎什麽也沒有帶走,所有的東西放得整整齊齊。那疊鈔票被壓在桌子上。
窗戶開着,風吹動窗簾。
老板娘站在床邊,掏出香煙,用打火機點燃。她緩緩吐出一個煙圈,輕聲道:“祝你好運,小丫頭。”